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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办金羽翼十年,张军茹:给“西西弗斯们”找个赚钱的工作

杨波 社会创新家 2021-10-12




撰文 ▏杨波

编辑 ▏肖泊




曾经敢想敢做的张军茹如今想“往后退”。在她看来,适当的后退是守,也是进。


2010年3月,张军茹拿着10万元启动资金创立金羽翼残障儿童艺术康复服务中心(以下简称金羽翼),免费教学。即便校址最初选在北京惠新西街南口的一所平房,但10万元启动资金也没能坚持多久。当时在金羽翼学习绘画的学员有7人。不到一年时间,金羽翼学员增至13人,不但靠售卖衍生品维持了机构的可持续发展,还“返还”残障儿童家庭共17000元。


2012年年初,金羽翼开始正式收费——每名学员一年1000元。


截至2018年6月,金羽翼每年招收残障儿童200余人,已累计返还残障儿童家庭超过100万元。


今年是金羽翼创办的第十个年头,作为一家非营利性社会组织,金羽翼显然已经走了很远,但张军茹并不满足,她的目标是产业化。


张军茹看到了互联网为金羽翼带来的机遇,但她对“潮流”还有所怀疑。她希望金羽翼能稳一些,更扎实和深入,避免消费掉那些真正的时代机遇。




西西弗斯的巨石


1978年,王伟9岁,他是中国首例被确诊的自闭症患者,是第一个被贴上“自闭症”标签的中国孩子。14年后的1992年,同样患有自闭症的常常出生,然而,漫长的14年之于社会,短促到来不及发生实质性的改变。


24岁,常常离开与他相伴六年的金羽翼,迈出了与世界隔绝的第一步。


在此之前,常常每周都会到金羽翼上绘画课和健身操课,他是金羽翼最早的一批学员。在金羽翼常常是弟弟妹妹们的大哥哥,主动承担起照顾他们的责任。即便如此日复一日的健身操课,也让早已成年精力旺盛的常常感到厌倦。


对于常常而言,跳操无异于西西弗斯推来滚去的那块巨石,这个健硕的西西弗斯终于将看不到“前途”的愤怒发泄到了别人身上——常常动手打了正在上健身操课的低龄自闭症学员和家长。被打的家长撕心裂肺的哭声迅速传遍整个教室,哭声中没有疼痛,对未来的恐惧和无望占据了上风。因为他的孩子有一天也会长大,也会因毕业而回归家庭,也会逐步地被打回原形。


“就是觉得孩子到了这一天都是这一步,大家都知道18岁之后就没地儿去了,那现在打人的这个孩子就是处于这么一个状态。”被打者的母亲在常常身上看到了自己孩子的宿命。


回家,意味着连消耗精力的地方都没有。西西弗斯被“圈养”在家中,当巨石被没收,才发现那原本是供他排遣的玩具。


当停滞发育的大脑越来越难以控制恣肆的生命力,生命有时会像是猛兽,要靠镇静剂来囚困,用绵长的睡梦,渐渐释放过于旺盛的精力。每天,常常会有三到四个小时的清醒时间,用来吃喝拉撒以维持生命的基本活力。


在中国,大部分自闭症青年和常常有同样的宿命——被“圈养”在家中。


相比于干预治疗不及时、入学难等自闭症儿童普遍遇到的问题,成年,是更大的考验。不能就业、难以融入社会等问题接踵而至,这使残障群体及其家庭更加束手无策。而社会对于残障群体接纳度并不高,家庭毫无选择的只能照单全收。


目前,金羽翼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孩子已经成年。帮助他们就业并融入社会,已迫在眉睫。




搁置梦想


金羽翼一直在开发“衍生品”,比如,将学员的画作进行二次创作。


创立之初,金羽翼靠售卖衍生品和活动募捐实现了可持续发展,拳头产品“台历”给了金羽翼很大的支持,台历的售价并不高,但走量不小。


金羽翼爱心艺术之旅德国站,学员们在柏林画廊临摹伦勃朗真迹(受访者供图)


尽管销量不错,但也只限于年底期间。衍生品的开发占据金羽翼总收入的35%,去除金羽翼可持续发展所需资金之外,金羽翼靠衍生品所得收益目前能做到的是补贴残障儿童及其家庭,但补贴的金额是有限的,离养活残障儿童的梦想还有一定距离。


2012年,张军茹设计了一个引以为傲的项目——金羽翼流动美术馆。


张军茹自诩点子多,很多活动都是她自己策划出来的。流动美术馆项目的设计缘于张军茹对金羽翼清晰的定位,“金羽翼是民办的非营利组织,无论是注册资金,还是整体的财力,都没有很强的竞争力,所以我就想我们用一个什么样的方式能够比较快地走进公众的视野。”


关于选址,张军茹摒弃了阳春白雪的美术馆,而选在闹市——人流量大,这种积极融入的理念让金羽翼得以快速走进公众视野,很多资源主动找上门。截至今年,金羽翼流动美术馆已经举办53场。


金羽翼学员康睿向梵高曾侄孙威廉姆先生赠送自己手绘的团扇(受访者供图)


但金羽翼流动美术馆走的仍旧是“零售”的老路子,张军茹想做的是“批发”。她曾梦想为孩子们建立一个养护园区,“那个是比较早的想法,现在都不敢想了,那个真的是终极梦想。”


经营金羽翼十年,张军茹知道养护园区的建立会牵扯诸多难以逾越的现实问题。“因为我始终是一个比较积极的人,不是一个消极的人,如果遇到困难我自己会调整,我觉得这是我一个特别大的优点”。现在张军茹的终极梦想更为实际——将画作产业化。


“我其实特别想让这些孩子全都成为我的‘员工’,成为职业画家。但是目前我没有那么大的订单。”


为了订单,张军茹曾找过多家酒店谈合作,希望可以把金羽翼学员的画作挂在酒店的公共空间。但是效果并不理想,很多企业不买账,“量”是一个会让人下意识打退堂鼓的词。


“我现在就等着这么一个契机,可以说金羽翼这十年就缺这个东西,整个链条就可以连起来。一旦一家来尝试合作,之后就可以去复制,有很多人能看到你的可能性。”



做个不一样的东西


上世纪90年代,中国迎来了大规模且持续的下海潮。放弃稳定体面的体制内工作下海经商,成为当时许多青年人的选择。1994年,张军茹辞掉枯燥的银行工作下海创业,成立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那一年张军茹28岁。


2007年,张军茹进入公益圈,担任某公募基金会常务副秘书长。两年后,张军茹开始筹备金羽翼,那一年她43岁。


在基金会任职期间,张军茹曾参加过一次残障儿童的画展,但画展的效果不尽如人意,喧嚣的开幕式过后,展览门可罗雀。撤展时,孩子们的画作被扔了一地,没有地方放,最后只能堆在库房里。


这件事使张军茹受到很大的触动。


张军茹喜爱艺术,成长过程中总是有意无意的跟艺术沾点儿边:小的时候去少年宫学舞蹈、学画画,创业开公司做的也是跟文化创意相关的,“我可能就骨子里吧比较跟创意这件事有关系”。


在金羽翼还未成立时,经营模式便已经有了雏形——“我觉得我可以用艺术的方式结合我以前的企业背景来把残障孩子的艺术教育做的更持续、更自我造血。”


张军茹的想法与“社会企业”这个概念十分接近,只是在当时中国社会企业几乎是个空白。


接触过商业又接触了公益行业,张军茹看到了二者的优缺点。


“做金羽翼之前我已经进入公益圈了,发现获得社会资源的能力比在企业要强很多,比如媒体、场地这些,很多资源愿意低价甚至无偿提供支持。在企业没那么容易,要出钱,要出广告费。但做公益用钱的时候又捉襟见肘,对钱的自主能力非常差,又要去找钱,找到企业时条件又来了。”


“贪心”的张军茹想把这两点结合起来,“做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金羽翼学员在上篮球课(受访者供图)


2009年11月,就在张军茹紧锣密鼓筹备金羽翼的时候,她接到了英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处社会企业家技能项目培训的通知。在培训中,张军茹第一次接触到“社会企业”概念,“原来跟我想的一模一样,而且我想的这件事情竟然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叫‘社会企业’。”即将成为中国第一代社会企业家,让张军茹十分自豪。


十年前“社会企业”在中国还是个很新的词,当时中国大部分残障儿童康复机构是由残障儿童的家长合力办起来的,多是以纯公益的形式在运作,社会企业模式很少见。做社会企业有机遇也有风险,对张军茹而言,这是一个“尝试”,这个“尝试”她坚持了近十年。




退,就是守


“规模化”是张军茹经常听到的一个词,身边的人总是善意的向张军茹提议把金羽翼的规模做大,比如在全国开设分支机构。相比于扩大规模,张军茹更愿意把金羽翼的授课做扎实,“我觉得我不一定适合。”张军茹这样回应那些善意的提议。


张军茹知道站在时代潮头并不必要,有些时候反而更需要退和守。


面对公众,张军茹就是金羽翼,“我现在跟金羽翼就是一个等号状态。”这个等号也意味着金羽翼的很多事情需要张军茹亲力亲为——联系资源、策划活动甚至是撰写文案,“艺术大赛颁奖典礼的串词都是我写……有时候你会觉得你一天到晚在写东西。”


金羽翼学员潘怡舟在中国心智障碍青少年艺术展上表演钢琴《梁祝》(受访者供图)


张军茹常常在“做得挺好”和“做得不够好”之间徘徊,但是她坚信,脚踏实地的把每一件事做好,结果就一定会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在张军茹的经营下,金羽翼积累和铺垫除了适合自己的发展轨迹,进退之间,张军茹有自己的衡量,她的谨慎让金羽翼很少出错。保持一贯踏实稳重的作风,或许是最为适合也是最为稳妥的方式。


有些时候,张军茹显得有些保守,但是保守并不代表着止步不前,张军茹依旧有野心。她向《社会创新家》坦言,“在这个行业里面,我是想做到最好的”。


2016年~2018年,金羽翼举办了三届全国残障少年儿童艺术大赛,通过这种方式张军茹将全国有才艺的残障少年儿童汇集到了金羽翼的平台上,将金羽翼的影响力带到了全国各地。


身处一个极速发展的时代,公益事业越来越依赖于技术发展,张军茹很清楚,有时候机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其中有巧合和运气成分,但更多的是项目和项目之间的契合度。


今年9月,金羽翼在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设立了“金羽翼亮窗工程”项目,对于金羽翼而言这是一个新的起点。张军茹说:上帝关上一扇门,却打开一扇窗,心智障碍青少年的“不同之处”正是上帝关上的那扇门,“亮窗工程”要为他们打开这扇窗,成就他们的“不同”。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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