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图案王国
莫高窟洞壁上为什么会有如此众多的图案呢?
图案,是20世纪初从日本引入的一个新名词,泛指为美化物体而施行的装饰。中国传统上称为“藻饰”“纹样”。图案不同于绘画,它的艺术形象是经过抽象和异化的,并在几何图形的基础上进行了规范。不同的民族赋予图案以不同的象征寓意。中国古人有“图必有意,意必吉祥”之说。
三国时期何晏在《景福殿赋》中说:“不壮不丽,不足以一民而重威灵。不饰不美,不足以训后而求厥成。”这种人间殿堂装饰的原则同样适用于佛国世界。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莲花宝珠纹华盖 莫高窟第129窟
佛国世界里,众生平等,万物和谐,是一片充满光明的净土。而营造西方极乐净土,又怎能少得了图案?
敦煌莫高窟492个洞窟里,除塑像、佛传故事画、经变画之外的所有的间隙都被铺天盖地的装饰图案无缝覆盖了。即使塑像和壁画人物的衣饰乃至于莲台、地砖上,也见缝插针地绘制了花边纹样。它们热热闹闹地拥挤在洞窟里的每一个角落,组成了一个万花筒式的图案世界。
从十六国起至元代千余年,中国和丝绸之路沿线国家都出现过哪些装饰图案?当时的中国人、外国人都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配饰,化什么妆?
这些细节都被敦煌画工忠实地记录下来了。
敦煌图案主要有:用于石窟内部建筑装饰的人字披、平棊、藻井;用于佛具装饰的龛楣、华盖、莲花座、背光,以及分割装饰建筑与壁画空间布局的带状边饰。纹样有花草、云气、禽兽、火焰、几何图形、金釭等种类。构成形式有单独纹样、角隅纹样、带状纹样、二方连续、四方连续等。囊括了通常所见装饰图案中的所有种类,穷尽了中古时期中外图案的所有样式。它们通过各种组合方式,形成灵动的组合造型,装点着佛国的殿堂,折射着人间的繁华。
为了装点这片理想中的西方净土,人间各种美丽的图案和饰品都派上了用场:诸佛菩萨的玲珑配饰,人字披上的花间凤鸟,平棊格内的莲池水禽,主佛背光的火焰怒放,以及散落壁画间那些可爱生动的动物图案……它们一起在天空起舞,为众神礼赞。
敦煌早期纹样中除了气云纹等少量中原传统纹样外,其余都是西域纹样。有趣的是,窟顶有仿中原殿堂式的人字披,但上面画的却是外来的图案。具有印度和中亚艺术风格的莲花纹、忍冬纹、火焰纹、葡萄纹、连珠纹一并进入敦煌石窟。
中国工笔画学会副会长谢振瓯解读说:“这个忍冬纹是什么?就是金银花,冬天不败的金银花,它一圈连着一圈的,这是埃及的纹样。后来又有葡萄纹、葡萄蔓草纹,也是中亚的。莲花卷草纹,那是北印度的。还有连珠纹,一个圆圈一个圆圈,这是波斯的。每个都不一样。还有两个动物对着的对兽纹,对马、对兽,或者正对着或者反对着,或者交叉对着,这都是中亚的图案。”
在主佛的背后,常常可以看到火焰一样的图案。这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佛、菩萨身放祥瑞的光环,就是佛教所说的“常光相”。佛教绘画中特别用背光图案来表现,多以火焰、莲花、卷草或以射出的光条等多种形式来装饰。
敦煌石窟的窟顶是整个空间中最富装饰意趣的部分,纹样的取用和安排也最为灵活。它主要用于营造气氛,在并不敞亮有时甚至是幽暗的空间里,窟顶图案笼罩这一方天地的暖色,与佛陀的慈悲悯人相互呼应,引导信众摒除贪嗔痴,进入一个纯美吉祥的世界,如闻佛法,如聆梵音,而欢喜赞叹。
最为常见的就是藻井图案。
宋人沈括在《梦溪笔谈·器用》中说:“屋上覆橑,古人谓之‘绮井’,亦曰‘藻井’,又谓之‘覆海’。”
藻井图案是绘在覆斗形石窟顶部中央的装饰。“藻”本是水中花草,主要用作形容装饰的华美,即使望文生义,那种“掬水月在手”的浪漫亦可显见。
第407窟的藻井,最吸引人的是那圆光周围的美丽飞天群,在回旋着的飞天中心,托出一朵盛开的莲花。在这安静的莲花芯里,又奔驰着三只兔子。敦煌画工用三只交织在一起的兔耳巧妙地代替了六只兔耳。白兔的灵动、飘带的回旋、垂幔的波纹一起构建了一个飞动的藻井,如暴雨初晴,如彩霞流动。
华盖,本是帝王遮雨的大伞,后来成为表示等级、身份、权力的象征。敦煌壁画作为佛教艺术,必然要表现象征佛祖权威和寓意的饰物。所以华盖图案比比皆是。
敦煌的唐代洞窟是华盖装饰最为丰富的洞窟,除了华盖必有的火焰和折叠多样的垂幔、璎珞以外,还以各种莲花纹、卷草纹、宝相团花加上网纹等纹样,配以多彩的唐代色调,生动活泼、浑然一体的装饰手法,构成了唐代特有的富丽多彩的华盖装饰。
常沙娜赞道:“不得了啊。我们现在就知道用灯笼做装饰,但是你看唐代的佛的华盖,到了盛唐的时候,多漂亮啊!有织物,也有璎珞,透明的、不透明的。你看看,多漂亮!要不从壁画上择出来,谁都看不见。”
装饰图案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志之一,也是世界上不同民族的文化识别系统,被称为民族文化的“掌纹”。图案本身就是一个国家艺术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而且每一个时代的图案也折射着那个时代的文化艺术。所以,图案的美丽也正印证了一个国家、一个时代艺术文化的发达。
敦煌学家扬之水说:“敦煌图案的设计者始终不离生活的浸润与滋养,不断从中提取美的因子,复在此基础上发挥创造。在通常并不大,有时甚至是很小的空间里,石窟设计者却尽量避免压抑感。这里更多表现的是热烈、活泼的生活情趣,而将世间的美善集于一堂。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是用世俗化的办法,使佛国世界更加贴近人心。”
雁纹平棊
方寸之间,气象万千。繁花似锦的各色图案,从丝绸之路沿线汇聚到敦煌,造就了敦煌的图案王国,植入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它们再现了中国历代建筑、景观、植物花卉、织物服装等装饰工艺的发展变化,也反映了丝绸之路中西文化的相互影响和融合,为后人留下一笔珍贵的宝藏。
在酷爱敦煌纹样的画家谢振瓯看来,中西文化交融产生的敦煌图案有着很深的蕴意和审美价值。他将敦煌和西域装饰图案直接入画,使他的画作产生了一种华美的装饰效果和浓郁的西域情调,在当代中国画家中独树一帜。
文章摘编自《敦煌画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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