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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之初墨西哥城

陌上美国 2023-06-30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东村百草园 Author 卢蜀萍

陌上美国作者简介:十四岁入北师大学习心理学。研究生毕业后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来美后先后在纽约大学及哥伦比亚大学获心理学及电影艺术硕士学位。作者是九十年代初期北美中文网络文学兴起的先驱,直率流畅的文字广受当时读者的关注。在哥大学习期间,获全美“电影剧本创作新人奖”第三名。在美毕业后曾为伍迪·艾伦工作,也负责过喜剧艺术家周立波在卡内基的演出剧务。在任记者时,曾采访黄哲论、黎锦扬、陈凯歌等文化要人。作者除了文学创作以外,有时也出现在纽约的喜剧俱乐部、东村小剧场的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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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墨西哥城之前,导游手册说,墨西哥城空气脏、出租车危险、还有高原反应,如呼吸困难、呕吐和失眠。
从纽约直飞墨西哥只需六小时。下了飞机,按照旅行社墨城旅游指南找到出租车公司窗口,为的是搭乘正式注册的出租车。导游手册告戒,有些阿米哥们冒充出租车司机,骗人上车,拉至偏僻处,用武力逼迫捐款。

机场到市中心140pesos,也可付14美元。这里普遍接收美金,汇率是1美金比10 pesos。

第一印象是车太多,不下于纽约和北京。也难怪,墨西哥城是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约有三千万人。出租车一路走走停停,20分钟的路花了40分钟。
我看到一辆车上系着好些花圈,车前方挂着一幅画像。哎呀,墨西哥人送葬的习俗居然和中国人一样。我正为自己的这一发现而兴奋,仔细一看,画像是圣母马利亚。沿途不断有类似装扮的车子。一打听,原来是虔诚的天主教徒纷纷从外省到墨城瞻仰圣母马利亚曾经显灵的地方。
墨西哥90%的人是天主教徒,他们开着这种彩车过来,一年到头源源不断。“有的地方远,要开上四、五天,”导游玛利露很感叹。我忘了告诉她,藏人到拉萨朝圣是一步一拜,有的要爬好几年呢。
图:朝圣花车
我注意观察了一下空气,蓝天白云,应该不比纽约差,比北京好得多。我在北京待不上一天,脸上就被空气中的尘粒弄得发痒,而在墨西哥城的四天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有轻风拂面的快意。


湖上的城市

第二天,我参加了一个市内半日游,四名团员,乘一辆VAN。导游玛利露小巧玲珑,英语很好,可惜口音太重,听起来吃力。她带我们沿改革大道(Paseo de la Reforma)进入老城区。沿途她介绍了美洲最早的Alameda公园,还指着邻旁一个小公园说:“这里原来是一个大旅店,在1985年9月19日的大地震中倒塌了,死了好几百游客。”地震后,政府建成公园,立了一座死难者纪念碑。那次地震中倒塌的多是新建筑,老建筑反倒皮毛无碍。

老城区的中心叫宪法广场,也被称为Zocalo,是西半球最大的广场,重要集会和仪式在这里举行,也是示威抗议的好地方。我们刚好看到一支队伍在游行。广场东边是国宫,总统的办公大楼,也是接待外国领导人来访的地方。对外开放,里面有墨西哥著名壁画家Diego Rivera绘制的墨西哥历史壁画 。
图:墨西哥国宫里Diego Rivera的壁画
墨西哥城早先是丛山中的一个大湖,叫 Texcoco (月亮湖)。大约公元前一万年,湖边就有人居住。公元1325年,Aztec人来到这里,在湖中央的岛上建立了Aztec帝国。那时的城市叫Tenochtitlan,意思是“长仙人掌的地方” 。 后改名为 Mexico,即“月亮的肚脐”。到16世纪已有25万人口,靠农业和贸易为生。1519年西班牙殖民者前来掠夺,两年后摧毁这个城市,在废墟上建起西班牙风格的都市,逐渐填平了月亮湖。墨西哥城成为西班牙殖民地的首都和政治、宗教、经济与文化中心。
图:市中心的一条街
墨西哥城东西40公里,南北60公里,平均海拔2240米,现在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因建在湖上,该城很多楼房和教堂都在下沉,据说上个世纪全市平均下沉了十米。建在十六世纪的大都会天主教堂因地面下沉不均匀,出现倾斜。人们往地下灌注了两米深的混凝土,把它抬了起来。
图:大都会天主教堂
尽管如此,墨城仍在不断发展,每天有成百上千的新居民涌入。1940年以来,城区居住面积虽增长了十多倍,但仍然是世界上最拥挤的大都会。

一个老头追着推销小木偶人,我看了看,兴趣不大。在国宫里兜了半小时出来后,老头居然还守在门口。我被他的固执所软化,只好买了一个。后来发现象他这样执着的小贩很多,於是再不敢旁视,免得被认为我有解囊的意思。

离开老城区,来到蚂蚱山 (Chapultepec) ,这里绿树成荫,占地551公顷,被称为墨西哥城的“肺”。总统住宅、动物园、游乐场等都在这里。山边一所人类历史博物馆,展出着墨西哥三千年的历史遗物。展览有两层,地面一层是墨西哥各地的考古发现,上一层是各民族的民族志。他们大多已经改信基督教了,在家里供奉圣母玛利亚和耶稣的像。许多小学生集体来参观,后来我在神都也看到很多小学生。可见他们很重视历史教育。

图:饭店里的演出


神都

神都 (Teotihuacan) 位于墨西哥东北方向45公里。第三天,导游马努艾尔带我们去那里。他是旅游公司老板,拥有五辆VAN,与我下榻旅店老板是生意伙伴,每人每天30美金的旅游费旅店提成10%。昨天的旅游团也是他的。今天观光客共10位,车内坐得满满的。我很运气,被安排坐在副驾驶室,一路风光尽收眼底。车出城后,见周围小山上有密集的破旧小楼房。马努艾尔说,穷人住郊区,有钱人住市内。

马努艾尔和玛利露都在美国待过,玛利露是去留学,他是去做生意。马叔从纽约带回一位爱尔兰裔太太,有两个成年孩子。一个已婚独立,另一个在家。马叔的丈母娘几年前也从纽约搬来同住,特别喜欢这里,心情开朗多了。马叔在市内有一座宽敞的房子,在月平均工资仅300美金的墨西哥城,他算是个Upper-middle阶级了。这里衣服、针织品等价格都和美国差不多,但食品便宜,他家四口每星期吃得挺好,开销仅100美金。

神都是个神秘的地方,一个被遗弃的城市。方圆20多平方公里,遗留着一条长长的主大道,一个崇拜太阳的金字塔,一个崇拜月亮的金字塔,一个崇拜身上长毛的蟒蛇的金字塔,还有一个似乎用来集会、仪式和表演的大平台。据考古证明,它建于公元前一个世纪左右,在公元500年它的鼎盛时期有人口20万,和晚它一千年沙士比亚时期的伦敦不相上下。但是,这个城市是谁建的,它叫什么名字,人们讲何种语言,整个城市为何在公元700年间被火烧毁,居民们又去了哪里?至今仍是一个迷。公元1500年左右,Aztec人发现这个地方,认定是神的创造,于是叫它 Teotihuacan,意为“神之都”。
图:墨西哥小学生的神都field trip
在走入神都之前,马叔先带我们去一个工艺品工场。同伴中还有两对来自巴黎的中年夫妇、一对来自秘鲁的老年夫妇和一对来自厄瓜多尔的年轻情侣。年轻情侣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马叔耸了耸肩,做一个拥抱的姿势,说:“他们在恋爱,心思不在观光。”

金字塔前遍地是卖仿古复制品和其它小工艺品的小贩,墨西哥所有旅游点都这样。阿米哥挺会做生意,并不比长城脚下的小贩们差。他们很热情地追逐着游人。

秘鲁老头一直拿着小笔记本记录导游的话,没听清楚时,还要追问:“请问你刚才讲的是什幺?”我想起我父亲旅游时也有这习惯。我很尊敬这种活到老学到老的人。后来才知老头是退休的大学教授,专门研究印第安文化,还出过书。

我们一行人好奇心都挺强,每个金字塔都爬上去,还走完主大道“死亡大道”(不知为何取如此不吉利的名字)的全程,好象这样可以更好地体会古人的生活。我们都没有所谓高原反应,周围游人也不象有不良情况。可见导游手册故意唬人。
图:死亡大道
正准备离开时,厄瓜多尔的年轻情侣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了,手拉手,似乎一刻也不能分开。

在回程中,我们去了墨西哥城边圣母玛利亚显灵的地方。据说,西班牙打败Aztec人十年后的1531年,刚刚皈依天主教的土著居民Juan Diego在这里见到了圣母玛利亚,后来人们建了一座供奉圣母玛利亚的大教堂。如今,圣母像挂在老教堂旁的一座新教堂里供人瞻仰。在这幅像里,玛利亚站在一弯月亮上,沐浴在阳光中。月亮和太阳都是Aztec人崇拜的神。

马叔问我明天去哪里,我说想去看女画家芙丽妲 (Frida Kahlo) 的家。他说明天有个团去城南的土狼区(Coyoacan) 和花乡 (Xochimilco),会经过芙丽妲的家。我说光经过不行,我要进去。马叔说可以考虑。


中国吧之夜

回旅店洗去神都的风尘,我去赴游伴戴安娜的饭局。她是美国印第安那州大学建筑学教授,与从事房地产的儿子克里斯同行。聊天中得知我们都去过古巴,顿觉极其投缘。戴安娜邀我晚上去她的旅店吃饭。我走过去需要15分钟,可天色已暗,旅店经理怕不安全,建议我乘出租车。

在墨城搭出租车有三项注意。第一,认准车顶确有“TAXI”牌子;第二,认准前车牌和后车牌的号码一致;第三,坐进出租车后,司机应打开计程表。可是这样具体实施起来有些困难,首先,你得数字记忆比较好,而且,坐进车后一旦看到计程表没开,得动作非常快捷地跳下车。所以要用出租车,最好找旅店给叫,不要在街上拦。
图:墨西哥城的出租车
出租车到了,要6美元。我问这么近的路怎么这么贵?他说市内是另一种计价。我谢绝了,决定花3个Pesos,也就是仅30美分去坐公共小巴。我拿着戴安娜旅店的地址给小巴司机看,他居然不知道在哪里,边开车边东张西望,又吹了个口哨,叫来两名警察,他们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司机最后在一个路口将我放下,打手势叫我往前走。

我在寂静的小街上走了大约五分钟。记得戴安娜说那家旅店装饰很有特色,没料如此僻静。我有些发毛:如果遇到打劫,给钱包还是不给?他们有没有枪?真糟糕,怎么没想到学学西班牙语怎么喊救命。结果,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后来听导游乔治说,墨城的治安曾经很糟糕,常常会突然从某个角落跳出个坏蛋,用手枪逼行人或开车人交出钱包。2002年墨西哥城重金聘请前纽约市长朱利安尼来整顿,治安好了不知多少倍。现在人们可以放心在改革大道上散步了。朱利安尼采取 “决不手软”(No Tolerance)措施,不但打击罪犯,也打击腐败的治安官员。如今重要地点都有一支朱利安尼组建的特警队,比起普通警察,他们年轻、教育程度较高、训练有素,而且多数会说英语。我经常看到这些警察走过来,很礼貌地说:“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跟我讲。”
图:墨西哥城的骑警
Camino Real旅店象个现代装置艺术博物馆,大厅中还有一位墨西哥著名现代艺术家的壁画。饭局在一楼饭厅,传统的西班牙餐。饭厅的一边有大烤炉,看起来象是个古色古香的装饰品。厨师邀请我们去看,说乳猪、羊肉都是这里烤出来的。我要了一杯Sangria(血酒)和一个有带味米饭、什锦海鲜和什锦烤肉的Paella(我称之为“西班牙风味烩饭”),味道不错。
客人中还有玛利露和女儿布兰达。今年二十六岁的布兰达长得漂亮,阅历丰富。她妈妈热心于介绍墨西哥文化,家里住过很多外国交换学生,她本人也曾作为交换学生在美国阿拉巴马州学习一年,因此她对世事的理解力远远超过同龄人。她现被一家玩具进出口公司雇佣,经常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前两天她刚在纽约参加国际玩具博览会,下个月又要去香港。

图:戴安娜母子和玛利露母女
饭后,克里斯领大家到旅店后花园的露天酒吧,并叫我一定要看看,因为它叫“中国吧”。我们进入花园,里面除了沙发,还有好几张床。一些年轻男女躺在床上抽烟、亲嘴。克里斯说,美国洛杉矶的日落大道上也有一个类似装饰的露天酒吧(Sky Bar)。玛利露随着节奏扭开了身子,倒是女儿布兰达文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妈妈笑。我跟克里斯和布兰达说:你们的妈妈真酷,我但愿也有一个可以一起玩的妈妈。


花乡

第四天的导游叫乔治。他身材挺拔、风度翩翩。最令我满意的是他的英语很好懂。

第一站是Xochimilco,这个印第安名词意为“花乡” ,如今更普遍地被译为“流动花园”。 还在Aztec时代,印第安人在湖泊上放上大张的筏子,铺上土,种上鲜花,建了一个流动花园,供Aztec贵族们游乐。多年后,这些花圃已不再流动,树根象锚一样牢牢地固定在湖底,看上去就是一个个小岛。每一条游船都被装点得很花哨,象新嫁娘一样抢眼。
图:花乡
我们的船刚驶出泊湾,就有一支独木小舟靠了上来。船夫向我们展示各种织毯。随后又有其它船追上来,兜售各种东西,包括首饰、工艺和食品、饮料。湖上响彻琴号鼓箫,数不清的乐队乘舟向游人卖歌,根据乐队人数每首收取2美金到7美金。乔治从一名小贩手上取来一个草编的指套套在我的手指上,一拉,指套紧紧吸住我的手指。乔治开玩笑说:“跟我走吧。”这玩意儿挺新鲜,我从没见过。现在后悔怎么不带一个回来。

上岸见一位妇女在兜售薄饼。我感觉好饿,就买了一袋,一尝,又脆又甜又香。马上请同游们品尝。乔治翻译说,她们把牛奶烧开再冷却,用表面的奶膜和面,搀糖,摊成薄饼,烘烤而成。乔治说这种饼只有花乡有,出了这个区就见不到了。那么,就称之为“花乡甜脆饼”吧。现在我一饿,首先想到的就是花乡甜脆饼。


芙丽妲和托洛斯基

乔治不仅随我所愿陪着参观了芙丽妲的家, 而且还让我得寸进尺地在托洛斯基的住宅逗留了一个小时。
图:墨西哥国宫Diego Rivera 壁画中的Frida Kahlo
使墨西哥人引为骄傲的画家芙丽妲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她是个美丽、才华横溢并且思想和个性都很独立的女子。她生命的起点和终点都在墨西哥城,在那座人称为“蓝屋”的宅院里。
她出生于1907年,小时候很顽皮,象野小子。18岁那年遭遇了一场严重车祸,脊椎、颈骨、肋骨、骨盆、右腿、右脚全部断裂。她能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后来她的整个一生都被遗留的伤痛所折磨。娇小的她在一次聚会上邂逅肥大的壁画家Diego Rivera。两人1929年结婚。他俩既疯狂地爱着对方,又互相欺骗。虽恨透对方,却彼此离不开。
Diego Rivera应该是真诚地爱慕芙丽妲,他的好几幅大型壁画中都有芙丽妲的形象。但与他有爱昧关系的女人中竟包括芙丽妲的妹妹,这伤透了芙丽妲的心。他们在1940年分居,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
芙丽妲把婚姻、流产和车祸带来的伤痛宣泄到她的血淋淋的画中。她曾几次企图自杀。1954年7月13日,年仅47岁的芙丽妲离开人世。有人怀疑她自杀。她那天日记里最后一句话是:“Espero alegre la salida… y espero no volver jamás…(我将欣喜地离去……我希望我永远不会回来……)”
图:芙丽妲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芙丽妲一生中有数不清的爱慕者。其中一位情人是苏联共产党和苏联红军创始人之一托洛斯基。托氏被斯大林驱逐后,到处流浪,于1937年得到Diego Rivera的帮助来到墨西哥城。他先是和妻子一起住在芙丽妲和Diego Rivera的“蓝屋”。Rivera发现两人关系暧昧后,把他赶了出去。托洛斯基夫妇搬到邻近美国共产党拥有的一座庭院中。三年后,托洛斯基被一个追随斯大林的邻居谋杀。
事发后,芙丽妲和Rivera都曾被抓起来审问,后来都无罪释放。多年后,爱编故事的芙丽妲和Rivera爱讲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他们把托洛斯基请到墨西哥城来就是想让他在这里被人杀掉。事情的真相至今扑朔迷离。但是有这样两个事实:芙丽妲死的那天在恭恭敬敬地画一幅斯大林的肖像;托洛斯基曾有一次被人暗杀未遂,行凶者是另一位墨西哥著名画家。
图:墨西哥国宫Diego Rivera 壁画中的马克思。他手里拿着共产主义宣言,上面写着:“整个人类社会的历史是一部阶级斗争史”
刚进蓝屋,就被警告:不许带照相机或摄像机入内。真扫兴,这是唯一不许拍照的地方,却恰恰是我最想拍照的地方。

在芙丽妲的画室,画架上是那幅没完成的斯大林彩色肖像。她的床尾,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黑白织锦肖像。制作者是中国浙江杭州都锦生丝织造厂。她在保姆房间也挂了一幅大型毛泽东像,出自同一厂家。她自己的床头还有另一张毛泽东彩色画像。可见她是斯大林和毛泽东的崇拜者。也许她刚开始确实爱慕托洛斯基,但后来有了转变。

托洛斯基的住宅象个高级监狱,一个角上有哨塔。但似乎并不管用。一天深夜,那个著名画家越墙而入,用冲锋枪朝托老床上扫射,幸好他们夫妇反应快,滚到地上逃过一劫。墙上那些巨大弹孔不知是否时时令他们心悸。后来所有的门都换成坚固而笨重的铁门,就更象监狱了。可这也不管事,骗取了托老信任的邻居还是能在假装请他签名时一铁凿子要了他的性命。
图:托洛斯基的书桌
托老家非常简单,流亡生活使他不可能为物质牢累,只是他还是收集了很多书。从书桌上的书籍来看,他死前正在试图了解斯大林统治下的苏联,研究共产主义和民主的关系。

托老的墓碑上刻着镰刀斧头,坟头插着一杆红旗。
图:托洛斯基的墓地

中国满清商船

回程中,我请乔治把我在唐人街放下。诺大墨西哥城,唐人街只是名副其实一条街,长约30米,仅五、六家饭店和五、六家商店。冲着大路的第一家,白墙上几个醒目的大红汉字:中国满清商船。我不由一乐,走进去看。
屋里悬着好多纸灯笼。一位正埋头看报的小伙子抬起头来,好象看见外星人,久久地盯着我。我向他友好地笑笑。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架高级相机,问我可不可以让他照相。我点点头。他连续照了好几张。又从柜台后唤出他哥哥,叫他哥哥给他和我照合影。这哥哥慈眉善目、笑容可掬、身材矮胖,和高他好多、英俊而略显严肃的弟弟站在一起,不禁使我联想到武大郎和武松。我又想笑。
图:陈氏兄弟
哥哥名叫陈英俊,他用怪腔怪调却相当流利的国语问我从何方来。陈英俊1990年代中期在南京留学三年,学中医,现在行医,给人针灸、开中药。他的店里摆着很多中成药。墨西哥人非常相信草药,大概是印第安人的传统。
陈氏兄弟的爷爷1920年来墨西哥,娶了当地女人,生了个儿子,儿子又娶了当地女人,生了兄弟俩。他们只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统,基本上已看不出是华人了。陈英俊的中文名字还是爷爷起的,小他十几岁的弟弟出生时,爷爷已去世,所以没有中文名,只有西名“查理” 。查理一句中文也不会说。

再往街那头走,见中国饭店和商店生意还行。菜谱有中文和西文两种,和纽约的中餐馆差不多,价钱也相近。从东风大酒楼出来一个系着白围裙的中国人,和我搭话。他是广东人,几年前来墨西哥,现做厨师。店门口一个中国女人在烤肉串卖。他们好奇地向我打听纽约的情况。我劝他们留在墨西哥城。
图:墨西哥城唐人街
每年有成千上万的墨西哥人偷渡美国。乔治说他的一个侄儿偷渡美墨边境时亲眼看见“土狼”(福建人称“蛇头”)强奸并杀害一名偷渡女子。如今这位侄儿在经济不景气的美国日子并不好过。

又经过满清商船时,我和陈氏兄弟道别,查理拉着我的手,深深地吻了一口,依依不舍。


乔治

时间还早,我想慢慢走回旅店。将近一小时后,快到旅店路口,我惊讶地发现乔治。他大踏步迎了过来。原来他把其他游客送回旅馆,就直奔唐人街找我,沿街向人打听我。“见到你就好了,我怕见不到你呢,”他松了一口气。

乔治是个离婚的单身汉,前妻是美国人,有两个成年的孩子。离婚时,他父亲去世,自己的公司破产,他差点崩溃而自杀。他出外旅行,九个月后,找回了平静。“旅行是非常好的心理疗法,”他说。对此我深有同感。乔治现有两份工作,科技新闻的翻译和导游。做导游每天收入在30美金和80美金之间。而导游车司机每天只有最低工资5美金,还得指望游客的小费和纪念品商店的回扣。

乔治说墨西哥人都迷信中国人聪明。如果有人开玩笑,别人听不懂,就会问:“你在开中国玩笑吗?”。如果有人讲话太深奥,也会被人揶揄:“你在说中国话吗?”

他推荐我墨西哥家常菜Enchiladas con Pollo y Mole Poblano,见我特别喜欢,就问:“你愿不愿意尝一下更传统的墨西哥菜?”我说当然,尝试当地菜是我每次旅行的内容之一。“你知道吗,我们吃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比如猪血、猪耳朵、牛蹄筋……”乔治还没说完,我迫不及待地抢过来:“中国人也吃这些东西呀。”“真的?”“真的!我们还吃内脏呢。”“我们也吃!”我们两人象小孩子一样越说越兴奋。“我知道明天带你去什么地方了,”乔治说,“我要请你尝我们普通墨西哥人的饭菜。”
图:墨西哥城后巷小食店
第五天一早七点半,路上车水马龙,繁忙得很。乔治带我来到一条小街,那里一家小吃铺,有猪皮、猪血、牛蹄筋,还有牛头。牛头就躺在临街的柜台上直面顾客。乔治说他每周起码来一次。我点了不同的菜,用Taco皮裹起来吃,味道好极了。
开始主人不肯给加辣椒,我再三说明我是四川人,非常爱吃辣。唐人街的餐馆是清一色的广东菜,他们都不知道四川和辣的关系,我解释半天。乔治说墨西哥也有一种让人舌头发麻的椒,但在城外才能吃到。他反复邀请我再来,说要带我尝遍墨国的土味。
图:牛筋taco


墨城的地下

要走了,还没有体验过墨城的地下铁,觉得很遗憾。乔治建议我乘地铁去机场,说非常方便。他要送我去机场。我坚持不必,让他给我写下指南。中途要转一次车,应该不成问题。

墨城的地铁和纽约的差不多,但月台宽阔得多,而且便宜得多,去任何地方都只花2个pesos,相当于20美分。地铁1969年开通,很难想象交通拥挤的墨城没有它会是什么样子。

我很容易地坐上第一路车,离飞机起飞还差两小时。车里较拥挤。两个肤色黝黑、穿著不整的女人坐在我旁边,不时打量着我。我小心翼翼地护着装护照、钱和相机的小背包。

到了中转站,竟怎么也找不到乔治写的另一路车。正后悔没让乔治送时,车上那两个女人走过来。我看懂她们的手势:问我去哪。我把乔治写的站名给她们看。年轻的一个朝前指,我谢了她们,刚要拔腿,年长的那位把我叫住,叫我往相反的方向走。年轻的显然不同意。她们开始争执,而我一句也听不懂。

这时,过来一对青年男女。男的用英语问我是否需要帮助,然后详细告诉我怎么走,使我顺利来到月台。等车时,又有一名英语非常好的年轻人问我是否需要帮助。他原来是个英语老师。到了机场,他和我一起下车,把我送到出口,嘱咐我出站之后怎么走,然后他回去等下一趟车到他自己的目的地。我赶到机场签票处时,离飞机起飞刚好差一小时。我很庆幸自己坐了这趟地铁,有机会充分体会墨西哥人对外来客的友善。
图:最能代表墨西哥的植物龙舌兰。它是远古部落的生命之宝。它可以充饥、解渴,可以酿酒,制糖浆、肥皂,加工成编织衣服或网、绳索等的纤维,它的坚硬的尖刺可以用来杀敌。
注:我的墨西哥城之行在2004219日至23日,写于200432日,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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