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的公投：从美国大选和疫苗接种看民意决定论的弊端

德国二次封锁日记（8）：旧时一言堂决策 如今公投百姓家

作者：小丁

12月3日 星期四 微雨朦朦

上网课有一门“统计新闻学”。关于这门课我有很多要吐槽，但是千言万语化成捷克斯洛伐克已故总统哈维尔在1990年发表的新年献词：

四十年来每逢今天，你们都从我的前任那里听到同一个主题的不同变化：有关我们的国家多么繁荣，我们生产了多少百万吨的钢，我们现在是多么幸福，我们如何信任我们的政府，以及我们面临的前途多么辉煌灿烂。我相信你们让我担当此职，并不是要我将这样的谎言向你们重复。

将统计学应用到新闻学不是不可以，但是经常让人大跌眼镜。就说上届美国大选，多少专家胸有成竹宣称希拉里稳赢，结果呢？今年大选也是到现在无法尘埃落定。我们这些学新闻的文科生对引入这门计算类课程也是叫苦不迭，有人问老师：可不可以把讲课内容录下来？

以前在西班牙读研究生时就有同学录下上课过程，没人觉得有何不妥。在注重隐私的德国，一切都变得碍手碍脚。2014年第一次来德国读语言学校时，老师就煞有介事地说：在德国不要随意从网上下载文件，有可能锒铛入狱。去酒吧找老板要wifi密码，老板说客人随意下载不该下载的东西，酒吧要负连带责任的，所以干脆没有。

在柏林待了几天寂寞空虚冷，忍不住打开某p字头网站，体会一下独自偷欢的快乐，结果发现在西班牙能搜到的很多视频在德国都搜不到！想想在西班牙时各种美剧大片在线观看，有的还有西语配音或字幕，在德国都以版权问题禁止。同样涉及到个人肖像权、隐私权等的录音录像，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挠。

老师先是说不介意录课，只要学生都同意就可以上报学院，批准问题不大。我在群里随口说了句不同意。没想到引来群起攻之：为什么全班都同意就你不同意？为什么有利于大家学习的事你不同意？这么自私，非要成为别人学习路上的绊脚石？你给不出正当理由就是存心捣乱！

我问：如果确实有利于全班，又何必征集民意？民意当然有同意有反对，不能接受反对就干脆不要征集，直接一言堂算了。还有，投票只是表达支持或反对，并没要求讲出理由。就好像遭性侵的女孩如果还要讲出细节，有时宁愿选择不报警。这番话只换来更大的反弹。

话虽说得这么决绝，我还是私下里问了学生代表：这件事少数服从多数，还是一票否决制？答案是只要有一个人不同意，课就不能录。我说我不想违背心意随大流，但是也不想阻拦大家学习，不如弃权吧，这样大家就能录了。学生代表也表示理解，并接纳我的折衷方案。

转天投票结果出炉，除了我的弃权票，还有三票反对，因此录课宣告流产。我在群里问：投反对票的还需要给出理由吗？学生代表说：算了吧，太伤人（traumatic）了。这事就这样告终。其实学生课上听不懂，想要录下来，不做任何商用或公开，谁也不会拿你怎样。非要说出来，让大家都同意，那肯定是这个下场。

我其实是全班最不介意被录下来的。中国到处是摄像头，抖音上经常能刷到公共场所、窗口行业等处安放的摄像头拍到的交通事故、邻里纠纷、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我无意间被拍到当然无所谓，但是如果有人举着手机来邀我入他镜头，我当然是拒绝的。

我以前在西班牙做德国市场，发现无论是规模多小的网站，总有Datenschutz（数据保护）这一项。要求刚起步的电商在保护隐私上投入过多精力，如同给孙悟空套上紧箍咒，让初创企业老板望而却步。德国对电商的态度是宁可胎死腹中也不能听之任之，行业发展比西班牙还要落后，跟中国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什么人有资格投票？脱欧投票时规定离开英国生活15年以上的无权投票，不在家就失去了家的决定权吗？在英国住久了的外国人是否自动获得决定权呢？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大区分裂势力由来已久，是应该全体加泰罗尼亚人决定，还是应该全体西班牙人决定？

类似堕胎这种议题曾经在波兰、爱尔兰、阿根廷等地全民公决。不具备足够生理卫生知识的是否有资格投票？没有子宫的是否有资格投票？异性恋是否可以批准或否决同性婚姻？新冠疫苗研制出来了，是否实行强制疫苗（Impfpflicht）要不要全民公决？

德国《世界报》（Die Welt）报道，德国有三成人不愿接受疫苗。放眼世界，对疫苗接受程度最高的国家分别是印度（87%）、中国（85%）和南非（83%）。接受程度最低的则是法国，有46%拒绝。这些统计数字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真实的民意呢？即便是真实的民意，决策层就该百依百顺吗？

有人说这是效率与公平的取舍。决策权在民意的国家肯定不如决策权在一小撮人手里的效率高，但是将决策权分给本不关心甚至没资格决策的人，这公平吗？这样的问题每天都在困扰着生活在决策权在广大群众手里的选择困难症患者，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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