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艺术史——哪个是艺术史的母语？

艺术史图书馆注：艺术史的语言，15、16世纪是意大利语，17、18世纪是法语，19、20世纪是德语，二战后逐渐地英语成为了工作语言。意大利语、法语本身就是记载艺术的原始文献。而英语和德语，都是在朝向作为科学研究的语言，20世纪早期的Kunstwissenschaft的整个过程以及从六十年代开始的概念史研究的热潮，朝向着提供一整套完整的科学研究的语汇。全球化，英语成了沟通世界的语言。各种文化下的艺术史材料都已经、正在或将要被翻译成英语，以便更好地沟通。哈斯克尔在1988年做过一场英国艺术史的发展和所受欧洲影响的报告，提到当时英国对温克尔曼的接受并不是直接来自德语，而是法、意译本。1912年在罗马的世界艺术史大会上，欧洲各国代表陈述自己国家的艺术史研究现状，在其他国家只能陈述几段的情况下，德国已经用几个表格来列举各地区有多少艺术史教席。只是希特勒把这长熟的果子摇到了世界各地，尤其是英美。从德语到英语，可以说德语的艺术史科学化的努力（二战前维也纳学派，战后的概念史研究尚未轮到艺术史就退潮了）在转化成英语的过程中全被遮蔽了。艺术史的语言这一部分，就是建立在艺术史家的文本基础上，采用六十年代的概念史研究的做法，研究德语世界艺术史家的术语使用，尤其是作为实证主义的语言部分和科学化理论的语言部分：以李格尔、施洛塞尔和瓦尔堡为中心。其中，艺术史的翻译隶属于此，正是翻译提供了这样的研究的一个入口。

Érik Desmazières, La Bibliothèque contre-plongée, 1998

艺术史需要翻译吗？艺术史研究本身就是一种翻译，从图像翻译为文字。当然，这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

近年来展览画册经常以双语的形式出现，比如温克尔曼2016年的佛罗伦萨考古博物馆的展览目录就以德、意两语出版，但是更多的是以意英或德英的形式出现，比如在乌菲齐的达芬奇展览的画册以意英双语出版，韦罗基奥的也是一样。

阿尔伯蒂的《论绘画》，目前最权威的版本是以文艺复兴时期的俗语（古意大利语）、拉丁语、现代意大利语和英语对照的形式出版（Sinisgalli 2006 Il nuovo De pictura di Leon Battista Alberti），英语翻译保证了这本著作的流传性，更易被学者阅读和讨论。这也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现象，英语作为Lingua Franca 所带来的各种利弊。关于艺术史的语言性，可参考往期推送艺术史终究是多语言的。

前段时间，KHI开了一个关于艺术史翻译的工作坊，将译者、翻译研究者和艺术史家聚集在佛罗伦萨，这个与艺术史翻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城市（最广为流传的瓦萨里的《大艺术家传》是在此出版的，并被翻译成各种语言）。在学界（包括艺术史和其他专业领域），说起翻译，错译、误译可以说是陈词滥调，同时大家也都认为翻译是不可或缺的。在KHI讨论翻译，更有着一种张力。这个工作坊是在Nova教授领导的“艺术史的语言” 的框架之下，镶嵌在前后两个大型会议之间。上一次正式会议是2018年3月的Art History Before English: Negotiating a European Lingua Franca from Vasari to the Present，实际上算是反思英语作为Lingua franca的问题。下一次会议应该在明年。

Art History Before English这个会议的论文集已经快要出版了

因此所里的氛围事实上更偏向于阅读原始文献，包括整个藏书，也是以原文为主，翻译的文献很少，有一些也是以意大利语译本为主，而极少有英译本；与此同时，我们也有像利用现代学术进行注解的德译本瓦萨里《大艺术家传》这样的大型工程，这些译本因为注释精良，已经成了非常好的文艺复兴艺术家的入门书。

 发言中提到的近几年的翻译会议

以下就四个讲座分享一些有趣的点，一些我个人的观点用灰色标明，其余的大致是我在现场记录的一些笔记，因为这几个发言的视频已经可以在网上看了，我这里记录的更多的是现场的问答环节的一些情况。

Claudia Hopkins (Edinburgh)

10 Years of ‘Art in Translation’. Reflections on Art History and Translation   视频见 https://vimeo.com/322799014

这主要讲的是Art in Translation 这本网络杂志的情况。其中最有意思的一点是翻译Roberto Longhi 1914年发表在La Voce 上的Scultura Futurista Boccioni，用了三位译者，Rosalind McKever、Lucinda Byatt和Frank Dabell，由其中一位提出翻译，并进行翻译，然后编辑发现读不太通，又让专业意大利语译者进行翻译，最后联系Longhi基金会，基金会又将译文交给自己的译者进行修改。当年Longhi在世时，Burlington杂志上要刊登他的一篇译文，译者对自己的翻译没有把握，只能大段大段的附上意大利语原文。

一种文化去翻译另一种文化中的文献，其实是带着自己的眼光的，这也是为什么英语世界一直对Roberto Longhi 无动于衷，但是日本却翻译了大量他的作品，这里面并不是难度的问题，更多的是研究方法和文化的限制。

Lorenzo Lattanzi (Milan)

Translating the Eighteenth-Century Discourse(s) of Art: Aesthetics, Art Criticism, Art History  视频见https://vimeo.com/322827184

这个讲座中有意思的一点是对温克尔曼的Geschichte der Kunst des Alterthums的翻译，这是讲者Lorenzo Lattanzi正在进行的项目。他选用的版本也是全集版的五卷本，该书德文本Geschichte der kunst des alterthums2002年分为五卷出版，第一卷为文本，主要是1764和1776年两版进行对比。第二卷是文物图像，第三卷注释，第四卷是Anmerkungen即补充说明，第五卷是论述雕塑的文本、材料来源和书评，具体可见北大《艺术史方法论》课程的书目和版本（上）

Lorenzo提到在翻译温克尔曼时，一定要注意到他是一位用多语言写作的作家，用法语、意大利语和德语进行写作，这些影响了他的文风，在翻译时要注意到。

在被问到翻译温克尔曼的具体的困难时，他回答说一方面温克尔曼的著作是作为德语文学的经典，而不单单是艺术史经典，在翻译上会有难度，但另一方面，最难的是如何协调作为一部影响深远的艺术史研究著作的科学性和这部著作中所带有的诗意描述。

对于这部经典著作的翻译，其实是一种编辑加翻译，因为他自己也是不断积累知识，然后进行注解。

Audrey Rieber (Lyon)

Traduire Riegl. De la constitution d’un langage positiviste de l’art    https://vimeo.com/323400470

在这一部分，主要是涉及李格尔的术语情况，Audrey Rieber 在她自己2015年的法译三篇文章（Alois Riegl : Trois Essais. 1900-1901）的基础上，提出了李格尔术语翻译（作为实证主义艺术语言）的三个方面：

1、看的意向词，如Absicht; Bestrebung; Drang; Neigung; Hinnneigung; Tendenz 的翻译以及Wollen;Können 在具体语境中的译法；

2、视觉的双面性，比如复合词Bewegungslos-kristallinisch; optisch-fernsichtig; subjektivistisch-optisch; optisch-malerisch的翻译和否定前缀词如ungegliederte unrythmische 的翻译；

3、日常用语的特殊义的翻译，比如Denkmal可译为monument ;objet; monument et objet; production artistique 

其中被问到李格尔和沃尔夫林的语言上的不同？从我的角度来看，李格尔是偏向于当时的Kunstwissenschaft的趋向，而沃尔夫林则重在他的讲座，他发表的著作只是他的一个方面，真正要感受他的魅力（Charisma）应当在他的讲稿中和讲座现场。这也是他们著作上的差异，沃尔夫林的著作是比较流畅的，而李格尔的则具有丰富的结构，在英译本中，译者也是说只是选择了一种解释而已。

Achim Wurm (Cologne) 

Traduzioni d’arte – A Practitioner’s View

Achim Wurm是专业译者，讲了很多作为译者的苦，还说有人资助来KHI对翻译的作品进行一些调查实在是太好了，否则靠翻译的钱简直是catastrofe（刚开始他用意大利语讲的）。另外提到了一些Bad Relative（坏联系）的词，最好要从词源出发。

还提到了Held Heinz Georg 翻译的Roberto Longhi。

最有意思的是提到全集这个名称要如何翻译：意大利语Opera Completa 英语The Complete Works. 然后出版社坚持要用Das komplette Werk , 而不用Sämtliche Gemälde ，还说咨询了杜登，说是可以用的，然后他就让出版社不要让名字放在封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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