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耳鸣、疫情、暴风雪中看到天主：德里奥修女的四旬期反省
按：伊利亚·德里奥（Ilia Delio）是美国方济各会修女，在我看来也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德日进思想专家，除了在大学执教外，也笔耕不辍，结合当代自然及人文科学的研究发现，探讨基督信仰的“广、阔、高、深”。如下是她日前的一篇灵修反省短文，和大家分享（翻译：樵）
我是在美国新泽西州长大的。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四旬期是一年中一个严肃的时期。在这段时间里，教友们需要禁食和忏悔，孩子们则放弃诱人的巧克力，而家里连续六周的周五都没有肉吃，还要做特别的奉献和尽可能多的慈善活动。整个四旬期的感觉就像是咬着牙把一根沉重的木头一直往一座山上滚呀滚，直到滚到山顶。不过每每想到复活节五彩斑斓的糖果，孩子们的意志就又坚强了。四旬期提醒我们：我们只是暂居在这由原罪冲刷出的“涕泣之谷”，而悔改，就是从自我之路调头出来，转而走上归向天主的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一旦四旬期结束，我们中的许多人就又回到了“吃巧克力”、走老路的状态，还没等到圣神降临节，便把在四旬期获得的种种灵性小收获全部抛在脑后了。
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其实，基督徒的一生可以比作一个四旬期之旅。“背着十字架跟随耶稣”，这不应只是我们一年当中六个星期的功课，而是我们应该穷尽一生所走的道路——背着十字架跟随耶稣归向天主。正如文都辣（Bonaventure）所说的：“无路可走，唯有藉著十字架上的基督的炽热爱情。”这是一条皈依之路，因为我们意识到我们是未完工的、缺乏安全感的、有损伤的造物。
“皈依”一词来源于希腊语“metanoia”，字面意思是“思想的改变”或“心的改变”。那么思想和心要怎么改变呢？说到底，就是要从“以自我为中心”转变为“以天主为中心”。皈依其实是自我觉醒，意识到内心对天主的渴望和需求。这种觉醒引领我们的思想和心灵转向一个新的方向，并以新的目光看待事物。
只要肯放手、相信隐藏在我们生命深处的神圣生命力量自会做工，人便可将自己从自我的私欲、占有欲和控制欲中解放出来。从这点来说，皈依使人变成真正的人，因为他们觉悟到了天主的临在。正如神秘学家告诉我们的，当自身内觉悟到天主，便是在世界中觉悟到天主。当我们觉悟到神圣之光时，我们的意识水平也相应发生了改变——我们开始在我们身边吸引、形成一个新的现实。我们的眼“开”了，看见了天主在我们遇到的人和事上向我们彰显出的真理之光。
要看到天主在世界当中的临在，就是要从一个新的中心，也就是心灵的中心，来爱这个世界。从心灵这一新视角看，即使是在目前全球疫情蔓延、暴雪冰封德州的考验中，世界也处处洋溢着天主的仁慈。祂的爱之光透过我们黑暗间的缝隙，直达我们心灵的中心，如果我们专注于这光，黑暗自会消失。这就是早期方济各会对天主丰富仁爱的认识。这也可以是我们今天对这同一爱的认识。
过去的两个月里，我经历了脉动性耳鸣的折磨和挑战，这是我去年夏天脑震荡的后遗症。从早到晚，我脑子里总有杂音，不论是在我给学生上课时，还是在我开会或是演讲时。由于新冠疫情和寒冷肆虐，我基本上只能呆在公寓里。窗外堆满了冰雪。有一段时间，生活变得黑暗，我感到莫名的压抑和焦虑。有一天我突然开始意识到，其实在每一刻，天主的爱都在闪耀。所以每一刻，我都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归向天主，要么为自己感到难过。先知岳厄尔的话在我心头萦绕：“你们应全心归向我。”（岳厄尔2:12）。
“归向”就是回头，但“回头”其实是一个“转向”——转向天主，祂从那“只有绝对的、无条件的爱的未来”进入“此时此刻”，给予我们爱，而我们要转向祂去接受祂的爱。
始于冬季大疫情，这个四旬期一开始就充满伤痛，然而也是充满恩典的时刻——不是因为我受苦，而是因为，我因此放下了我控制局势的欲望、放下了我希望立即得到答案的浮躁，重新让天主做我生命的主。我的四旬期座右铭是：以一颗积极肯定的心庆祝这个时刻，做到放手、向前一步、用爱拥抱。
四旬期在我们的生命中有着很好的目的：我们从繁忙的日常生活中被召叫回来，被邀请放慢脚步、关注天主在我们中间所行的事。这不是关于“放弃”，而是关于“放手”、不再试图控制、而是打开心扉接受天主的爱。四旬期是一个“调整方向”的过程。当我们转向天主时，我们才意识到，天主早已转向我们，祂一直在我们的黑暗和软弱中关爱着我们。我们的心常常紧闭，拒绝天主进入我们的日常生活。当我们再次敞开心扉接受天主的进入时，天主便回到我们身边。四旬期就像一个响起的门铃，示意天主正站在灵魂的门口，我们必须从成功和权力的高处跑下来开门，欢迎祂进入我们焦虑的生活，与祂一起喝杯茶或美酒放松心灵。
事实是，四旬期是对深爱的邀请，意识到我们会变成我们所爱，帮助我们认识到我们如何去爱会改变世界。我们在十字架之旅中学到如何在我们脆弱生命的崩溃与痛苦中去爱。我们身上看似牢不可破的坚强会突然从根源上动摇，我们因此开始看到生命是多么脆弱、我们是靠天主恩赐的慈悲之爱而存在。一旦我们意识到了这种爱，我们就可以开始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认识到天主的爱：在冰雪中，在不安的邻居中，在与新冠病毒作斗争的人群中，在焦虑的学生中，在未知的黑暗与沉默的时刻。每个人都在遭受这样或那样的痛苦，每个人都需要爱，但如果我们只全神贯注于自己，就很难在爱中做出回应。
心的转变基于欲望的改变。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我们想生活在恐惧、愤怒和不信任中吗？我们渴望生命吗？接受天主进入我们内心将使我们充满爱的力量、使我们的生命充满活力。在这爱里，我们可以坦然地面对每天的挑战，无论它们有多艰巨。接受天主进入我们的生活，就是要意识到没有什么能压倒我们，因为天主在哪里，哪里就有生命。天主是黑暗中的光、爱可以忍耐一切、爱对一切抱有希望。哪里有天主，哪里就有永恒的光，就好比太阳总会从地平线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