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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堡的语言研究的若干面向

艺术史的图书馆 艺术史图书馆 2022-09-15
瓦尔堡的语言研究的若干面向
绪言

大概一年前在这里写过Gertrud Bing的文章,Gertrud Bing:瓦尔堡的私人图书馆、记忆女神和和语言风格研究的核心,这篇文章的核心在于国际上对于瓦尔堡的研究三个方面的忽略:即关于他的图书馆本身的研究,关于瓦尔堡1928年意大利之旅的研究以及瓦尔堡语言风格的研究,而瓦尔堡的长期助手也是后来瓦尔堡研究所的所长Gertrud Bing是研究这三个方面的关键所在。一年过去了,在瓦尔堡的图书馆方面,我还是作了不少探索,具体可见尚未出版的瓦尔堡全集第六卷:瓦尔堡图书馆的藏书目录瓦尔堡在佛罗伦萨的Arbeitszimmer:复原瓦尔堡1898年私人图书馆的尝试 ;1928年意大利之旅则关系到瓦尔堡的记忆女神和卡片,其中记忆女神的版本已经拖稿很久很久了(今年在柏林的记忆女神的展览也因疫情推迟了),瓦尔堡的卡片如果大家看过前面日码五千字那篇的话,就知道这是我自己搞卡片写论文的理论基础(然而还没建好,所以论文码不出来啊);今天要讲的是第三个方面,就是瓦尔堡的语言研究。瓦尔堡的语言研究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是研究瓦尔堡当时的研究与艺术术语相关的,这在Muller 2016 Begriffsgeschichte und historische Semantik - ein kritisches Kompendium一书中有详述,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去研究:一、瓦尔堡劝阻当时的潘诺夫斯基做瓦萨里的术语研究;二、瓦尔堡自己的术语研究计划, 也就是古代艺术概念是如何影响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的;三、瓦尔堡图书馆的跨学科的架构,促使了Erich Rothacker 编纂一本文化史词典。而这次推送的是瓦尔堡的语言研究的第二个方面:即研究他的著作中的语言使用情况,包括了隐喻词、对德语和意大利语的方言使用、从其他领域借来的相关术语词汇等。本来在本月底将在KHI开 “Lessico warburghiano. I 'prestiti' delle scienze negli scritti sull'arte di Aby Warburg” 的研讨会,因疫情延迟了,我就在此借这个会议的题目来讲讲我做艺术史家的语言研究的思路和瓦尔堡的语言研究的几个面向。下面从之前Bing文章中的这段话开始:

三是瓦尔堡的写作风格和语言研究。上次燕南园的瓦尔堡阅读课,我问的Fleckner的教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Gertrud Bing想要通过分析瓦尔堡的风格和语言来写瓦尔堡的传记,这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现在倒是记不清他的回答,但相信每一个参加了这个瓦尔堡工作坊的人都会记得Fleckner 在分析德文原文和英语译本时所指出的那些未被翻译出来的隐喻、关联词和修饰词,用瓦尔堡自己的话说就是“就像一棵被剥光了的圣诞树”(关于瓦尔堡的语言问题,可进一步阅读贡布里希的《瓦尔堡思想传记》,14-16页)。而我关注到这个问题,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我当时正在准备的Roberto Longhi的术语研究的报告(关于瓦尔堡和隆基的关系,可见Andreas Beyer 的Hermetischer Kosmos: Aby Warburg und Roberto Longhi in Ferrara,但这篇文章更像发言稿,两者更深入的关系尚待进一步研究)。

艺术史家的语言研究

瓦尔堡的语言研究,具体来说是研究他著作的语言风格、词汇使用和口语与书面的语言使用习惯。这样的研究,属于艺术史家的语言方向的研究,与之相对应的是研究艺术品同时代的文本的语言风格。比如我们今天研究吉贝尔蒂的赞词(可见 Harris, Jim. 2017. “Lorenzo Ghiberti and the Language of Praise.” The Sculpture Journal )、研究瓦萨里的术语(最新出版了一本Vasari's words)。

研究艺术文献中的语言风格是较为常见,而研究艺术史家的语言依旧是一个很少为人关注的方向,我们更关注一个艺术史家的观点如何,而不在乎其语言的表达力,当英语成为全球通用的学术语言之后,这样的现象也越来越常见。然而也正是英语的通用化,很多艺术史家同时具备用多种语言写作能力,从而转而关注自己在用不同语言写作时产生的不同倾向,进而开始关注19-20世纪艺术史家的语言风格。那为什么要研究艺术史家的语言?一、为了更好地读明白艺术史家的著作,如果不懂瓦尔堡词与词之间的隐喻连接关系,就很难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拼装句子,贡布里希在传记中也举了三个来自希腊语的德语词Pathos, Mimik, Besonnenheit,这三个词在德语中和英语中具有不同的意义面向。二、艺术史家的语言具有一定的风格,这种风格的揭示也是艺术史学史研究的一个部分。具体的例子如施若塞尔的Kunstliteratur这本书,这是一本信息量非常丰富的书,主要以汇聚材料为主,该书目前学术使用一般以1964年Otto Kurz增补的那版意大利语为主,但是德语版也在1985年重印,很大的因素是即使在一本以材料为主的著作里,施若塞尔的语言也是有其本身的价值的,因此值得阅读和研究。像瓦尔堡的文本风格,他就自称是鳗鱼汤般浓重和凝练的风格。

我所关注的三位艺术史家的语言风格

以下是三个我个人比较关注的艺术史家的语言方向的研究,间或在这里提及过:

  1. 潘诺夫斯基的语言研究:主要是从两个方面去分析:一是从他对艺术概念的研究脉络,具体就是从他的博士论文丢勒的艺术理论(Dürers kunsttheorie, vornehmlich in ihrem verhältnis zur kunsttheorie der Italiener)开始;二是他到美国之后从德语向英语的转变;

  2. 瓦尔堡的语言;

  3. Roberto Longhi的语言,主要是将他使用的术语和图像进行比较。

现代艺术史家的语言的研究,一是揭示他的语言跟古代文本、现代其他领域的文本的联系;二是揭示他在面对艺术作品时超时空的回应,也就是时序重置的术语(anachronic terms),这其实是20世纪艺术史家比较具有创造性的一面。但在这些关注的人物中,其研究的面向还是各有差别:潘诺夫斯基的第二部分更注重如何进行艺术史的演讲;瓦尔堡的是注重于理性思考的语言的架构;Longhi的则承继的是艺格敷词的传统,利用语言去描绘艺术品,所以Longhi的术语研究一定要注重图与词的对应(最好能有相应的图像处理软件的协助)。

KHI的瓦尔堡词汇研究的研讨会

Aby Warburg nella sua stanza d’albergo a Firenze, 1906. London, The Warburg Institute

在这股对瓦尔堡的重新发现的世界潮流中,关于图像学的研究已经有大量的著作与研讨活动。然而有关他的著作本身在诸多方面还缺乏深刻的认识,部分原因是他的研究成果中有大量的尚未出版的文章和残篇,这些未正式出版的文本对于绝大多数研究者来说都是陌生的。瓦尔堡对于研究视觉文化的贡献除了图像学之外,还应当考虑到他对于研究和诠释的工具的创造:一是以研究主题来排列并以此形成研究的问题和方向的图书馆,二是从早年在佛罗伦萨时期就进行的图片收藏;三是文章中的词汇的创造性使用,这些艺术史研究中使用的词汇借自于或受影响于其他的学科和领域,在今天依旧能在图像研究体现其价值。 

正是在以上的认识1下,3月27日(因疫情延后了) Accademia "La Colombaria" 和KHI将共同举办一个研讨会,专门讨论瓦尔堡的文本中借自科学中的词汇以及在今天的重新应用,以下是会议的日程:

稍微介绍一下其中几位学者:Claudia Cieri Via是意大利比较著名的瓦尔堡的研究专家,去年在佛罗伦萨的艺术史大会上她也做了瓦尔堡的报告,她的 Elementi del lessico warburghiano nella conferenza inedita su Leonardo这篇也是我最关注的(之后将更新一篇专门讨论瓦尔堡1899年在汉堡的达芬奇讲座的文章)。Giovanna Targia 在我们所的“艺术史的语言”项目,之前在Bibliotheca Hertziana所做的研究也是瓦尔堡的语言问题 “Bilderwanderung” und Sprachmetamorphose: Untersuchungen zur Transformation des Forschungsansatzes von Aby Warburg (1866–1929) durch seine Nachfolger,她所关注的就是文化的转变所导致的语言使用的变化。Claudia Wedepohl 是瓦尔堡研究所的档案主管,关于瓦尔堡的一切她都知道。Andrea Pinotti 也是意大利重要的瓦尔堡研究者,去年在KHI做过瓦尔堡的讲座Andrea Pinotti: "Einfühlung als stilbildende Macht". Warburg, Hildebrand, Vischer, and Corporeal Empathy,目前已经有视频回放了https://vimeo.com/363764963。

The "Eilbringitte", detail from Domenico Ghirlandaio, The Birth of John the Baptist. Florence, Santa Maria Novella, dated 1486–1490

这个研讨会也是挺出乎意料的,这个口子很小,Lessico warburghiano 一下让我想起lessico leonardiano(达芬奇的词汇,这大概是意大利语中最成熟的一个术语研究项目),这一次是科学借词,那还有很多可能性可做。

瓦尔堡语言研究的几个方面

我把最近遇到的关于瓦尔堡的语言研究的一些材料和议题列举一下,供诸君参考。最早注意到瓦尔堡的语言的风格的自然是他的同事和朋友,比如瓦尔堡喜欢用几句话把一个人概括下来,而这已经成了他身边的圈子里的美谈,他在模仿德语和意大利语方言时所展现的同情能力,使得他具有敏锐的对他人的观察力。真正开始对他的语言进行研究的是Gertrud Bing,她曾经许诺写一篇关于瓦尔堡的语言的论文发表,但最后在去世前将草稿撕掉了。也正是贡布里希的这段描述,让我好奇Bing对瓦尔堡的语言的研究,如果没有毁掉的话,应该是什么样的一篇文章。是不是通过瓦尔堡研究所里Bing的档案能够继续这方面的研究,不可而知,唯一的线索是1962年Bing在考陶德学院介绍瓦尔堡的思想的文本留了下来,这个文本她发给了出版社作为意大利语版的序言(英文本发在1965年的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tes)。

贡布里希因为要用英语来写瓦尔堡的传记,他用很长的篇幅描述了其中的困难,这一点也正是瓦尔堡的语言风格的体现。

以上这几页都是贡布里希对其中德语词汇与英语词汇之间的相异之处的分析,而如何区分瓦尔堡的文本中的所有相关词汇,这依旧是一项未竟的工作。比如目前ZKM的记忆女神的复原和注解项目,其中就有Warburg’s Terminology一项,主要解释记忆女神图集中的一些重要的概念。

https://zkm.de/en/event/2016/09/aby-warburg-mnemosyne-bilderatlas/warburgs-terminology


瓦尔堡的风格日益偏离说明性散文的通常惯例,有着强烈的个人色彩,这种色彩暗示出言外之意。 

这句话其中有一点是瓦尔堡语言中的隐喻和相互呼应,这一点往往在翻译中荡然无存,而在原文中,也是为什么需要非常仔细的阅读才能够体会的(往往一个研究者会说瓦尔堡这句话我读了半个小时才明白他真正想说什么)。这一个部分,有所体会的学者很多,但综合起来做研究的并不多。瓦尔堡的语言可以说是词汇内在的组合的力量和词汇所唤起的形象在整个句子甚至段落之间的呼应的力量。还有一种方法是研究瓦尔堡阅读的书中所作的标记,尤其是在别的艺术史家所用术语旁边的不同理解。这里最典型的例子是瓦尔堡曾经读过贝伦森1896年出版的The Florentine Painters of the Renaissance,然后在他所用的tactile consciousness标注了德语名称。这一例子也是可以做为深入研究所用。就像Carlo Ginzburg利用Longhi阅读Croce的著作的笔记来进行研究一样。

瓦尔堡所拥有的Berenson的The Florentine Painters of the Renaissance

在上面KHI的研讨会中,专门研究瓦尔堡的语言中借自科学的一些词汇。我个人有一种研究的方法,衍生自瓦萨里的词汇研究,简单说来就是逐字校检原文,系统性选择关键词,利用古代词汇、科学词汇等研究成果,这种研究方法我称为术语簇(Vocabulary Cluster)的方式,强调的是一个写作者个人所使用的词汇是成簇状发展,且相互联接,当经过系统性拣词与分析之后,会越来越接近于作者使用词汇时的呼应关系。


  1. 上面的这两段话编译自这次会议的导言,稍微加入了我个人的理解,完整的文本可见https://www.khi.fi.it/en/aktuelles/veranstaltungen/2020/03/lessico-warburghiano.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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