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四年的戛纳种子选手,终于来了
没错,这次保罗·范霍文的新片,真的要来了。
维尔日妮·埃菲拉主演,夏洛特·兰普林助阵,其新作《圣母》已入选2021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并将在戛纳电影节进行全球首映。
在2017到2021这四年时间里,因导演病痛和新冠疫情,影片进程被打断两次,连官方预告片都等得非常艰辛。
/ 《圣母》预告片
《圣母》改编自朱迪丝·布朗所著的《不轨之举: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位修女》,此书整理并讲述了一个发生在17世纪的真实故事,也是西方最早记录在案的“修女之恋”。
女同性恋、宗教禁忌、露骨情色……这些关键词已萦绕在电影周围多时,就连为范霍文写了八部电影剧本的老搭档杰拉德·索特曼都自觉退出项目,《圣母》的尺度可想而知。
/ 《圣母》预告片截图
很多人说这又是一部“年度姬片”,但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因为保罗·范霍文既不是托德·海因斯,也不会是瑟琳·席安玛,如果说他在“男性视角”上更贴近阿布戴·柯西胥,又有点看扁了保罗·范霍文。
/ 阿布戴·柯西胥《阿黛尔的生活》
保罗·范霍文是一个矛盾体,他一面是试图复刻生活真相的现实主义者,但另一面,又似乎能在其作品暗处隐约窥见他对宗教的狂热想象。
《圣母》里的修女贝内黛塔就是一个女性梦幻者,她从小擅长对周围世界进行“超自然化”处理,她幻象服侍上帝、献给上帝、被上帝选中、与上帝结婚、代理上帝、化身男天使与其他修女发生性关系……
/ 《圣母》预告片截图
贝内黛塔是通过幻象演绎自己与耶稣之间的联结,才能在一个以“宗教和男权”为主的等级制度中站稳脚跟,进而成为那一类“拥有特权”的女性。
再者就是“情色”,保罗·范霍文喜欢展示性,喜欢展示裸体,而且不论男女。
从莎朗·斯通在《本能》中敞开的双腿到有点淫秽意味的《艳舞女郎》再到《圣母》的预告片,你会发现像保罗·范霍文这样公然挑战“性禁忌”的导演并不多见。
/ 《本能》截图
正因为这些既色情又暴力的场面,范霍文也被当成是厌女的直男导演,其实无需否认观看这些情景的不适感,因为在保罗·范霍文的影片中,令人作呕的强奸场景的确数量惊人。
但是把“性”作为怎样的工具来使用却是值得被仔细探讨的。
保罗·范霍文其实是将强奸行为当作展示权力流动的基础设施,就像《她》所呈现的,女主角的复仇不是那么具体的索取,而是争取隐藏的权力。
/ 《《她》目睹强奸场景的猫咪
事实上,保罗·范霍文的摄影机也经常公然展示男性生殖器,大尺度场景可以用来削弱男性自尊,女性也能把“性欲”当作对抗男性压迫者的武器,可以猜想得到,《圣母》中对性的呈现绝对不会是那种升华情感的性爱场景。
而且《圣母》原著中有着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即是在当时的社会,外界如何看待女性之间的性吸引力和性行为,以及该如何为这种“亵渎”定罪。
/ 《圣母》预告片截图
当时教会对男同性恋性行为的惩罚要大于异性之间的不轨行为,而“女同性恋”的存在却被完全抹去了,因为女性之间的情感和欲望是不被承认的(大概类似于我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姐妹情”)。
对男性生殖器的崇拜让他们宁可相信女同性恋是被魔鬼诱惑的,是被“男性身份”附体的,是她们对男性生殖器的觊觎,也不愿相信女性之间可以存在天然的性吸引力。
即是说男人可以强奸女人,男人可以强奸男人,但女人“没有能力(生殖器官)”强奸女人。
/ 《圣母》预告片截图
思维的腐朽和局限让他们很难对贝内黛塔定罪,因为如果是他们事先剥夺了本属于女性的权力,便不再有立场去指责女性“滥用权力”,也就是说,如果要给贝内黛塔定重罪,等于间接承认了女性的权力,等于折辱了当权的男性。
显然,贝内黛塔是一个非常异类的聪明角色,是她狡猾的天赋令基督教社会中的“女同性恋史”以另一种方式留存下来,与此同时还抛出了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那就是“上帝”究竟是谁的工具,到底是谁在评定上帝的“意志”。
/ 《圣母》预告片截图
不过也不必将保罗·范霍文的电影当做女权宣言,因为其电影中的女性主义并不经常与外界关联。
就像《她》中的女主角米歇尔,被强奸后拒绝做受害者,且没有因为被强奸而感到羞耻,她将遭遇转变为一种施虐受虐的关系,并在终局“胜出”。
观众可以把它看作女性意识的另类反抗,但这样的角色并不能代表所有女性,因为“要求被强奸的女性像米歇尔一样复仇”根本就是个笑话,但是《她》的可贵之处正在于提供一种碾碎权威的可能性,而且这种碾压极端又彻底。
/ 《她》片场工作照
其实如果没有近年来女性平权运动的发展,像《圣母》这样的题材,哪怕是在一位男性导演手中可能都无法立项。
很早以前保罗·范霍文曾想过要拍一部关于维多利亚·伍德哈尔的电影,这是一位19世纪的女权主义者,曾经竞选过美国总统,但当时的美国电影公司完全没有理会。
保罗·范霍文与许多同时代电影人都不太一样,他很直接,想展示什么东西,就会展示什么东西。
/ 《第四个男人》中的同性恋情节
在许多人心中,保罗·范霍文是整个荷兰电影业的代名词,但其实他早期在荷兰拍摄的电影多为预算较小的艺术片。
现实主义在荷兰文化中根深蒂固,范霍文1971年的处女作《在商言商》便是顺应了这一传统,不过此时已能在片中搜寻到范霍文对男性凝视的调戏。
/ 《在商言商》
1973年的《土耳其狂欢》是鲁特格尔·哈尔与范霍文12年间五次合作中的第一部,一上映就在国内引起轰动,据说有四分之一的荷兰人买了电影票。
/ 《土耳其狂欢》
到了1975年的《娼妇凯蒂》,保罗·范霍文仍在磨练自己的风格。1977年的《青葱岁月》是一部二战题材电影,不过后期的《黑皮书》其实完成得更加有深度。
/ 《青葱岁月》
《土耳其狂欢》和《青葱岁月》令保罗·范霍文在国内广受赞誉,可是1980的 《绝命飞轮》却得到了本土评论家的一致恶评。
这部软色情影片有着相当消极的世界观,长大成人的少年们没有未来,只有性暴力、梦想的破灭和死亡,人们不喜欢这部电影,这种紧张氛围让保罗·范霍文非常失望。
/ 《绝命飞轮》里颇受争议的同性恋情节
1983的荷兰语惊悚片《第四个男人》是他搬到好莱坞之前的最后一部电影,也正是这部电影帮他争取到了来自好莱坞的机会。
《第四个男人》一直被看做《本能》的前传,它把恐惧和幻想、死亡和欲望拧在一起,同时也是范霍文最具双性恋隐喻的电影(《本能》也有双性恋隐喻)。
/ 《第四个男人》
1985的《冷血奇兵》是保罗·范霍文的第一部英语片,中世纪题材,涉及的各种主题虽然不俗却有些散乱,不过仍是值得一看的佳作。
接下来是《机器战警》,起初他对科幻题材毫无兴趣,不过在妻子的劝说下很快改变了看法,因为范霍文突然明白了许多欧洲导演未能在美国取得成功的真正原因,即“他们自以为能在好莱坞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通之后,才有了这部1987年的《机器战警》,开拍之前他并不是个科幻迷,但这部电影却意外成就了保罗·范霍文,并成为其近二十年好莱坞生涯里的巅峰之作。
/ 1987年《机器战警》片场
保罗·范霍文似乎拥有一种“见招拆招”的罕见能力,他成功利用了美国狂热的消费主义和人性里对性的偏执,而这竟然让他在好莱坞电影工业中生存了下来。
接下来的《全面回忆》同样能证明他制作好莱坞爆米花电影的能力,它不仅成为90年代最赚钱的电影之一,还灵活融入了对极权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讽刺。
/ 《全面回忆》
保罗·范霍文分析过自己在这一阶段所获得的成功,来到美国之后,他始终用一种迷茫又审慎的方式看待美国文化,其中既有初来乍到的新鲜感,也带有愤怒和质疑,他相信是这种“疏离感”成就了他的电影,因为以局外人的角度很容易看透一些东西。
/ 《机器战警》里对电视媒体的讽刺
此外,观众经常能在其前后作品中看到某种延续性,不只是文本上的互文,还有整体性的升华。
保罗·范霍文的偶像之一是希区柯克,他1992的《本能》就是一部希区柯克式的影片,这部影片模糊了性和暴力的界限,讽刺了男性幻想。
/ 《本能》
《本能》无疑是保罗·范霍文第一部带有鲜明女权气质的作品,或许《圣母》也会摄取部分来自《本能》的核心驱动力。
不过,他的连胜纪录因1995年的《艳舞女郎》而告终,这部影片讲述了小镇女孩被拉斯维加斯的霓虹灯诱入地狱的故事,上映后得到的全是负面评论,而且票房惨败。
/ 《艳舞女郎》
《艳舞女郎》这是所有保罗·范霍文电影中最受诋毁的一部,其13项金酸莓奖提名的记录保持至今(范霍文是首位赴宴领奖的人,非常大气)。
灯光、色彩、对白、镜头调度……《艳舞女郎》的视听风格给人一种空洞又装饰过度的感觉,但其实很多场景都取材于真实事件,并非凭空捏造。
/ 《艳舞女郎》
不过多年之后《艳舞女郎》又被评论家们重视起来,并被认为是范霍文对美国文化的高级讽刺,着实是一桩“影史冤案”了。
/ 《艳舞女郎》
但这桩冤案之后还有更大的失败等着他。
1997的《星河战队》本是保罗·范霍文预想中的“翻身之作”,因为他选择回到了自己在好莱坞的安全区——科幻片。他改编了罗伯特·海因莱因的《星船伞兵》,这部小说描述了地球舰队与外星虫族之间的战争。
/ 《星河战队》
当时这部电影的票房并不乐观,如今却被奉为经典。
失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范霍文把它当成B级片拍摄,而不是那种迎合主流,抚慰观众感官的标准好莱坞大片。而且范霍文对B级片的态度也很有意思,他提及了荷兰当代艺术家卡雷尔·阿佩尔(Karel Appel),他的作品有反传统倾向,似乎在模拟孩童涂鸦。
/ Karel Appel, Little Hip Hip Hourra, 1949
范霍文认为在艺术创作中运用“平庸”的东西来表达艺术观念已经非常具有普遍性了,毕竟音乐和绘画都已发展至此。但电影制作却没有这么幸运,一旦导演运用夸张、讽刺和疏离的电影手法去表达观点,观众和影评人似乎很难看穿(也可能是不愿看穿)。
/ 《星河战队》
更惨烈的是,观众通过影片细节对导演进行了恶意揣测,这是令《星河战队》彻底失败的第二个原因。
事实上保罗·范霍文极其讨厌《星船伞兵》,为了更加具体地嘲讽原著里的法西斯倾向,他在影片中模拟建造了一个法西斯主义乌托邦,他为此刻意去寻找一些金发、傲慢的白人原型,让这些英雄儿女将观众带入一个军国主义的未来。
/ 《星河战队》
在这个法西斯主义乌托邦里,年轻人被鼓励加入机动步兵去拯救世界,人们被教育“暴力是绝对权威”,可以说片中这些年轻人完完全全是纳粹宣传下的产物。
所以《星河战队》表面上看起来是地球保卫战,实际上是对右翼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的直接批判。
/ 《星河战队》里妖魔化外星物种的宣传片
但当时权威影评人对影片的解读迈向了另一个极端,保罗·范霍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当成潜藏的“纳粹分子”,就是因为他把那些不能轻易沾染的敏感话题呈现得过于明显,以至于人们觉得这是他的“心声”。
比较戏剧性的是,现在《星河战队》不仅被平反,还被当成“预言之作”,因为911事件之后,人们突然明白了这部电影在讲什么,早前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生物攻击地球的唯一原因是人类试图殖民他们的星球。
/ 《星河战队》片头征兵宣传片
“他们全在出力,你呢?”
2000年,《透明人》为保罗·范霍文与好莱坞的恋爱长跑画上了圆满句号,票房还算可以,但范霍文已经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因为这时好莱坞已经放弃了叙事传统,转而以“创造奇观”来吸引观众,这让他彻底失去了兴趣。
/ 《透明人》
2006年的《黑皮书》是范霍文继《青葱岁月》之后第二部关于纳粹和荷兰抵抗组织的电影(准确来说是第四部,还包括早期的纪录片《安东·米塞特的画像》和短片《Voorbij, voorbij》)。
他喜欢称这部影片为回归“现实”的尝试,因为《黑皮书》挖掘了一个更加黑暗的二战,相较之下《青葱岁月》更加英雄主义,甚至有点爱国主义。
/ 《黑皮书》
此后2016年的《她》大家就很熟悉了,一个既直白又扭曲的女性复仇故事。那么再到如今的《圣母》,我们其实已经拥有充足的素材对这部新作浮想联翩,因为《圣母》简直是保罗·范霍文的“专属题材”。
首先是“宗教”。保罗·范霍文并不是基督徒,却对耶稣痴迷,他从小就对宗教和神秘主义有着浓厚兴趣。其电影经常充满了宗教符号,但他并不以神学的视角看待上帝,而是从历史中解读上帝形象。他把耶稣当成“普通的人”,认为耶稣完全可以是肮脏的反派角色,而且耶稣的角色也可以由任何人来扮演。
/ 《圣母》片场
最明显的是《机械战警》,墨菲就是耶稣的化身,范霍文在他身上埋藏了两个隐喻“失乐园”与“耶稣复活”。
/ 《机械战警》
《第四个男人》也使用了宗教符号,片头一只蜘蛛在十字架上攀爬,这个镜头已经暗示了男主角的命运。
/ 《第四个男人》
《本能》里迈克尔·道格拉斯饰演的角色则复刻了“耶稣在苦难中的顺服”,但他是对“性”顺服,他被捆绑的方式同样可以联想到耶稣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画面。
/ 《本能》
对于保罗·范霍文个人,灵性而神秘的宗教元素是他对接“现实主义”的前提,为了避免陷入宗派主义思想,他有意识关上“知觉之门”(参见赫胥黎),警惕潜意识对理性的腐蚀,这种对迷恋的忌惮心理促使他主动靠近现实世界和实用主义,以免陷入尼采般的疯狂。
/ 《星河战队》
哪怕是在好莱坞拍爆米花大片,他也没有妥协太多。更难得的是,保罗·范霍文从来没有拍过任何成功前作的续集,真正优秀的导演大都如此。
相较于那些让人心跳加速的噱头,更令我们好奇的,是保罗·范霍文会如何改编《圣母》原著,等到那时,我们再来对这部新片作更确切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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