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遥
他,热爱读书。读书使他的思想走在了时代的前沿,让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向往,在书中,他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世界;他,坚韧不拔。他从来都不屈于生活,甚至勇敢追逐自己的梦想。生活给他带来种种苦难,他不仅仅是接受它们,并且勇于反抗和超越它们,他对未来满含希望;他,孝顺善良。十几岁的年纪已懂得为家里着想。照顾家人,他悉心周到,帮助别人,他不求回报。他从青涩少年到街头小工,再到煤矿工人,他有品德,有人格,更有思想,他是80年代黄土高原上的强者,他是平凡世界里不平凡的人,他就是孙少平。
到五十岁了才捅破了一层纸,文学仅仅只是一种个人兴趣。
为什么读了头一本小说就无法抑制,就产生了一种想把中学图书馆的小说都挨个读一遍的强烈欲望,现在想来就只能归于兴趣。人的兴趣是多种多样的,兴趣在小小年纪就呈现出来,有的喜欢画画儿,有的精于算计,有的敏于乐感,有的巧于魔术变幻……文学只是人群中千奇百怪的兴趣中的一种。
兴趣不衰,热爱之情便不泯。于是就想通了那些被文学这个魔鬼缠住的人之所以被监禁被流放被剃阴阳头被踢屁股历经九死而不改不悔的全部缘由。如果他的兴趣转移了,可能就会去造导弹保卫疆土,也可能转移到耍猴变魔术玩杂技博取观众的喝彩去了。我常想那些走出牢门结束了流放的作家,之所以还能拧开钢笔摊开稿纸,恐怕不是为了出名为了发财抑或还为了什么什么吧?我想只是兴趣。
兴趣是会转移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受一种兴趣的支配而在文学这条路上从天明走到天黑。兴趣转移是人类的正常行为,许多人的兴趣从文学转移到另一样事业上而且作出了卓越的成绩。从这个意义上说,关于文人下海的讨论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到五十岁时还捅破了一层纸,创作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种体验的展示。
体验包括生命体验和艺术体验而形成的一种独特体验。千姿百态的作品是由作家那种独特体验的巨大差异决定的。红花没有必要嘲讽白花,黄花也不必笑傲紫花,家花更应被容忍野花,洋花和土花最好是和平共处。所有红花黄花白花紫花家花野花洋花土花,应该不断完善自己以期更加完美,应该互相鼓励以求更加扩大差异,才会百花齐放争奇斗艳;要么互相杂交取长补短生出一种或几种土洋结合家野合壁的杂种新种,可能不失为一种创造。
总之,不要互相消灭;应该消灭的不是任何一种花,而只能是罂粟毒株。
生命体验由生活体验发展过来。生活体验常常出问题,旁人不敢列举只敢面对自己,曾经以阐释“阶级斗争”而写下的小说处女作让我久久汗颜于文坛,如今才觉释然,想到那些尴尬如同想到曾经穿开裆裤一样。生命体验是可以信赖的,因为这不是听命于旁人也不是按某本教科书去阐释生活,而是以自己的生命所体验到的人类生命的伟大和生命的龌龊,生命的痛苦和生命的欢乐、生命的崇高和生命的卑鄙等等难以用准确的理性语言来概括而只适宜于用小说来表述来展示的那种自以为是独特的感觉。
艺术体验也是由艺术的学习发展而来。
如果连自己的生命体验也不能展示或不熊信赖,我宁可去养鸡。
刚刚交上知天命的五十岁时,写完了《白鹿原》。
小说从发表到现在接近两年,收到过数以千计的读者来信,许多信读罢我常常陷入沉默无言只想喝酒。“我想写出这本书的人不累死也得吐血……不知你是否活着还能看到我的信么? ”这是石家庄一位医生或护生写来的信中的一句。我想借此机会向这位读者和所有关心关注我和我这本小说的朋友致以真诚的谢意,我活得依然沉静如初,也还基本健康。
《白》书获奖,总是令人欣慰高兴的事,但不至于忘乎所以,因为从最初的创作动机来说是自私的,就是想给自己造出一部死时可以垫棺作枕的书。仍然是那个兴趣。
1、《秦腔》授奖辞
贾平凹的写作,既传统又现代,既写实又高远,语言朴拙、憨厚,内心却波澜万丈。他的《秦腔》,以精微的叙事,绵密的细节,成功地仿写了一种日常生活的本真状态,并对变化中的乡土中国所面临的矛盾、迷茫,做了充满赤子情怀的记述和解读。他笔下的喧嚣,藏着哀伤,热闹的背后,是一片寂寥,或许,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之后,我们所面对的只能是巨大的沉默。《秦腔》这声喟叹,是当代小说写作的一记重音,也是这个大时代的生动写照。
2、贾平凹获奖感言
在伟大的茅盾先生的故乡,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能授予我,我感到无比的荣幸!
当获奖的消息传来,我说了四个字:天空晴朗!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心情也好,给屋子里的佛像烧了香,给父母遗像前烧了香,我就去街上吃了一顿羊肉泡馍。
在我的写作中,《秦腔》是我最想写的一部书,也是我最费心血的一部书。当年动笔写这本书时,我不知道要写的这本书将会是什么命运,但我在家乡的山上和在我父亲的坟头发誓,我要以此书为故乡的过去而立一块纪念的碑子。现在,《秦腔》受到肯定,我为我欣慰,也为故乡欣慰。感谢文学之神的光顾!感谢评委会的厚爱!
获奖在创作之路上是过河遇到了桥,是口渴遇到了泉,路是远的,还要往前走。有幸生在中国,有幸中国巨大的变革,现实给我提供了文字的想像,作为一个作家,我会更加努力,将根植于大地上敏感而忧患的心生出翅膀飞翔,能够再写出满意的作品。
在《主角》中,一个秦腔艺人近半个世纪的际遇映照着广阔的社会现实,众多鲜明生动的人物会合为声音与命运的戏剧,尽显大时代的鸢飞鱼跃与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品格。陈彦继承古典叙事传统和现实主义文学传统,立主干而擅铺陈,于大喜大悲、千回百转中显示了他对民间生活、精神和美学的精湛把握。
自17岁发表第一篇作品以来,我在文学和戏剧文学的道路上,已经跋涉了40年。这个奖是对我40年奋斗历程的一个肯定,让我满怀激情与喜悦,也充满了焦灼与感奋。我是从散文、小说写作开始,中途转向戏剧文学,最终又回归小说创作的。今天蓦然回首,倍感沧桑与欢欣。我出生的山乡小县镇安,在上世纪80年代出现了一股文学热潮,青年人几乎个个都在做着热辣辣的文学梦。我就是那时被裹挟进去,40年,再没有停止过丈量、勘测人性与生命温度的脚步。我要感谢我的戏剧,感谢让我阅历了几十年的中国戏曲,感谢生命深度融合了几十年的文艺院团。我在那里做编剧、搞管理,更重要的是经历一种下沉的生活方式。这让我最终在写作《主角》时,有了一种流淌与喷涌的感觉,几乎不需要做任何功课便能信手拈来。我写他们,总感觉是他们中的一个。我个人的写作体验反复告诫自己,必须写最熟悉的生活,写那些呼之欲出、欲罢不能的生命记忆,这个最靠得住。《主角》不是戏剧小舞台的行当主角,而是饱蘸着社会大舞台演进的各色人等。我们都是社会的主角,也都是社会的配角。象征和隐喻不需刻意寻找,它总是在我们目不能及的生活视域,自然而然地使平面景象变得壮阔立体起来。作为中华传统文化,一部千年秦腔史,本身就包含着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当它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面前,自然会产生出前所未有之战栗、阵痛、持守与蜕变。舞台上的主角之所以堪当主角,就是因为他能坚守别人所不能坚守的,创造别人所不能创造的。主角既是个人的生命高度,也是社会生命价值衡量的温度、厚度与宽度。我要感谢陕西那块厚土,养育了厚重大气的秦文化,也养育了前赴后继、延绵不绝的作家群。我是从那块土地上走出来的作家,面对前贤,我们不能不敬畏他们的高度,并努力承接过他们的衣钵,继续奋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