1“还看书呢？”“嗯。”“啥呀？”“反正就那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李云说着，把书不紧不慢地合上，看着王承明。“有子儿没？”“嗯。”“给点儿？”李云从弹匣里抠出五发子弹，递到王承明手上。“你咋不去拿现成的，非要跟我要。”“反正你也不用。”“你就用了？”王承明不说话。的确，炮手的枪不怎么派得上用场，但他还是觉得把弹匣装满更保险。他吐出一口烟，看着炮塔黑黢黢的内壁，问道：“你怎么还有心情看书啊？” “有关系吗？既然都要死。”“对了，你是咋把他打死的？”李云又补了一句。“妈的，那货跑太快了，连打了五枪才打死。亏我调的是半自动，要不更浪费。”王承明咬牙切齿地说，“他们为啥让那艘破烂来拦咱，连导弹都没有。”“哼，估计是维克托号太老了，本来这种事情成功率就不高，就是想让它来搞自杀的。”“那舰长可真够傻，直接撞不行？”李云耸了耸肩。不到24个小时之前，维克托号空间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走运地扛过了导弹和主炮的打击后，想用自己的舰炮摧毁这艘刚刚服役正在赶往前线的大型空间站，并且派了士兵登舰作战，但很快就被消灭了。李云的炮塔也遭到了登舰敌军的袭击，但那些人被空间站里的士兵们打死了，王承明也打死一个。至于那艘维克托号，在突袭时已经被彻底打烂了，还活着的士兵要么投降，要么在逃跑时被打死或俘虏。王承明用瞄具向外面看了看，只看到一片黑暗上点缀着钻石般的星辰，他随口说道：“自由号怎么不见了？”“嗯？”李云探过身来，朝瞄具里望了望。“跑到后面了？”“不可能。没见过护航舰在后面走的，没这规矩。”两人的目光突然看向对方。“自由号上的人员已全部安排好了。”“收到。”张兴放下对讲机。自从起航后，他就没睡过安稳觉，总觉得敌人会偷袭这艘十分重要的空间站。他必须让它安全到达前线，这决定着战争的胜负，这也是上级让他做东方号舰长的原因：他至少打了50年的仗。欧盟派自由号为他们护航，这是欧盟在港里最好的空间站之一。不到一天前，老旧的维克托号向他们发起了突袭。所有人都觉得它是要攻击东方号，但它却在与东方号猛烈交火时将驾驶舱与战斗舱分离，撞向自由号。两艘空间站都起火爆炸了，自由号除舰长外所有活着的人员都转移到了东方号上。“报告舰长，我舰食品储量还可供应全舰成员及自由号成员572天，无法确保全航程补给。”张兴望着窗外漆黑的宇宙。总会有人死的，他想。总会有人死的。离前线还有两年的路程。2“八点钟方向！”李云的手拼命摁着按钮。“快！”又一架航天飞机飞过他们的头顶。“再转！九点方向！”王承明的眼睛恨不得蹦到瞄准镜里。终于，敌方空间站的炮塔出现在他圆形的视线里。当炮塔将要移动到十字的交叉点时，王承明一把拍下发射按钮。两人都感到了后坐力带来的巨大震动。“中了！再来！”王承明叫道，“瞄十一点方向！”他焦急地看着那座炮塔不断向右移动。“向下五度！”突然，王承明眼前的炮塔将炮管慢慢转向他们。王承明站起身，拽住还在座位上的李云，推开门，一脚将他踹了出去，自己随后扑出门外，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李云睁开眼，看到一个护士站在他面前换着吊瓶里的药。“王承明在哪？”“死了。”东方号快到预定的会合点时，指挥部却命令张兴返航。好几次，敌方的空间站都追到了他们眼前，所幸东方号还没受重伤。补给已经不够了。士气逐渐低落，因为所有人都饿肚子。伤员得不到有效救治，他们不得不放弃那些重伤的人，只救好了还能打仗的。“把土星号的俘虏解决掉。”“是。”对讲机那边回答。3李云和詹姆斯紧紧握着手中的冲锋枪。空间站那侧正在进行激烈的接舷战斗，外面已经漏气了，他们把炮塔门关上，等着敌人的到来。王承明死后，自由号上的炮手詹姆斯代替了他。这个英国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法和李云很好地交流，李云忽然后悔以前没好好学英语。尽管炮塔门紧闭着，他们还是能听到外面依稀传来的呼喊声和爆炸声。突然，随着一声巨响，门一下子开了，三个敌军冲了进来。詹姆斯举起冲锋枪扫倒了两个，另一个想要跑，被李云一枪崩了。"Go!Go out!"李云大喊着，两人冲出炮塔。詹姆斯拍了拍李云，指着无线电对讲机。他们都把对讲机打开。两人跑过连着炮塔的圆形通道，李云扫死了三个迎面而来的敌军。他们检查尸体上的武器，李云拿了两个弹匣的5.56子弹和一枚手榴弹，詹姆斯捡了把喷子，他们朝通向空间站中心的通道跑去。"Don't go there.""What?""Don't go there."詹姆斯露出焦急的神色，"There are too many of them."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Where…Where can we go?"詹姆斯指指他们左前方的一扇门:"Hide in there."李云似懂非懂地跟着詹姆斯往门的方向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喊：“停！”“不要进去！”可詹姆斯仍在往门那边跑。"Don't go!"李云终于说出一句英语。詹姆斯回头看着李云。李云拼命地挥手，詹姆斯放下就要去开门的手。“那是弹药库，他们肯定要查。”李云想起来他说的是中文，可又忘了英语怎么说，只得摇摇头，把詹姆斯推开。“给我过来！别在那傻站着！”对讲机里传来班长的声音。李云回头一看，班长正站在他们后面，袖子上渗着血。“去中心。”他说。他们最终还是往中心走了。舱门紧闭着，说明至少这边还没发生战斗。班长刚拉开舱门，就被守军的枪对准了脑袋。“自己人。”李云说道。那个士兵一听口音，便放他们进来了。4这个舱里的所有人都紧握着武器，几名伤员躺在地上，一名医务兵正在为其中一个止血。鲜红的血液伴随着伤病的呻吟在地板上流淌。过了一会儿，那个医务兵站起身，甩了甩沾满血的双手，狠狠地骂了几句。“没救了。”他说，“去他妈的。”广播里突然开始放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太空口音用中英双语说道：“东方号及自由号全体人员，我军已占领你舰战斗部，请全体人员即刻投降，我们优待俘虏。”“东方号及自由号全体人员，我军已占领你舰战斗部，请全体人员即刻投降，我们优……”一个身影走过去猛地把广播关了。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门被炸开了，一队敌军冲了进来，一些人开了火。瞬间，整个舱里都充满了硝烟和火光。氧气在泄漏，所以不怎么听得见枪声，但李云可以清楚地看见士兵被子弹击中倒在地上，血从太空服的洞中流出来，伤员在地上痛苦地翻滚。"Stop!"詹姆斯大叫道。"Stop fire!" 顿时，舱里安静了下来。詹姆斯举着双手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对方的人慢慢地放下了枪口。突然，詹姆斯的胸口和腹部喷出血来，他像一个木偶般地倒了下去。又是一阵激烈的枪战。最终，所有还活着的战友都举手投降，李云这才站了起来。他从詹姆斯旁边走过，詹姆斯的嘴像金鱼一样一张一合，血和肠子从他身上的洞里往外涌。5东方号又掉头向太阳系外围行驶了，但这次是作为战利品。敌军的人还算文明，没杀俘虏，李云觉得空间站里的人变少了是一个重要原因。东方号的核定载员是1000人左右，现在敌军和俘虏加起来也就200多人。尽管如此，他们的伙食还是明显缩水，但吃饱是绰绰有余了。“入伍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李云身旁一个年轻的士兵抱怨。“你要不想死就别来当兵。”李云回了他一句。那个年轻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我还以为我们有多强呢。”他的话引起一阵笑声。“脑残。”“他们好像也没说的那么恐怖。”年轻人又说。“你以为呢？”“别在这瞎扯。太空里那帮孙子还不是咱以前送出去的，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另一个人说。“但他们至少没杀俘虏呀！”“你咋知道他们没杀过？”“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是在和邪恶势力斗争呢。”“哈！”李云发出一声冷笑，“哪有什么邪恶不邪恶的，只有先死的和后死的。”“天哪！简直是疯了！”年轻人沮丧地说，“人们简直是疯了！”“我们都得去送死！”“你以为你没疯？”李云瞅着情绪失控的年轻人。“你以为只有那些发起战争的人疯了？”李云说，“你以为我们是受害者？”他继续说，并不在意对方眼神里的绝望。“在生死之间作选择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疯子。”“在只能去死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死神。”“想办法成为最后死的。”他笑着对年轻人说。6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计划，绝大部分俘虏最终决定杀死空间站上的敌军，夺回东方号。李云也知道这没什么用处，但他还是同意参加这次行动。他甚至都说不清自己为啥要干这种蠢事。他们决定先把看守他们的人杀掉，然后通过杀死更多敌军获得武器。毕竟敌军只有几十个，而他们有上百号人。卫兵换岗时，几个俘虏扑上去，把两个卫兵硬是给闷死了。他们拿了卫兵的武器，冲出门外，杀死了附近所有的敌军。李云带着那个年轻人去抢库房，手里拿着一把半自动手枪。两人一路杀了两三个敌军，李云腿上中了一梭子，只得蹒跚前行，年轻人没太多经验，不能探路，他们的行进速度大大减慢。李云抓着通道内的扶手，手枪颤抖着指向前方。他们走到一处丁字口，李云听到通道深处传来枪声，一把抓住想要继续往前走的年轻人，小声说：“我先过去，你给我打掩护。”年轻人拿起冲锋枪，迟疑地看着李云。李云做出了开枪的手势。声音越来越近了。年轻人的嘴型像是在说“有自己人。”李云疯狂地打着开枪的手势。敌人已经快跑到这边来了。年轻人终于举起了枪，向拐角那边转去。就在这一瞬间，李云手中的枪响了，年轻人应声倒地。李云匆匆扫了一眼尸体，扔下手枪，举起双手向通道口走去。那里有五个敌军士兵，一看到李云出来，马上把枪口对准了他。李云笑着，看着他们的眼睛。他只感到一阵剧痛穿过脑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