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世功，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
来源： CFIS国际网
编者按：按美国战略利益衡量，真正签署“终战宣言”可能有损其半岛战略利益。于是，韩国展开“磋商”运作，最后使“终战宣言”变成对美有利无害的“吉祥物”。另一方面，韩国没有对美施加“改变政策”的能力；而美国更不可能因签署“宣言”而调整政策，在此情况下，美国的区内战略和对朝政策仍原封未动，使签署“宣言”的前景未可乐观。看来，接受“终战宣言”不过是美国策略手法的改变，升级武力威胁才是其本质。
众所周知，美国对“半岛终战宣言”（以下简称“终战宣言”）本来就缺少热情，实际上是满怀疑虑和抵触，对此，国内外媒体和学界多有披露、剖析。10月27日，美国国家安全助理沙利文就坦率承认，韩美“在顺序、时机和条件上观点有所不同”，双方的分歧绝非细枝末节。没过多久，11月24日，韩国官方渠道和美国一家政治媒体宣称，韩美“终战宣言”磋商已进入收尾阶段，双方开始着手制定相关文本。应该说，不论原因、动机如何，美国表示首肯都值得肯定，因为韩方苦苦规劝没有白费，签署“终战宣言”的几率上升了一分。人们期待“终战宣言”从此会走上轨道，给半岛和平带来福音。但是，美国毕竟还是美国，把它想的太好很不牢靠。就在韩美完成“终战宣言”磋商的消息传播一周之后，12月2日，首尔举行的韩美防长第53届安保协议会就给人们的热切期待狠狠地泼了一桶冰水。此次韩美安保会议会后发表的韩美共同声明，贯穿了美国的利害算计和战略意志，与“终战宣言”应有的和平宗旨完全背道而驰，从中完全看不到美国积极促成签署“终战宣言”意愿的影子。韩美共同声明剑光闪闪，寒气逼人，集中反映出美国仍然固守僵硬的冷战思维和敌对政策，对朝武力威慑不但锋芒未减、反而明显升级。突出表现在如下方面：一是在美国全球兵力部署重整情况下保持驻韩美军现有规模。安保会议3天前的11月29日，美国国防部宣布，驻韩美军阿帕奇部队和炮兵旅由轮流部署改为常驻。二是再次肯定联合国军司令部履行停战协定的作用。三是继续加强韩美联合军演、训练及联合军事防卫态势。四是敦促朝鲜与国际社会完全履行安理会涉朝决议，维持对朝国际制裁。五是确认美日韩三方安全合作是区内安全的核心，持续进行三方安全合作。更具杀伤力的举措还有两项：第一、批准新的战略企划指针（SPG），并决定根据这一指针制定“升级版”的对朝军事作战计划，即把已有的“5027作战计划”“5015作战计划”更新为能够有效应对朝鲜核导弹威胁的“新作战计划”。第二、美国承诺坚定履行共同防卫条约，运用包括核武器、常规武器及导弹防御能力在内的全方位军事能力，为韩提供“延伸遏制”；运用网络、宇宙能力等同盟可用的所有能力“加强对朝遏制态势”。显然，美国对朝敌视政策不但没有弱化，反而进一步收紧。韩美共同声明虽然也强调了外交和对话解决，但它是以武力威胁、高压遏制为基础的，美国防长奥斯汀这一次就毫不掩饰地宣称，“外交是在可靠威慑的支持下与朝进行接触的最佳方式”。这分明是说，美国式外交和对话解决，建立在炮舰威逼之上，霸权的本相暴露无遗。美韩强化对朝武力威胁势必对“终战宣言”产生致命冲击。不断升级的武力威胁，不可能不激发朝方强烈警惕和反对，促使其按照“以超强硬对强硬”的原则，加倍注重增强“核遏制力”和综合应对手段，以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尊严。伴随着朝美角力加剧，半岛紧张对立可能升级，各方之间的敌视和不信将随之扩大和加深，在这种情况下，签署“终战宣言”既丧失了必要条件和气氛，也使其应有的意义黯然失色。很难设想，在高压威胁之下，朝方会积极响应签署“终战宣言”。显然，韩美升级对朝军事遏制战略，使签署“终战宣言”的道路更加狭窄和艰难。显然，任何淡化、掩盖、否认美国对朝威慑战略升级恶劣影响，试图替美国辩解的说辞，都是自欺欺人，根本站不住脚，因而只能是徒劳的。这就提出一个问题：美国刚刚接受“终战宣言”提议，回过头就动手拆台，这岂非自己打脸？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稍作分析就会明白，接受“终战宣言”不过是美国策略手法的改变，实际上“万变不离其宗”，升级武力威胁才代表其内在本质。二者有机地统一在美国的战略利益之上。按照美国战略利益的尺码衡量，真正签署“终战宣言”有可能带来损伤美国在半岛战略利益的后果，这就是它起初忧心忡忡、表现消极的原因。然而，不打消美国疑虑、排除推进障碍，“终战宣言”就寸步难行。于是，韩国煞费苦心展开“磋商”运作。韩方把“终战宣言”定义为仅有“象征意义”的“政治宣言”，同时积极同美方“对表”，做出各种承诺：一是通过“终战宣言”将朝拉回谈判桌；二是“终战宣言”要与无核化进程相衔接；三是不危及驻韩美军和联合国军司令部地位和存在；四是不为促朝参与“终战宣言”而终止联合军演和实现放松对朝制裁。显然，满足了上述条件的“终战宣言”，也就变成了对美国有利而无害的“吉祥物”，拜登政府怎么会坚持反对？另一方面，韩国没有、也不可能对美施加“改变政策”的压力；美国更不可能因为签署“终战宣言”而自觉进行政策调整，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的区内战略和对朝政策仍然原封未动，因此，在53届安保会议上暴露原形也就不足为怪了。美国的倒行逆施，致使签署“终战宣言”的前景未可乐观。中、朝、韩、美在签署“终战宣言”上缺一不可，其中朝方态度至为重要。朝鲜是主要当事者，没有朝方认可和接受，他方任何版本的“终战宣言”都是白费功夫。朝承认“终战宣言”的积极意义，但它更注重签署“终战宣言”的实效，朝不会参加毫无实际价值的空头政治过场。朝鲜没有响应韩国的提议，并且提出了改变“敌视政策”和“双重标准”的要求，表达了自己的严正立场。韩美安保会议表明，美国的“敌视政策”“双重标准”非但未变，反倒进一步升级，在这种情况下，怎能期待朝会欣然接受韩美版的“终战宣言”？美国顽固坚持战略错误也给中国发挥作用制造了障碍。中国从重启半岛无核化对话、稳定半岛局势和构建半岛持久和平机制的大局考虑，对“终战宣言”表明了“开放”和“支持”立场，决定参与沟通、运作，发挥建设性作用。中朝传统友好关系牢固并不断发展，双方沟通渠道畅通，在“终战宣言”问题上有进行协调的有利条件。但是，美国强化对朝遏制，严重破坏签署“终战宣言”必需的环境，加剧朝方的怀疑、不信、抵触和反对，在这种情况下，中朝协调的难度必然加大。严重的问题还在于，美国一方面表示期待在半岛无核化问题上给予合作，另一方面对中国的遏制战略却有增无减。这一点在韩美安保会议上也有突出反映。此次韩美安保会议双方共同声明把韩美同盟定义为“印太地区和平稳定的核心轴”，决定加强“印太地区与全球的国防与安保合作”，“探索韩国的新南方政策与美国自由、开放的印太构想之间的合作”，将韩国拉进针对中国的印太战略体系的图谋昭然若揭。更需要高度关注的是，韩美共同声明“再次确认航行、飞行自由等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和尊重国际规则、规范的重要性”，特别是还“确认维持台湾海峡和平、稳定的重要性”，把台湾问题写进韩美军方文件这还是第一次。在美国极力要把韩国拉入围堵中国小圈子、甚至图谋结伙干涉中国内政主权的情况下，指望中国在包括“终战宣言”在内的半岛问题上提供全面、充分合作，显然不合情理。目前，围绕半岛“终战宣言”形势微妙。韩国率先倡导，积极说服美国合流，接着中国表示支持，只有朝鲜尚无明确态度。某些人以此为据，把美国视为重启对话的推动者，要求朝鲜为对话僵局“背锅”。然而，这些人远离事实真相，完全混淆了是非。历史上，朝鲜才是“终战宣言”的最初倡导者，如今它态度变得慎重，不是由于改变了对“终战宣言”意义的认知，而是因为美国坚持敌对政策并在“终战宣言”问题上态度伪善。由于美国升级对朝军事遏制战略，一般估计朝的态度可能更加冷淡。问题的根子完全在美国，板子岂能打在朝鲜身上！朝鲜今后仍有可能参加签署“终战宣言”，但可以肯定，朝支持的不会是韩版和美式的“终战宣言”，只能是切实能够保障朝鲜安全、主权、尊严和发展利益，同时真正能够给半岛带来持久和平的“终战宣言”。朝鲜素有强烈的自主精神，具有足够的判断和决断力，它需要的是真诚的支持和帮助，无需旁人指路和引导。只要美国以实际行动改变敌对政策，造成了适合的环境、氛围，让朝切实感受到真心和诚意，朝对签署“终战宣言”态度自然会转为积极，重启朝美对话和南北对话也将迎刃而解。如果美国拒绝做出改变，在“终战宣言”问题上玩弄“挂羊头卖狗肉”的把戏，事态发展就只能是另外一种状况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