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台记者暗访按摩店的播出事故告诉我们什么？ | 热点分析13

“四川台暗访事故”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话请戳：

http://ent.163.com/19/0729/19/EL9DTAEH00038FO9.html。

这件事跟咱们新闻传播专业非常相关，但因为涉及“低俗”成分，我本来认为考研中出现的概率不是特别大（作为材料题、论述题、评论题的题干，详细描述不太好意思，不详细描述吧，又没法提问），可事无绝对，再加上这两天看到许多同行的“热点分析”，我有非常大的不同意见，觉得还是出一篇文章把这个问题说清楚比较好。

这个事件我们可以从哪些角度进行分析？或者说，它牵涉的知识点有哪些？我认为有新闻价值、新闻伦理、暗访、舆论监督等——并且这几个知识点有相当大的交叉部分，比如你要讨论暗访，那就是违反新闻伦理的。你要讨论舆论监督，也得提到新闻价值。可是大家在答题的时候，不需要把这些知识点都堆上去，而是应该选其中一个作为论述的主题，详尽地呈现其中的知识结构，并利用这一套系统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考场上显示高下的评判标准不是数量而是深度——不是考你能够罗列多少个知识点，而是考你对某一问题的思考有多深。

比如昨天我让一个同学写一下对“乔萝碧殿下直播翻车”事件的思路，她交过来的作业如下：

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好的论述题（或热点分析文章）答案，因为它实际上把整个事件肢解成了几大块，然后对每一块都用了一个或数个理论来解释——这样其实没有真正的动脑子，结果就是把“分析”变成了“马赛克大拼图”，有数量而无质量，有广度而无深度。

我并不是说这样做就一定得不到高分，而是——它无法体现你的思维能力。考研是一个选拔性的竞争，考场上大多数同学都只会这样写，你也这样写，答案极有可能跟其他同学雷同，难以有辨识度。

真正的做法应该是，选取一个角度，一个理论，把它充分展开，用于解释问题。就像四川卫视这个热点，雷斯林的《暗访按摩店妓女，算哪门子舆论监督？》这篇文章只选了舆论监督这一个点，但说得非常清楚，让人印象深刻（但作为考试论述题答案还是不行，还要加强理论性）。

而除了舆论监督之外，其它几个关键词中的每一个在新闻业发展历史上也都有极长的渊源、多次的意义变迁，本文篇幅有限，无法做到一一详细梳理，所以还是希望大家能选择一个角度去做个专题，把来龙去脉搞清楚，然后用于解释本事件。下面我们点到为止地提供几个角度：

知识点回顾一：暗访与新闻伦理

暗访的定义是，记者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进行新闻采访——从字面上来看我们就应该清楚这是一种非常规采访手段，往往是在正规渠道无法采访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暗访常常面临伦理拷问，正规的新闻单位不会随便使用。

暖姐本人以前在电视台实习过，见过专门的“暗访机”——是一个可以夹在腋下的黑色小公文包，一端有个不起眼的小圆孔摄像头——不过请出这台设备的机会并不多，一般用于“扛着正常摄像机光明正大去采访可能会被打”的场景。

暗访分为“非介入式暗访”和“介入暗访”。前者指记者仅处于观察状态，事实出于公开场景之下，记者仅仅起到一个记录的作用——比如有人打群架，记者趁乱混入派出所记录询问过程，这是可以的，因为记者虽然没有亮明身份，但也没有干预事件过程。可“介入式暗访”就需要审慎了——这时记者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假扮为他人参与事件过程，原则上是违反新闻伦理的，即使目的是正义的也不行，因为“程序不正义”。比如2015年南都记者卧底了一个高考替考组织，记录了非法交易的过程，新闻发出时记者还在南昌考点考试——这个报道就引发了很大的争议，属于典型的“目的正义、程序不正义”——不但违反了新闻伦理，在某种程度上记者本人甚至触犯了法律。

陈力丹老师谈暗访的作品比较多，他的态度是记者暗访原则上不宜采用。他介绍央视《新闻调查》曾有个内部信条：

无论如何，秘密调查都是一种欺骗。新闻不是欺骗的通行证，我们不能以目的的正当为由而不择手段。秘密调查不能用作一种常规的做法，也不能仅时为了增添报道的戏剧性而使用。只有同时符合下述四条原则，才能采用秘密调查：有明显的证据表明，我们正在调查的是严重侵犯公众利益的行为；没有其他途径收集材料；暴露我们的身份就难以了解到真实的情况；经制片人同意。”

而在四川台暗访事件中，记者使用了“介入式暗访”的方式（虽然后来官方声明进店的不是记者而是线人，这也无法改变“介入式暗访”的本质），用针孔摄像机偷拍了在按摩店消费的过程，其中的问题在于采用了欺骗式的手段，却难说调查的是“严重侵犯公众利益的行为”，并且没有证据显示记者尝试了其他收集材料的途径。

说到这里，又牵涉到xing服务行业的存在合理性以及新闻价值的问题，前者不属于考试范围，大家可以自行思考，锻炼一下逻辑能力，而后者就得郑重讨论一下了。

知识点回顾二：新闻价值

新闻价值指的是新闻事实自身具备的传播价值的主要因素，是新闻传播主体衡量、选择新闻事实的依据。目前被新闻界公认的新闻价值六要素是：真实性、时新性、重要性、接近性、显著性、趣味性。新闻事实所包含的价值要素越丰富，级数越高，新闻价值就越大。

新闻价值观念形成于19世纪30年代美国的大众化报纸时期，在中国新闻界, 新闻价值这一概念由徐宝璜从美国、邵飘萍从日本引进，20世纪30年代起得到普遍应用。不过我们需要注意，新闻价值的概念并非铁板一块，它是随着时代发展而流变的。其在新中国建立后、wenge等时期的几次大起大落我们暂且不提，仅看互联网时代，新闻价值的理念就遭到了巨大的冲击。随着传统媒体的衰落和网络流量工业的崛起，新闻价值的六要素中的大部分都在转移，比如，时新性变成了“全时性”（随时随地）；重要性变成了“重要-日常性”——普通人的日常也值得传播和记录；接近性变成了理论上的“全球性”——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新闻都可以被获知，不过对于普通人而言，还是“接近”的事更相关；“显著性”变成了“需要性”——没有人能再告诉老百姓什么是重要的，老百姓需要的才是重要的……相比之下，趣味性是难得的“亘古不变”的要素，而“真实性”最惨了——似乎根本不重要了……要不怎么说我们进入了“后真相时代”呢。

其实我们在考察“舆论监督”的问题时，就会涉及新闻价值的问题——暗访按摩店这种古老（在某些人眼里还是社会必需）的存在，有什么舆论监督意义？进而有什么新闻价值？不管是用“老”价值还是“新”价值来衡量，它都乏善可陈：既不“重要”也不“日常”；既不“显著”也不“需要”，和“接近性”更谈不上，所以总的来看，就只迎合了“真实性”（而且过于“真实”了……）和“趣味性”（可惜是“低俗趣味”）。

本事件不适用：新闻审查和把关人理论

如上所述，本事件的分析角度很多，但我认为唯独不适用新闻审查/把关人知识点——实习过的人都知道，电视台播出的每一个节目，包括广告，都要经过责编、主任、值班台长至少三轮审查才能播出，那么赤裸裸的一个画面，三审都没看出来一定是有原因的。事实上，事件刚发生后不久，我在网上同时看到了两版视频——电视台原始播出版和网传版，前者画面上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而后者据说被“有心人”人为调节了亮度。

这真的没办法了——你不能要求人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为看不到的东西负责呀。

其实我们可以再往下问一句：一个堂堂正正的卫视为什么非要做这种新闻呢？答案其实很明显——或许是因为需要提高收视率以求生存，或许是因为它其实没有办法做别的——真正的舆论监督……很难。对于前一个动机，我们都知道原因——因为我们都是传统媒体“二次销售”模式崩溃过程的目击者，也都知道这个问题无解。对于第二个问题，我们同样是目击者，也都知道它发生的原因不是审查不够，更不是所谓的人才流失——而恰恰是因为审查太多了。

所以这件事出来之后，我其实是有点心酸的，同情多于愤怒——这不是为四川卫视洗地，而是，我始终相信现实非常复杂，我们应该多一点同理心，避免简单的归因和谴责，而要把“国情”等深层次的原因也考虑在内。

新闻业的黄金时代或许已经过去，传统媒体或许已经穷途末路，但这不妨碍我们做一个善良的人。

参考文献：

陈力丹, 程晨. 记者暗访原则上不宜采用[J]. 传媒, 2010(6).

陈力丹, 徐迅. 关于记者暗访和偷拍问题的访谈[J].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03(4):2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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