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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灰耙子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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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出 灰 耙 子 



江苏 | 吴瑛






出灰耙子的出现,最先是蒙着耻辱的。

因为一段传说,不知道是怎么传来传去的,说是公公和自己儿媳私通,就叫扒灰。

这个传说,有悖人伦。过去都是三妻四妾,女人也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毫无家庭地位可言,家中老鬼,虎视眈眈也算正常。

只是现代,女人意识都在觉醒,一夫一妻制,女人家庭地位远远在男人之上,再有扒灰这种说法,不只是大逆不道,简直匪夷所思,提都不用提到。然后出灰耙子就成了扒灰的代称。

出灰耙子是个什么样的东东?一个巴掌大小的长方木块,正中掏个小洞,然后胳膊长的小圆棍,要做得正好塞进小洞,正宗的榫卯结构。

乡村用的都是土灶,烧的是柴火,土灶分三段,灶面以上放锅子,灶面以下是锅膛,锅膛分上下两段,上段炉条上架木柴杂草,烧下的灰烬掉在下段,灰烬积多了,下段就堵上了,用出灰耙子扒出来清理掉,这么一个家什,就起这个作用。

后来土灶用的人越来越少,因为扒灰传说的隐秘逗乐功效,出灰耙子就退出了厨房,直接被用来闹洞房上。

闹洞房的出灰耙子,不再具有实用功能,更多的是搞笑功能。就有人用铁,代替了木头,既是逗乐,就越发闹出喜剧效果。

有些人直接打成了几十公斤的铁疙瘩,若摊上体弱的喜公公,扛着几十公斤的耙子,众目睽睽之下,跑得趔趔趄趄满头是汗,婚宴的气氛便达到了最高潮。

那些尘世间的纷争,出灰耙子本身并不知道。忆起自己当年也曾是青枝绿叶,绿叶如盖,枝干粗壮,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灰。和兄弟姐妹们也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就记得那年暴风雨,周遭庄稼倒伏一地,很多大树被连根拔起,村头那棵百年老树被雷当中劈开,自己却安然无恙。后来被锯了下来,根做了最漂亮的根雕,陈列在文创坊,来往客人叹为观止。

枝干粗壮的部分,被做成了宁波床,那种最流行的款式,床的四边柱子需要用一种最先进的车床工具刨得圆圆的,凹凸有致花样迭出。

床板也第一次不用木头铺成,用铁焊成一个框子,然后用白色包装带绷成网状,人睡上面不像木板那么挺直,微微弹性又有恰到好处的力道。

最神奇的是,床四面柱子好了,主人又扯来雪白的布,做成顶,罩在四周和顶上。出灰耙子那时还没有做成耙子,他还是一段木头,它和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充满期待和艳羡,不知道自己会被做成什么模样。

宁波床做好的时候,所有的木头都惊呆了,床身涂上了原木的清漆,顶上是雪白的罩子,罩子下是蓝色的纱帐,窗户半掩,微风吹来,蓝纱帐翩翩起舞,木头们看呆了。

很快,出灰耙子就做好了,最初的期待和好奇,在一步步变成现实时,出灰耙子倒也很安静,认命。

土灶的最里面,有一个小洞,主人用完出灰耙子就把它挂在那里。出灰耙子多数时候很寂寞,没有事做。被挂在那里,三两天都不会有人想起,它看,看出出进进的柴火。家里孩子都回来时,要做的饭多,烧柴火多,出灰也频繁。

这时,耙子便很快乐,刚烧过的柴火灰还有些烫人,耙子在锅膛里舞蹈,这是它显示自己人生价值的时候,它很尽力,不放过一个角落,上面掉下来的明火,分明烫着了耙子,耙子明显吃了一惊,身子一抖,主人停下来,等火完全熄灭。

耙子在等,等男主人做饭的时候,男人很有意思,哪怕不要用耙子,也会拿在手里摩挲几下。天气太干,男人突然发现耙子的小棒和小洞之间松动了,耙子身子便摇晃起来。

男人拿过一个布条,哗一声撕开,在小棒的顶头缠了几道,然后凑进小洞里,耙子变得精神抖擞,身子紧绷了起来,男人甚是满意自己的手艺,拿着出灰耙子左右晃动了几下,确认牢固,重新挂了上去。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出灰耙子由耻辱变成了喜庆的吉祥物。

因为退出了厨房的实用功能,出灰耙子遭到了年轻人的摒弃和排斥。可是又一次闹洞房时,一个年仅12岁的小叔公公被众人推着扛着个耙子出现了。

12岁才是孩子的年纪,耙子又是平时难得一见的东西,扛着周游一圈的娱乐也是平时没有过的,小叔公公乐坏了,戴着个墨镜,扛着系着大红花的耙子,满场飞,飞还不算,还唱上了:妹妹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

我们娘家,没有出灰耙子。父亲年少时飞檐走壁的,不屑于劳作与家事,出灰耙子这等细作的家什,是没有人张罗的。

母亲力气大脾气暴,双手养活两边的大家族,不能苦到钱的事情一律免谈。所以,母亲和父亲近50年的日子里,没有出现过出灰耙子,出灰时,直接拿手扒拉或者木棒胡乱对付。

男人家族这边,公公老实本分,顾家顾老婆孩子,我爸可以一生砌几次别墅,公公却守着50年的红砖房一直终老。

就这几天,公公婆婆住了50年的老房子要拆了。家里的东西,哥哥姐姐们没有一个人要。

我先生说,由着他们推掉吧,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舍不得,年久失修,加上公公去世几年,婆婆也几年不在里面住了,我有些怕,让儿子陪我进去收拾,也真没有什么。

我环顾了一圈,出灰耙子还挂在灶洞里,天气干燥,耙子的胳膊明显松动了,裹缠着的木条拖了下来,我把它带了出来。

这几年的夜惊,彻底磨没了我的脾气,我从那个意气风发的人,突然就变得认命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不再年轻了,不得不承认不适合太拼了。觉得也颇像那个出灰耙子,草长莺飞夏凉荫荫的时候,断断想不到自己的日后只做了一个耙子。

真正做一个耙子吧,也很快乐,物尽其用恪守己责卖力一生,偏偏后来土灶又不用了,即便用于婚闹也是变了味的功效。也罢也罢。我把耙子上的旧布条扯去,拿丝绸缎带缠裹着,往洞里凑紧了,看不出松动也看不出修补,然后拿一个大红蝴蝶结给它系了上去,放在我的楼下。

我的楼下很多宝贝,写着棒冰二字的箱子,被婆婆漆成了黄色的高脚木桶,一个又一个大肚子的坛子。

到我老了,啥也做不动时,就和出灰耙子一样,披红挂绿,满脸的风霜,自成风景,来过,有用过。爱过,陪伴过,然后来自大地,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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