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后再审的“杀妻灭子”案，两个细节令人恐惧

2022年11月23日，贵州省六盘水市中院在贵阳市花溪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一件“杀妻灭子”案。这是一桩旧案，“凶手”李玉前已经坐了21年牢并将于下个月刑满释放。

1994年，李玉前大学毕业后放弃了进六盘水电视大学教书的机会，跟随女友谢初明一起分配到贵州六盘水水城钢铁（集团）有限公司工作。二人于1996年底结婚，不久有了一个儿子。仅五年时间，李玉前便一路晋升到了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的职务。

在进厂后、结婚前的1995年12月，李玉前与食堂炊事员孟某明好上了，后者曾多次流产。后来孟某红要求李玉前与妻子离婚，李坚决不同意。2000年5月，孟便找其妻谢初明摊牌，但李玉前得到了妻子的原谅。其后孟多次到李家打闹，扬言说“我要你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2001年3月19日晚8点，李家的朋友龚定军和周惠前来做客，没多久龚定军和李玉前应邀出门去吃夜宵，周惠则于10点半离开李家。

半个小时后，在外面与李玉前分手的龚定军来到李家接周惠，但喊门无人应答，他又转去楼下的电话亭打电话上去，也没有人接听，他便打电话给李玉前，当时李玉前正其和他几个朋友在大光明旅社玩。

李玉前于凌晨三点回到家中时发现妻儿不见了踪影。

多年来，龚定军坚持认为，谢初明与3岁的儿子在他去接周惠前就已经出了事，时间在10点半到11点之间。

此案还有另一名证人——水钢职工杨焕木。当天夜间，杨焕木因赶制工作报表熬夜没睡，大概凌晨一两点时，他看到有个女子从李玉前家里搬东西，他用望远镜看了看，发现此人就是孟某红，当时李玉前尚未回家。

这两名证人的证言基本可以证明：李玉前没有作案时间。

警方调查此案时，在孟某红的宿舍地面发现了谢初明的血迹，孟某红称凶手是李玉前，尸体初分解后仍进炼钢炉烧掉了。

检方采纳了孟某红的说法，认定事实为：李玉前在2001年3月20日凌晨回家后掐死了妻子，用枕头捂死哭闹的3岁儿子。他白天正常上班，晚上9点多找来孟某红一起，将尸体分解装在4个编织袋内，由孟某红用背篓带到自己宿舍，再分批转移到炼铁厂高炉焚毁，李玉前则打扫房间。

李玉前庭审时推翻了此前的9次有罪供述，称因为刑讯逼供而认罪。2001年9月，一审仍然作出了死刑判决，孟某红则以包庇罪判刑8年。

李玉前上诉后，2001年11月20日，贵州高院二审裁定认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将此案发回重审。

2003年12月1日，六盘水市中院改判李玉前死缓。

2004年10月12日，贵州省高院终审裁定维持一审判决。

这是地道的“疑罪从轻”。近年来，因为“疑罪从轻”而免于一死后改判无罪的，仅登上热搜的就有吴春红案、张志超案和张玉环案等。所有这些案子，事实部分都有极其明显的漏洞，不需要专业的法学知识就能看出，但当事人仍然被判有罪，错失了人生中的黄金年代。

错过的钱可以再赚，错过的人生却再也找不回来。

李玉前终审定罪入狱之后就开始了申诉。

除了他自己在狱内申诉，他的哥哥李玉山也在帮他申诉。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帮他申诉的人还有被害人谢初明的父母，也就是李玉前的岳父母。

被害者的亲人帮“凶手”申冤，可谓绝无仅有。同时也间接证明，根据当时的事实信息得出李玉前并非凶手的结论并不是什么难事。

李玉前岳母与辩护律师

那些具备专业知识的侦查、起诉、判决人员们，他们能判断出这是一起冤案吗？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但他们仍然要这么定案。

——别人的人生，谁在乎！

2016年5月，贵州高院决定对李玉前犯故意杀人罪申诉一案立案再审。

2020年9月，贵州高院经过四天庭审后，没有直接改判无罪，而是裁定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六盘水中院重新审判。

2022年11月23日，此案重新开庭审理。

11月25日上午庭审结束，但结果如何，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但到下个月，李玉前就刑满释放了，很可能到他服完刑走出监狱的那一天，再审判决还没有下来。

两年前刚开始写公众号时，我因为本人曾经蒙冤近6年，写过不少冤案改判无罪的故事，因为那时的我还抱有幻想。但随着此类案件了解得太多、太深了，我渐渐灭失了希望。所以今年以来，我很少很少再去写这些。今天之所以关注李玉前的案子，是因为此案中有两个细节令我无比恐惧。

第一个细节是李玉前的没有作案时间。像此类杀人案件，没有作案时间就可以将当事人的嫌疑“一票否决”。在本案中，谢初明母子被害，最伤心的人除了李玉前（如果他不是凶手）就是谢初明的父母，但谢初明的父母旁听了整个庭审后，迅速判断出李玉前不是凶手，并且不顾身体不好坚持为“凶手”鸣冤，但那些办案人却仍然将李玉前作为凶手，不仅毁掉了他的人生，还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第二个细节是，贵州高院早在2016年5月就作出了再审决定，对司法实践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在判决生效之后作出再审有多难。到目前为止，除了极个别从轻改判的，几乎所有再审案件都会作出无罪判决。

贵州高院作出再审决定，说明他们基本已经认为李玉前为无罪。但从那时开始到现在，竟然又拖了6年半时间！

对岁月静好者来说，6年半时间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然而对一个蒙冤在狱的人来说，时间不是以年、月、日计算的，而是以小时和分、秒计算的。

对此，我深有体会。

这个细节可以让人很清楚地感受到，改判一起冤案有多么巨大的阻力。

这些人从来不在乎蒙冤者的人生，相反，他们千方百计维护冤案判决，想用一个“拖”字解决问题。

如果他们在乎蒙冤者的人生，应该在作出再审决定时对李玉前实行取保候审，如果再审结果依然为有罪再收监，如果再审结果为无罪，不仅李玉前本人可以早6年半获得自由将损害降到最低，而且将来国家赔偿也可以少赔偿一些。

当然，对我这个想法，这些办案者的看法一定是：真天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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