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古建命运,毁灭还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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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见X大同古建
从《庄子》的:“颂论形躯,合乎大同,大同而无己。”到《礼记》中“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谓大同。”几千年来,“大同”既然道家“天地万物融合为一”的理想状态,又是儒家“天下为公,人人平等”的社会理想。
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一座城市的名字里拥有如此深邃的意味,也颇为少见。更何况,这里还并非什么书香门第,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而是金戈铁马,战火纷飞的西北重镇。
可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再次提及大同,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却并非那些刀光剑影、鼓角争鸣,也没有“天下大同”的理想传承。而是一座能源之城,一座煤炭之都,一座挣扎在辉煌与落寞中的四线小城。
俯瞰大同 © VCG
无论是历史还是地理课本中,对于大同的描述,都离不开一个“煤”。作为曾经的“中国煤都”,大同煤田可以追溯到距今约2.9亿年前的二叠纪,而其有记载的煤炭开采史亦有一千五百多年,煤炭储量曾位居中国产煤城市之首。
但和全国其它资源型城市一样,当资源逐渐枯竭,曾经“一煤独大”的大同一度陷入了经济落后、环境恶劣的不利局面。万幸的是,当“煤炭之都”的光环渐渐暗淡,蕴含在大同身上的古韵,终于得以凸显。
上图:山西煤矿区
下图:大秦线是全世界最繁忙的煤炭运输铁路
当“煤炭之都”的光环笼罩时,鲜少有人知道大同也是一座堪比西安、洛阳的历史文化名城。1982年,国务院批准第一批24座历史文化名城,古城大同赫然位列其中。
大同的城市框架基本保留了古都的概貌,为中国学术界对古都研究提供了珍贵的样本。北魏平城建设中许多重要规制和设计理念,影响到北魏洛阳、隋唐长安的都城建设,甚至波及域外的日本、新罗。
北魏疆域,公元449年 © 星球研究所 / 制图:巩向杰&张靖
大同新城与古城和谐共处 © VCG
大同的建城史可追溯至战国时的赵国。赵武灵王为了防备北方游牧民族,下令在此修筑城池,是为云中郡。这里是太行山、吕梁山、燕山、阴山四大山脉的交汇之处,中原农耕文化与北方游牧文化在这里激烈碰撞,几乎贯穿了整部中国古代史。
两汉名郡、北魏首都、辽金陪都、明清重镇……作为中原用以抵抗北方游牧民族的天然屏障,历朝历代的不断修筑加固,成就了大同 “三代京华,两朝重镇”的威名。不计其数的战争爆发于此,迥然不同的两种文明,在铁与血中厮杀、碰撞、融合,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图1:山西大同镇川堡明长城
图2:云冈石窟与长城云冈堡
图3:悬空寺与唐峪河谷 © 摄影:杨柳岸
时至今日,以云冈石窟、北魏悬空寺为代表的北魏文化;以华严寺、善化寺、观音堂、觉山寺塔、圆觉寺塔为代表的辽金文化;以边塞长城、兵堡、龙壁、明代大同府城为代表的明清文化,在大同城内完美的融为一体,儒、释、道三教在这里激烈碰撞和融合,构成了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成就了大同在中华民族与文化多元一体的历史发展进程中的突出地位。
大同云冈石窟佛像
大同华严寺壁画
大同善化寺五方佛道场
可偏偏这样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被大多数人所知晓。而大同所遭遇的困境,又何尝不是整个山西省的缩影?很少有人知道,山西是中国第一文物大省,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数据显示,到2020年7月,山西省不可移动文物在册登记数量为53875处,其中古建筑有28027处,占52%。全国现存于世的600余座元代及元代之前的早期古建筑中,山西独占500余座。
今年十一,一场暴雨席卷山西。黄河9天之内3场洪水,引发的众多地质灾害,让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遭受到严峻威胁。而其中,亦有一丝微弱的声音,来自于那些在灾难中挣扎的山西古建筑之中。超过一千处不及修缮的文物古建受损、坍塌,或就此烟消云散……人们这才开始惋惜感叹,我们究竟该该以怎样的态度与方式,去面对那些脆弱与璀璨的文明瑰宝?
暴雨期间,平遥古城多处房屋倒塌、古建筑受损。
大同悬空寺与云冈石窟大佛的修缮加固工作 © 摄影:上图/雾雨川
从这个角度而言,大同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相对于山西大多数城市,大同较早就开始关注自身的历史文化潜力,首当其冲是对市内现有古城、古建的修复与保护。纪录片《中国市长》全程记录了大同市长耿彦波力主“古城恢复性保护工程”,用5年的时间内全面完成四面城墙及瓮城的修复历程。
大同古建筑修复 © 申强
左图:新绛县古交镇闫家庄倒塌前的魁星楼 © 连达画古建
右图:大同修缮前后的魁星楼 © VCG
秉承20世纪50年代郑振铎、梁思成先生提出的避开文化遗产建设新城区以保护文化遗产的城市设计、规划理念。
大同以“一轴双城,分开发展;古今兼顾,新旧两利;传承文脉,创造特色;不求最大,但求最佳”都城文化保护的基本思路,以御河为界,在3.28平方公里的老城区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建。围绕云冈石窟、上下华严寺、九龙壁、代王府等多个大同市的标志性古迹古建,形成了多个旅游景点。既能保护古建,又引入旅游资源,激活了古建可持续保护的可能性。
古建筑修缮后的现代城市生活
然而如此颠覆性的改建,也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巨大争议。“忒修斯之船”的悖论,在整个古建筑修缮领域依旧是一个无法妥善解决的难题。有人说,大同在“拆真建假、拆旧建新、拆小建大”,割断了城市历史文脉,大同的历史文化底蕴在毁灭,而非新生。
可那些在山西暴雨中倒塌的“魁星楼”,被洪水冲毁的“古城墙”,那些在现代化都市夹缝中苟延残喘的“古建们”,却根本等不起一次次的讨论与犹豫。未来何去何从?保护政策与产业运营合理融合,也许不失为一条通路。
山西芮城五龙庙环境整治项目中,将一个孤立的古庙转换为一座关于中国古建筑的博物馆,融入社区居民的生活当中。
© 项目方:芮城县旅游文物局
© 主持建筑师:王辉
© 摄影:杨超英、阴杰
尽快着手修复、保护,尽力形成规模化的景点,为散落乡间的古建,寻找可以发挥其历史、文化作用的可能。在山西古建的保护上,大同的做法虽然有争议,但不失为一个样本。
可即使如此,山西的古建筑保护依旧面临着重重难题。有限的资金,过于分散杂乱的位置、体系的混乱与专业人才的匮乏……这些几乎无解的难题,未来依旧是笼罩在山西古建保护头上的阴云。
“长城复兴 – 中国山西大同古长城文化遗址走廊”项目。设计团队提出了258公里长的大同古长城遗址走廊总体规划,根植于当地自然景观和文化遗产,通过大规模的生态修复和风景名胜区建立,以促进旅游业发展,从而在社区建设中复兴整个古长城区域。该项目荣获“2019 ASLA 分析与规划类荣誉奖”。
© 设计团队:北京林业大学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研究院
©编辑部的话
古建筑修复之路,或许需要几代人不断与时间的伟力抗争,哪怕那些古建终将归于历史,但至少在它们还存留的屈指可数的瞬间里,我们可以对其投以更多的关注、努力与耐心。记忆与传承比存在更具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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