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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响之外周年特刊|杨淞:“真实”与“虚拟”,取决于你相信什么

ECHO 回响之外 2023-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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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响之外 

杨淞



1947年虚云法师在香港东莲觉苑开示道:“人生若梦,有如演戏。”如果把人生体验比作一场戏,又或是一款游戏,我们人类自以为傲的自我意识,在这一种假设下顿时变得虚空起来。自然的光和影,熟悉的城市街道,脑海中不断涌现出的鲜活念头……每一刻真实的生活体验逐渐变得“失真”,最终只是个“幻境”。



杨淞


1987出生于辽宁

2013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第三工作室

现工作和生活于北京



在漫长的人类文明历史中,每当人们试图追溯意识的源头时,真实与虚幻的垒墙便开始摇摇欲坠。这种探寻到某种极致后一切消弭了的危险感觉,很容易让杨淞想到自己爱极了的摩托骑行。沿着笔直公路,鼓起一把勇气极速驶向前方,集中全部的意识,盯着远处的那一点,在某一刻他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在艺术创作最初,杨淞就试图将极致状态下的临界体验融入到作品中。从早期用自然泥土筑起的雕塑作品,到如今多材质架构的装置作品,杨淞一直借由真实的物质性,去消解现当代艺术中太过人为的释义,转而回归到具象的表达。或许,具象本就是抽象,正如真实与虚幻,一切事物的边界都在无尽的探寻里,极致的速度中消解了。



△《光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其实是太阳,它发出的光与热在这个结构上形成的光环感动了很多人。


回响之外 ECHO

杨淞 YANG SONG





Q:不久前,你在北京798展出的新作《光环》似乎在社交媒体上获得了不少关注?


杨淞:《光环》展出之后,确实受到一些关注,我觉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今年人们得以重回线下的生活。在去年冬天之前,北京798的很多展览基本都处于被叫停的状态。正因为沉寂了许久,所以当线下活动重回人们视野后,作品才能在线上引起一定的关注度。


这种关注在我看来已经回归到了人们对艺术内容本身的欣赏上,抛开诸多晦涩难懂的理念,大家更愿意欣赏艺术物质性的一面。大概是基于线下生活和对艺术物质性欣赏这两方面的回归吧,帮助了我这件作品在社交媒体上的传播。



△杨淞 YANG Song《光环 HALO》

2023,钢丝、综合材料 Steel wire, mixed media  400(H)x 800(W)x 30cm



Q:你所说的对艺术物质性的欣赏是?


杨淞:是人们实实在在地去看一件作品时的感官体验。在我看来,即便是线上传播,也无法离开真实生活的土壤。像《光环》这件装置作品,我更愿称之为一件雕塑作品,自始至终我都在用雕塑的语言呈现着我对物质性的时间和空间的一种真实感受,而光则是我所选择的表达介质。

 

唯有真正在现场看到这件作品时,阳光、灯光与人之间的互动才能感受到某种时空感。当观众在空间中移动、变化物理位置,从不同角度去欣赏这件作品时,目之所及的光不尽相同,感官的体验是非常微妙和丰富的。这种真实又有趣的体验,会让大家愿意随手拍照、录视频,分享到社交账号上。像是小红书和视频号上的内容分享,都有一个还算不错的点击量。



Q:这种“互联网流量”传播现象,你在创作最初有预想到吗?


杨淞:我确实挺意外的。在整个创作过程中我感觉自己一直在做很严肃的艺术思考,包括我所凝练出的雕塑语言其实贯穿了很多思考的东西,然后尽量把表达的语言简化、思考的内容物质化,最后才形成了关于光的装置。


而且《光环》在798的展出是我第一次在户外呈现这件装置,再加上之前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作品会受到大家这样的一个关注,所以我内心在意外之余,还是很惊喜的。



Q:但是当艺术变成“互联网流量化”后是好事吗?


杨淞:事实上,这件作品在社交媒体上的关注度也是有限的,我觉得完全谈不上什么“互联网流量”。艺术这件事没有什么真正的那种大众流量。但《光环》在网络上激起的一些小水花,让我直接地感受到通过艺术作品与不同人交流的感觉。许多素未谋面的人、身份各不相同的人,会很坦率地在评论区或后台私信跟我交流他们的观感。


因为大家认知背景的差异,所以每个人对我作品的解读、感受到的东西都不太一样,很多都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可以说这些观众给我的作品拓展出一种理解的新可能。


来自网络上的直率声音,让我惊讶地发觉今天的人们更愿意关注艺术,更喜欢聊艺术了,而社交媒体的存在进一步地放大了大家的这种艺术参与度,借由着网络世界创造出一种崭新的精神交流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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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淞 YANG Song《光环 HALO》



Q:那么来自网络世界的这些声音,会对你的艺术创作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吗?


杨淞:我觉得艺术作品做出来就是要跟人交流的,或者说,当你看到自己喜欢的作品时,是能够被触动到的。艺术本质上拥有很强的物质语言,它自身就会表达出某种精神性的力量,因而它只要放置在空间中,就能与人产生关系。尤其是当代艺术自诞生以来,比较注重作品与观众之间的临场关系。


而网络的出现,将作品与人的互动和交流从有限度的时空拓展至更广泛的时空,再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都在不同程度上打破了交流的边界。


虽然,我仍然觉得想要真正了解一件作品的话,社交媒体是无法取代现场交流的真实感,还是需要到现场看会比较好。但对当下的大多数人,尤其是年轻一代来说,通过网络观察并感受世界已然是一种生活方式,那我觉得网络其实也可以是真实的一部分。



Q:网络是另一种真实?


杨淞:对,或者说网络上的真实往往更加真实。因为有了社交媒体账号所包装的虚拟形象,所以人们在网络上的发言往往更真实。你打字的时候,别人不知道你是谁、是男是女、评论某个事物是真的想表达才会给人留下评论,转发某些东西也是真的有所感触才会转发。


当一个人不再背负现实生活的种种身份框架后,在网络的世界中,大家精神性的表达会更为直接。当然有些时候会吵架,但这种交流的感觉还是挺美妙的,所构建出来的世界也并不全然虚假,在一定程度上会照应到现实生活中,拓展了我们生活的边界。



△杨淞 YANG Song《蜕》2014



Q:从你早期的雕塑作品到现在的装置作品,我们好像总能在你的创作母题中看到一种关于速度和身体之间的表达?


杨淞:是的,这源自于我的爱好。从很早开始,我就特别喜欢骑摩托车去旅行。真的太爱了。曾经我搞过一个小项目“骑车去布展”,那段时间只要在外面做展览,我就骑着车去,最远一次是带着我家狗从北京沿着整个山东海域骑行到景德镇。


旅行中的摩托车就像是一台疯狂制造速度的现代机器,我不停地想要在里面去感受速度。在我看来,速度似乎只是一种度量衡?一个用来度量时间和空间的维度概念。


最早创作时,其实只是想还原极致速度下的在场感,但随着作品的不断深入,我渐渐地发现机器所制造的速度,其实是具有很强的现代社会精神属性的。当人类进入大机械生产的工业文明之后,机器所制造出来的效率,在潜移默化中让个体对速度产生了一种渴求,并想着不断地加速。



△骑行中的杨淞



Q:像你提到的速度似乎是一个大的时代底色,那当互联网的介入后,我们体感到的时间速度,甚至生活各方面的速度好像都变得比以前更加快了,这种网络速度下的转瞬即逝感,会影响到我们对生活的真实体验吗?


杨淞:这个影响其实是蛮大的。我曾看过一本书,保罗·维利里奥的《消失的美学》,里面提到过“速度就是一种暴力,一切暴力都是因为速度而产生的”。当生活被速度裹挟的生活,人是会被被迫带着往前走的。


尤其现在的我们所生活的网络世界,科技不断升级,大量光缆光纤背后是一种极快的速度,可以说诞生于网络的社交媒体消弭了很多空间性和时间性。比如说,我们可以实时通讯,其实这就是把我们传统的物理空间消除了,对吧?


所以我会觉得,自打有了更高效的社交媒体后,人们工作和生活的边界会变得越来越模糊,你可以无时无刻地不在休息,也可以无时无刻地不在工作……打破了很多人正常的生活习惯。



△杨淞《蓝色的火星 Blue Star》

2022,不锈钢板 钢丝 Stainless steel plate, steel wire ,122 x 122 x 9 cm



Q:我们今天的生活如何才能从这种被速度暴力所裹挟的状态下释放出来?


杨淞:需要找到一个“消失点”。其实,在我现在的作品中,速度已经没那么重要,它只是一个引子。我更关注的是“消失点”。


比如说你骑行旅行时,如果公路足够长、足够笔直,那么你会在均速下看到公路尽头变成一个“点”,不管你开得多快,你的世界永远有这么一个“点”是你抵达不了的。但如果你坚持凝视,会发现所有的事物和风景都会从那个“点”源源不断地溢出来。这时候一个看似不存在的新空间其实产生了。


作为动物,人的肉身其实是承受不了这么快的速度。面对高速运转的现代社会,每个人都要有一个适合自己的生活均速,或者说创作一个适合自己的生活节奏,唯有这样才能找到速度的“消失点”,创造出一个新的生活空间。



△杨淞《红移 Red Shift》

2021,不锈钢板 钢丝 Stainless steel plate, steel wire ,197 x 197 x 9 cm 



Q:在你所探寻的速度美学下,曾提出过一个“去身体化”的概念?


杨淞:我个人觉得“去身体化”是指一种体验形式。人虽然发明了机器,但机器本身产生的超高速度是人自身所承受不了的,甚至可以说是“反身体”的。但这种反人体的速度AI却可以适应。



Q:在未来科技的裹挟下,人类“去身体化”之后,还有可能运用自己的五感、感官去体验真实生活吗?


杨淞:我比较无感网络时代的超高速度,我个人并不会在这种虚拟速度中寻找任何的灵感和素材。因为我深知这种速度暴力是我的身体所无法承受的。


回归到我自己的身体,还是用身体去感受一些自己可以感受到的东西,或者说找到自己身体可感知的速度。


在我看来,科技力量的每一次迭代更新,都会带动生产力,而每次生产力的提升必然会带来不同形式的艺术更新。高科技让传播介质变得更为丰富,这令我充满了期待。但如果去掉人感官的主体性,只剩科技,那么也就跟艺术没什么关系了。



△杨淞《木艮土 Askr Yggdrasils,》

2016, 装置 Installation, 800×150×350 cm



Q:你刚刚也提到,网络时代的超高速度很适合AI,那你担心自己的工作被AI取代吗?


杨淞:我一点不担心被取代什么,毕竟我不活在虚拟世界里,个体的肉身感觉还是更多地生活于真实世界中。当然,这个“真实”是打引号的,因为也有可能对AI来说,我们的世界也是一种虚拟对吧?


在我看来,AI绝对是个好东西,尽管目前AI是一个工具性的呈现,整体处在人类整个知识边界之下,尚未产生新的生产力。但如果有一天,AI迭代到可以产生自我意识的时候,那么它们的世界是不是可以和我们的世界相通呢?那时候AI的创造力没准是我们所没法理解的。



Q:其实就相当于是我们是一个世界,他们是一个世界。


杨淞:对。而且我们这个世界可能就是另一种“虚拟”?人是靠大脑去感知世界的,自我人格、自我意识这些东西究其一生追寻到最后其实非常虚拟,看不见也摸不着。


每个人肯定有过这种体验,就是当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身体里面,好像自己跟身体没有太大的关系。这是不是就是一种虚拟呢?所以我觉得,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网络世界,哪个才是“虚拟”?是“真实”?取决于你更愿意相信什么。正是科技的发展,才给了人们这种相信的选择权。



△杨淞作品 ©AYE GALLERY



Q:当“虚拟”和“真实”不再有严格意义上的边界时,最让你感受到真实的时刻是?


杨淞:可能是当下。当下是我所感受到最真实的生活,因为过了这一刻,未来和现在都已经不存在了。


这就像骑车时,在极快速度下盯着笔直公路远处的“消失点”,在意识的高度集中下,身体的感知逐渐消失,但却能很真实地感觉到自我的存在。


同样的,冥想状态下人也会感受到去身体化的意识层面的真实存在。无论是极致的动,还是极致的静,只要你找到那个“消失点”,就会与真实的存在产生意识上的同频共振。



Q:那你是如何去培养自己,在充满无穷细节的现实世界中的感知力的?


杨淞:不断把肉身能够体验到的某种细节推向自己,或者说就是将自己的身体用到极致,看你敢不敢将油门一拧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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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策划|回响编辑部

撰文|张羽

平面设计 | 王津、俊儿  排版 | 诗婷

图片提供 | 杨淞

监制 | JAY

新媒体运营 | JEAN

品牌运营 | 子溪、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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