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合规部的队友系列之CEO： 伴君不必如虎 ——法律合规部与CEO的协作
前言
不觉于目前任职的这家公司服务已逾十四载，偶尔得闲时亦自问：为何于此服务如此之久？大致而言，除了这家公司全球法律合规部的专业强大敬业协作之外（的确不时有一些让人眼睛一亮的同事与厉害角色），最主要的就是在日常工作中所遇到的一些C-Suite人物例如CEO，从具体工作的指引到运营战略的制定落地乃至职业生涯的规划拓展，皆让笔者不时经受强力精神冲击乃至颠覆性重构，受益匪浅；另一方面，服务于这些CEO们亦非易事。古语有云，“伴君如伴虎”。如何运用自身的法律合规专业知识，并结合CEO们的特点，提供精准熨帖的法律合规服务，便成了一个具有挑战性但又非常值得思考与讨论的话题。
一、 CEO的两种产生路径
作为公司最高管理层的代表，当代商业公司CEO的产生路径绝大多数情况下有两种：一种是外部猎聘空降(所谓“空降性CEO”)；另一种则是公司内部擢升（所谓“自产型CEO”）。
之所以开篇即提出上述分野，在于除了天底下所有CEO们都共有的激情、企业家精神、领导力等等质素之外，空降型CEO一般均为职业经理人，由于其任期并非永远，且任期内个人业绩与薪资皆与非常具体化的公司运营指标紧密挂钩，从而其对于公司运营战略乃至具体计划的判断与抉择更偏向于定期化、指标化及“功利化”(之所以为功利化加上双引号，源于笔者注意到，有许多富有情怀的商业管理研究者不满于此类“空降型”CEO过于追逐公司短期业绩指标无视公司长远可持续发展，而鄙之以“商业公司的毒瘤”，而对此笔者并不赞同。所谓“存在即合理”，现今“空降型CEO”成为市场CEO群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一事实，即证明此等“空降型CEO”存在的合理性)，因此更加激进；而与之相对应，一般而言，自生性CEO由于已在公司浸润多年，基于对于公司的深厚个人情感，通常更加关注公司的长远发展，从而其对于公司运营战略乃至具体计划的判断与抉择更加倾向于长期化、循序渐进性、可持续化。此种情感之浓烈，有些时候让人震撼。笔者曾听一位法总朋友提到：他所任职公司的CEO（每日两包万宝路、八罐健怡可乐、八大杯咖啡、曾有过在妻子临近分娩的产房外召开公司电话会议的经历）有次因为长期高度紧张工作，拿着一罐健怡可乐，差点就倒在公司办公室电梯里。虽然疲惫已近极限，这位CEO还瞪大眼睛对这位法总说：我十四岁作为学徒加入这家公司，我想把它变成全世界最伟大的公司！！
循上述分野，公司法律合规部对于上述两种不同路径产生的CEO的法律合规部服务理念，亦应有所区分与调适。而如何做到有效区分与调适，围绕CEO做些家庭作业，便成为必要的基础性功课。
二、围绕CEO的家庭作业
基于当代商业公司管理实践，CEO往往被冠以各种角色定位：战略家、指挥官、鼓动家等等；而CEO管理足迹的体现方式亦多种多样，不论是年度股东大会、投资者会议、董事会会议、媒体访谈、公司员工大会、一对一会议。做好围绕CEO的家庭作业，依据笔者有限观察，公司法律合规部需要时时追寻CEO的这些管理足迹，并通过深入了解和学习，达到以下目的：
1. 了解CEO对于公司战略与具体商业计划的考量与演变，并据之以思考并调整公司法律合规部的工作策略。笔者曾有位法总朋友所任职公司新换“空降型CEO”，是典型美国范儿的职业经理人，从务实角度特别强调新兴市场（“emerging market”）的作用，并设定了三年内新兴市场市场份额达到全球50%的目标。高度敏锐的这位法总意识到，这将是中国市场的巨大机遇与挑战，业务拓展与并购会急剧增多、加快，故与总部法律合规部协商一致后，及时对公司法律合规部团队予以更新增强，引进了几位国际化与并购交易背景更强的公司律师。待到公司于中国新兴市场的投资与并购大戏展开，他带领更新补强后的法律合规团队及时顶了上去，提供了强有力的法律合规支持，亦收获公司CEO的赞誉。于此，笔者需要强调：CEO对于公司战略的规划与确定一般比较宏观，如何因应公司战略调整将公司法律合规部的相应工作策略落地，的确考验法总与每位团队成员的思考深入与脚踏实地的程度。
2. 逐步熟悉CEO的思考范式，并避免犯些可以避免的错误。如前所述，CEO的管理足迹丰富多样，其中透露出的信息亦然。例如某些CEO非常喜欢健身，因此，他们对于公司人才或潜力人才的期望不可能是大腹便便乃至萎靡不振，而必然是身体健硕、心智敏锐；又比如，某些CEO于访谈中披露痛恨公司官僚主义与办公室政治（office politics），那么在与这些CEO的会议中，相互推诿扯皮乃至相互指责，便是大忌（当然官僚主义与办公室政治于任何专业敬业的法律合规部成员皆应为不屑不齿之行为）。
3. 学习CEO的领导力风范，并推动自身法律合规部的领导力（leadership）管理能力（executive skills）提升至更高层次（next level）。毋容赘言，当代商业社会的CEO大多均具备卓越领导力与管理能力，如何通过追寻学习CEO们的管理足迹，反思自身法律合规部的管理实践，对自我诚实，找寻自身不足，并思考如何改进，实在是任职于公司法律合规部的巨大隐形福利之一；如若有幸得一CEO作为职业导师，则乃法律合规部专业人士的一生之幸。笔端至此，窗外的世界如此杂乱晦暗，不就是相关世界的管理者们领导力由于种种原因出现了巨大的崩溃性问题么？
三、黄金铸成的CEO与CEO的黄金
——时间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代商业公司的CEO们由于其高度重要性，导致以高额薪资与待遇延揽礼聘之，已然成为市场惯例，以CEO乃黄金铸成为喻并不为过。而如此昂贵的CEO们的时间自然也是贵比黄金，每位CEO的工作时间都可以具化为每分钟X欧元或X美刀。因此，对于提供法律合规服务的公司法律合规部来说，不论是日常咨询业务还是具体项目或争议解决，皆应以高效且有助于决策为黄金法则。考虑到法律合规工作的专业严谨性，前述要求往往构成巨大挑战。每位公司律师都希望自己的PPT是全面细致无漏洞的，再加上通过的假设（assumptions）、限制(qualification)及附加说明（caveats），从而许多律师的PPT俨然变成了老式军用地图。此等文档若提交并汇报给时间如黄金般宝贵的CEO们，注定会惨烈翻车；如果像乔布斯或者贾跃亭（好不情愿写下这个名字，但考虑到其PPT对于其成功过融得巨资居功至伟，还是列了）那样一页PPT只有三四个bullet points乃至bullet words,而更专注于核心问题的扼要汇报，并基于此前的充分准备，对于CEO的问题提供精准到位的问答(Q&A)，则效果会好很多。于此，可以说：给CEO做汇报的PPT，很大程度上，less is more；conciseness is better!
当然，对于具体业务或项目或争议的细节，可以线下与相关利益相关方细化实施之。概言之，让CEO专注于他该干的工作！
四、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格局与细节
笔者有时与其他法总了解公司法律合规部向CEO提供法律合规服务的经验，发现通常而言，法律的专业分析一般不构成挑战（毕竟如需要，还是可以得到专业外部律所的全力帮助），难点在于以下几点：
1. 格局：曾有位法总聊及，应CEO要求就中国上海自由贸易区可能为集团公司提供的机遇写memo。基于两天没日没夜的辛苦和全面严谨的法律分析的memo交上去，被扔了回来。CEO在邮件里就写了两个问题：memo所分析论述的机遇对于公司业务意味着什么？三年与五年以后，自贸区的政府管制框架如何演变及该如何应对？这位法总同仁只能重新来过，并分事业部逐渐开会探讨，以精准回答前面第一个问题；又收集大量外部咨询报告，从而才得以就第二个问题向CEO提供可以被接受的回答。
2. 细节：所谓CEO,尤其是从公司底层做起的“自生型CEO”，往往既“心有猛虎”，又“细嗅蔷薇”，注重细节且非常乐于hands-on。笔者另一位法总朋友就曾应CEO要求，为公司就中国区关联公司如何遵循中国即将实施的社会信用规制展开研究并提交报告。报告尚可，CEO的唯一要求就是，需要分析中国境内的每一家关联公司的信用状况，包括但不限于：市场监管、税务、银行、环保、安全生成等等。如何事先想好这些CEO的“每点必究”，实在是辛苦且耗费心力的工作,须审慎对待谋划实施。
五、外部律师与CEO的沟通协作技巧
此点并非多见，但仍存在。于特定情势下，CEO要求与外部律师直接沟通协作。对于外部律师来说，首先，此等沟通机会乃是开拓并延续业务合作关系的黄金机会（任何一位法总对于CEO对特定外部律所的喜恶至少都应密切关注），务必紧紧抓住；其二，在与CEO沟通协作前，不妨既做做此篇小文（二）所述的家庭作业，还可以向公司法律合规部多多咨询与CEO沟通协作时的要点，力避一些非资深律师常犯的错误；其三，于整个沟通协作过程中，始终牢记并体现自身商业律师而非仅仅外部咨询顾问的定位，在遵从外部律师执业准则的前提下，力争相关服务与工作在商业实践中用得上、行得通，急CEO之所急，想CEO之所想，最大限度地将自身法律意见与建议“代入”到公司实际运营背景中，并于可能时尽量契合公司运作流程，方能为自身律所与相关公司业务合作奠定坚实的可持续发展壮大的基础。
备注：写完此篇队友系列（三）——CEO，下篇队友系列（四）开始延展至业务领域，先从销售部开始，敬请期待。
作者介绍
德国汉高集团北亚区(大中华区、韩国及日本)总法律顾问
德国汉高集团大中华区执行委员会委员
沈悦志，资深总法律顾问，法嘉导师，拥有逾二十年的跨国公司法律事务管理经验，任职德国汉高集团至今已逾十四年，期间带领团队处理了数目众多且纷繁复杂的跨境或国内公司重组、业务剥离、并购、劳动、反垄断、税务、海关、争议解决、政府事务、合规及公司治理等法律事务或项目，并于2015年被ALB评选为首届中国最佳总法律顾问之一; 此后于2018年与2019年被钱伯斯评为“大中华区最具影响力的总法律顾问（25位）并多年连续入选Legal 500 GC Power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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