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华：为什么说黑鸢鸟炫耀塑料袋可以给资产定价带来启发？丨《北大金融评论》

编者按

本文为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副院长周洛华先生日前在《北大金融评论》创刊号上发表的文章。黑鸢鸟的故事告诉我们，决定资产价格的机制不在这些资产身上，价格和价格的波动不是资产本身的物理属性，决定资产价格波动的机制在于人类社会、在于人的交配冲动、在于人的生育策略、在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于人追求更高社会地位的动机。资产价格体现的是人际关系，脱离了人，任何资产都不是资产，而是一个物件。本文后附购刊二维码，敬请阅读。

文 / 周洛华（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副院长）

黑鸢鸟是一种有社会等级的鸟。最近一段时间里，科学家们一直在研究它。因为人们发现只有等级比较高的黑鸢鸟才能使用人类遗弃的塑料袋筑巢，其它低等级的黑鸢鸟则只能使用树枝和树叶。环保主义者们痛斥塑料袋的过度使用，而我则陷入了另外一种沉思。

也许，这些绿白条相间的塑料袋就是黑鸢鸟的货币呢！环保主义者没有好好想想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黑鸢鸟如此痴迷于人类遗弃的这种特定的塑料袋呢？这难道不是它们的一种生育策略吗？这种塑料袋密集的区域，恰恰是人类丢弃快餐盒比较多的垃圾桶，也是野猫和浣熊密集蹲守的地点，那只俯冲向垃圾桶，叼起绿白条塑料袋的黑鸢鸟一定具有敏捷的身手，在遇见雌鸟之前，它一定已经躲过了无数次野猫和浣熊的伏击。因此，雌鸟和它交配就能够生下更强壮的下一代。这个塑料袋就是它们的货币，如果人类禁止使用塑料袋的话，它们也会找一个类似的载体来表明它们的身份和竞争力。

好了，批评完环保主义者，我该批评一下金融学家了。这个问题是为他们准备的：请问对于黑鸢鸟来说，塑料袋值多少钱？你该怎么给塑料袋这个资产定价呢？如果这个问题太绕的话，请考虑一下这个类似的场景：房产证。

在人类社会，如果一位男性掏出一大把房产证（就像炫耀塑料袋的黑鸢鸟一样），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他一定具有以下三个品质：首先，他是一个幸运儿，大自然选择的动迁户；其次，他是一个敢冒险的人，早年就签下了远超个人偿还能力的按揭贷款；最后，他是一个刻苦耐劳和坚忍不拔的人，他“996”地生活着，坚信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还掉按揭。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 拥有幸运、勇敢和艰苦品质的男性拥有了更多的交配机会和更好的繁育机会，这是因为这三种品质是我们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关键因素。

请问，你是否觉得人类的房产证和黑鸢鸟的塑料袋之间，存在着维特根斯坦所说的“家族相似性”？那么，问题就变成了：请问你认为房地产应该怎样估值？

哈哈哈哈！别逗了！我做房地产按揭贷款利率模型的时候，真的死去活来，我自己的数学水平比较一般，当年看懂布莱克- 舒尔茨公式的两种推导方法已经是我的人生极限了，而我到达这个极限的主要方法是对问题本身似懂非懂或者在别人面前不懂装懂。

我现在很喜欢黑鸢鸟的故事。因为这个品种的鸟儿告诉了我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金融学不是关于资产价格的学科。如果金融学家要研究资产价格的话，他不能像物理学家一样，去研究资产本身，他应该像生物学家一样，去研究人类社会。从某种程度上讲，麻省理工学院金融学教授罗闻全所倡导的生物金融学，将是一个未来的方向。但我感觉他说的还不彻底，更彻底、更革命、更给力的说法应该是：决定资产价格的机制不在这些资产身上，价格和价格的波动不是资产本身的物理属性，决定资产价格波动的机制在于人类社会、在于人的交配冲动、在于人的生育策略、在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于人追求更高社会地位的动机。总之，资产价格体现的是人际关系，脱离了人，任何资产都不是资产，而是一个物件。

因此，我很推崇金融学的人文化方向发展。我在的中国人民大学有这个优势，我们学校的人类学研究还是很扎实和前沿的。当然，我是“两头不入港”（家乡土话），甚至有时吃力不讨好，因为金融学系里面的数学家不喜欢我用人文的观点对金融学指手画脚，人类学系里面的人类学家也不喜欢我用满嘴外行话参与他们的学术讨论。

但是，我有一些证据表明，房产这项资产的价格波动确实取决于人类社会自身的因素，而和工程造价、央行利率政策关系都不大。绝大多数女性都希望自己能够在结婚前拥有房产证，仿佛房产证才能带给她们安全感，这其实是消减了她们的焦虑感（因没有固定的产仔地而产生的焦虑感）。这似乎就是一个男性筛选和竞争机制，那些拥有房产证的男性，同时拥有了最具有时代竞争力的品质，和他们交配能够生下更有竞争力的下一代。

还有一项证据容易被人忽略，豪宅的涨幅其实远低于中产阶级住房的涨幅，因为豪宅只在富人之间交易，对于已经到了社会顶层的人们来说，他们并不需要进一步攀比和炫耀了。恰恰是中产阶级，有各种动机要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他们会争先恐后地买属于他们这个阶层的房子。

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请你去看看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里面记载了这样一个小故事——公元前2 世纪，迦太基英雄汉尼拔为父兄报仇，率军远征罗马，他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了离罗马城最近的波坦尼克镇。第二天早晨，镇上的居民按照原定计划拍卖一个农场，在占领军的眼皮底下，这个农场居然被叫出了“天价”。据说，汉尼拔得知此事以后，一声叹息，他感觉罗马帝国此刻仍然是不可战胜的，因为，罗马帝国的公民用这种方式表达了他们对罗马的信心。

这个农场的价格是由什么决定的？是人民对国家的忠诚。你还在研究数学吗？还是早点和我一起加入金融学人文化的早期实验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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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北大金融评论》杂志2019年第1期（创刊号），原文标题为“塑料袋和房产证”

本篇编辑：张琦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