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始出来， 穆勒报告向特朗普射出十支箭(编译)
星期五
陌上美国
周四中午十二点，历时两年的穆勒调查报告(The Mueller Report)，终于在网上出现，和全国人民见面了。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艰难的历程。二十年前的特别检察官斯塔尔，在对克林顿总统布下天罗地网的4年之后，出台了著名的《斯塔尔报告》，揭露了总统和白宫实习生莱文斯基的性丑闻。这个报告从完稿到全文网上公布，只有短短两天的时间，速度快到国会都来不及审查一遍，以至于让诸如“雪茄”“拉链”之类总统性事的细节都被公布与众，成为多年来贻笑大方的话柄。
如今的穆勒报告，从完稿到公布，历时一个月，期间还经历了特朗普司法部长对《报告》进行解读的《报告》，和最终发布之前用记者招待会形式打的预防针。即便是发布的终稿，也免不了为其他调查和证人隐私而进行的大量掩盖，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尤抱琵琶半遮面“。
从《斯塔尔报告》到《穆勒报告》，虽然不能说政府的透明性有了巨大的进步，但公开毕竟比不公开好。我们在这里就精选几段穆勒报告里的实锤编译一下，也不枉了群众这两年来的期盼，愤懑和焦虑（取决于你来自哪个阵营）。即便你是中间派，也没有理由对这个报告持冷漠态度，毕竟耗时两年的穆勒调查，耗资上千万，每分钱都出自纳税人的口袋，就算丢到水里还能听个响动，更不要说这个调查涉及的是自由世界的领袖是否犯罪的问题。
由于穆勒调查长达快500页，我们的选编只能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将集中在总统是否妨碍司法调查的问题上。因为，任何熟悉权力犯罪的人都了解一句名言：“对罪行的掩盖，更重于罪行的本身”（IT IS NOT THE CRIME, IT IS THE COVER-UP）。一个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四十年前的水门事件。其实尼克松总统是否一手导演了窃听民主党总部阴谋呢？并无强有力的证据。相反，尼克松和助手们策划阻挠FBI对水门事件的调查，却被红口白牙录在了磁带上，曝光于全国人民面前，这成为压倒尼克松这匹大骆驼的致命稻草。
那么，在对总统团队通俄问题的调查中，特朗普是如何应对的呢？以下是穆勒给出的完整时间链（原文翻译）：
1. 特朗普请FBI局长科密(Comey)对国安顾问弗林(Flynn)高抬贵手
2017年一月中旬，新科总统国家安全顾问弗林将军，向副总统和其他政府官员和FBI说了不实之词，否认自己和俄国大使商讨制裁问题。1月27日，特朗普得知了弗林撒谎后，邀请FBI局长科米赴白宫私人宴会，要他表忠心。2月14日，在总统要求弗林辞职后，他对一个助手说：“我们把弗林开了，通俄的事也就没了”。助手说：哪有辣么简单！
当天下午，特朗普把总统椭圆办公室的旁人赶走，单独会见科米。就弗林事件，总统对科密提出如下要求：“我希望你对弗林高抬贵手，他是个好人”。和科米谈话结束后，总统命令国家安全主副助理麦克法伦，也就是弗林的副官，起草一份声明，证明弗林和俄国大使的接触，并非由总统本人授权。对此，麦克法伦拒绝执行，因为她不能确定总统所言是否属实。而且白宫律师团认为，考虑到麦克法伦后来被任命为驻外大使，特朗普的要求可能被认为是一种利益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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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https://www.vox.com/policy-and-politics/2019/4/18/18484947/mueller-report-obstruction-of-justice-summary 文中皆同
2. 特朗普对通俄调查的反应
2017年2月，时任司法部长塞申斯(Sessions)开始思考是否回避针对总统的司法调查，因为他本人正是特朗普竞选团队的成员。3月初，特朗普命令白宫律师通知塞申斯，让他停止回避。但是3月2号，司法部长依然宣布了回避，总统大发脾气，对一位助手说：“我需要一个能保驾的司法部长”。周末的一次集会，特朗普把塞申斯拉到一边，敦促他收回回避的决定。
3月末，FBI局长科米在公开的国会听证会上，透露了FBI正在对“俄国政府干扰2016总统大选”的行为进行调查，调查范围包括了俄国和特朗普竞选团队之间可能的联系。第二天，总统联络国家情报主任，中央情报局长，国安会，要求他们驳斥自己和俄国干扰大选行动有染的暗示。同时，特朗普还两次不顾白宫律师团的反对，直接给FBI局长科米打电话，在通话中，科米向总统保证，FBI并未对总统本人实施调查，特朗普要求科密做出公开声明，以澄清他的名誉。
3. 撤FBI局长科米的职
5月3日，科米在国会公开作证，但是拒绝澄清总统本人是否处于调查之中。当日，特朗普决定开除科米。在开除信中，总统坚持要加上如下内容：“总统得到了科米的保证，自己不在调查之中”。在开除当天，白宫官方坚持，开除科米是司法部长塞申斯和副部长罗森斯坦的主意，理由是科米在希拉里电邮调查中行为不当。其实，在会见司法部领导之前，特朗普已经决心开除FBI局长科米了。
科米被开的第二天，总统告诉俄国官员，通俄调查给他带来极大困扰，科米一走人就没事了。再过一天，总统接受NBC采访时坦诚，不管司法部有什么样的建议，他开除科米的心意已决，因为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他所遭受的“通俄”这样的不白之冤。记者问他是否由于通俄调查而迁怒于科米，特朗普回答说，他知道开除事件可能延长整个调查过程。
4. 穆勒的任命和特朗普开除穆勒的努力
5月17日，代理司法部长罗森斯坦任命特别检察官，调查相关事件。总统看了新闻后，对一位助手说：我的总统当不成了！并要求司法部长塞森斯辞职。塞森斯递交辞呈，但是总统最终决定将其留下。特朗普告知助手，特别检察官有利益冲突根本就不应该上任。助手告诉总统，这种利益冲突的说辞根本站不住脚，并且司法部对此早有考量。
2017年6月14日，媒体报道，特别检察官正在调查总统是否犯下妨害司法公正罪。媒体认为，这是通俄调查中的一个重大转折：尽管科米向特朗普保证，总统本人不在调查范围之内，但是随着科米的撤职，总统已成调查对象。作为反击，特朗普发出一系列推特批评司法部和特别检察官。
6月17日，总统给白宫律师麦克甘家打电话，责令他联系代理司法部长，要以利益冲突为由开掉穆勒。麦克甘拒绝执行，决定他宁可辞职也不能听总统的，因为那样会触发所谓的“周六晚上的大屠杀”（编者注：这个比喻指的是尼克松为了抗拒调查而解雇了司法部部长，副部长和特别检察官的历史事件）。
5. 总统阻挠通俄调查的努力
在下令麦克甘出手拿下穆勒之后两天，总统再次试图影响通俄调查的走向。6月19日，特朗普和他的前任竞选主席陆文道斯基在总统办公室单独见面，让陆文向司法部长塞申斯传话。传话内容是：尽管你塞申斯已经回避，但是这个调查对总统非常之不公正，总统没有犯错。你塞申斯要和穆勒见面，命令他“把通俄调查的的重点放在未来的选举上”。陆文回答说命令收到。
一个月之后，也就是7月17日，总统再次会见陆文，问我上次让你递的话儿怎么样了？陆文说我马上就办。但是开完会不到几个小时，总统已然忍不住了，在和纽约时报的采访中公开批评塞申斯，还发了好几条推特表明司法部长乌纱帽不保。既然如此，陆文自个也就不想亲自传话了，就找了另一个白宫官员代劳。那个人也不傻，不愿干这脏活累活，满口答应，实际啥也没干。
6. 总统试图防止公众看到证据
2017年夏，总统获悉媒体已经拿到了线索，了解了2016年6月9日在特朗普大厦举行的一个秘密会议，与会者有特朗普竞选团队高官，儿子小特朗普，以及一位俄国律师。据说这个俄国人有意提供希拉里的黑材料，作为俄国政府对特朗普的支持。有好几次，总统指示助手不要向公众披露关于这个6月9日密会的电邮，有权接触这些电邮的律师团成员不能太多。
在电邮曝光之前，特朗普审阅了儿子发表的声明，看到里面有一句话承认了这个密会的目的是与会的俄国人提供希拉里的黑料，就命令删掉这一句，转而说这个会是和俄国人讨论收养俄国儿童的。后来媒体询问总统对儿子的声明是否知情，总统的个人律师反复地否认了事实。
7. 特朗普试图让司法部长塞申斯拿回对通俄调查的控制权
2017年的初夏，总统给塞申斯家打电话，再次要求他改变回避通俄调查的决定。塞申斯拒绝。2017年10月，特朗普单独会见塞申斯，要求他考虑查办克林顿。
2017年的12月，在认罪并宣布和调查人员合作后不久，总统再次在椭圆办公室会见塞申斯，根据现场人员的笔录，总统说如果塞申斯拿回通俄调查的控制权，他将成为“英雄”。特朗普是这样对塞申斯说的：我不会要求你特意做什么，我只要求得到公平对待。塞申斯回答说，他自己没有看到特朗普竞选团队有任何问题，而且司法部已经有了一个崭新的团队。再一次，塞申斯没有改变回避的决定。
8. 特朗普掩盖自己曾试图开除穆勒
2018年初，媒体察觉到了总统曾命令麦克甘开除穆勒，麦克甘宁可辞职也不肯执行这样的命令。消息见诸报端，特朗普通过白宫官员指示麦克甘，让他公开否认这样的报道并制造证据。麦克甘很无辜地说媒体报道很精准啊你要我否认个啥。总统只好亲自会见麦克甘对他施加压力。在这个会上，特朗普质问麦克甘为什么把自己拿下特别检察官的意图向对方透露，更有甚者，麦克甘竟然在和自己谈话中记笔记！但是麦克甘不肯服软。
9.特朗普团队要弗林通风报信，并表扬马纳福的不肯屈服
弗林的辩护团队和总统团队分手，转而和调查组合作。特朗普团队给弗林律师留言，说总统对弗林温情难忘，如果有牵涉总统的任何信息，请弗林及时通风报信。对此弗林的律师回应，联合辩护已经破局，双方不应再分享信息。总统律师说那很好，弗林既然决定和总统为敌，总统对此一定会知晓。
在马纳福庭审期间，陪审团正在酝酿，总统公开表扬马纳福，说他遭到不公待遇，并且保留特赦的可能。马纳福被判有罪后，总统赞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他拒绝出卖别人，公诉人惯用的让嫌疑人招认的手段，简直就应该被禁止。
10. 总统对科恩态度的改变
科恩是特朗普集团的前任高管，总统私人律师。当科恩刻意淡化总统的莫斯科大厦工程的时候，总统对他盛情表扬；而当科恩成了和检方合作的证人之后，表扬变成了鞭笞。从2015年9月到2016年6月，科恩代表特朗普集团负责莫斯科特朗普大厦工程，并且就该工程向特朗普汇报过几次，还讨论了特朗普是否应该亲赴俄国给推动该项目。
2017年， 科恩向国会做了伪证，声称就该工程他只向特朗普汇报了三次，从未讨论莫斯科之旅的可能。这些谎言的目的，就是把总统和莫斯科大厦工程的关系最小化。在准备国会证词的时候，科恩和总统律师有大量讨论，他们建议科恩必须和总统保持一致。
后来FBI查抄了科恩的家，总统公开表态，坚信科恩不会叛变，直接和他联系，鼓励他“要坚强”，并私下传话以表达支持之意。科恩和总统律师也讨论了特赦的问题，并相信如果自己守口如瓶，必然能得到妥善待遇。但是，科恩后来在2018夏和政府合作了，总统开始公开骂他，称他为”老鼠”，说他的家人也犯了罪。
以上这就是穆勒团队重新拼接的总统是否妨害司法的完整时间链。穆勒的结论也强调了调查结果“并未给总统洗清嫌疑”。但是他为什么也不能做出起诉的决定？这反映了穆勒作为特别检察官在美国宪政体系中的一个困局。
在美国，总统是否高于法律？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但是总统如果违法，怎样才能受到到法律的制裁呢？作为美国国内最高执法机构的司法部，有其内部规定，那就是司法部不能起诉查办现任总统，因为总统是包括司法部在内所有行政机关的最高首长。如果总统可以被起诉，那么难保后世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个先例，因执法为名，行政变之实，拿下民选元首，让美国宪政体制蜕变为军政府。
穆勒从地方检察官一直干到FBI局长，在美国司法部有30多年的职业经历。他当然要忠实执行司法部的内部行规。如果总统违法而不能查办，那就让美国司法独立的传统无立锥之地；而既然起诉总统绝无可能，那么唯一解脱困局，达到逻辑自洽的方式就是，总统没有违法，就是没有违法！所以，穆勒的调查还没开始，他的结论其实已成定局了。
穆勒报告，对特朗普的微词甚多，这个报告其实是给国会写的。因为根据宪法，国会有弹劾权，这是对总统大权的唯一限制，穆勒把皮球踢给了国会，他的言外之意是：总统的罪与非罪，兹事体大，我们行政权不能背这个锅。你们国会对此案的裁决，才是宪法的本意所在，你们的选择，将交给历史去审判。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作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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