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 「他现在的归宿是火,他的宿主就是至高无上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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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拉丁美洲的记忆中,有一抹关于火焰的亮色永不熄灭——革命之火、爱恋之火、复仇之火、希望之火——燃烧的烈焰照亮着拉美文学的无数篇章。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曾发问“世界将毁于火还是冰、毁于欲望还是仇恨”,拉美作家们在他们的作品中给出了无数的解答。
#01
《万火归一》
Todos los fuegos el fuego
[阿根廷]
胡里奥·科塔萨尔
Julio Cortáza
译者:范晔
部分观众叫嚷着,聚集在下方的看台;总督又致意了一次,就冲卫兵做了个手势,示意开路离场。里卡斯第一个明白过来,指向旧帷幔最远的一段,那帷幔正化为碎片,火花如雨倾泻到惊惶寻路的人群头顶。总督吼出一道命令,同时推搡着伊蕾内,而她依然背着脸一动不动。
“快,趁下面通道还没挤死!”里卡斯喊道,冲在他妻子前面。伊蕾内第一个闻见油在燃烧,地下仓库起火;后面,帷幔跌落在人们的背上,他们正在混乱的人潮中奋力寻找出路,躯体纠结堵塞住过于狭仄的通道。
成百上千的人冲进竞技场另寻生路,但油烟模糊了视线,一束布条在火焰上空飘摇,落在总督身上,他还没来得及躲进通向王家看台的通道。伊蕾内听见他的号叫,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为他夹走烧焦的布条。“我们出不去了,”她说,“他们在下面像野兽一样拥挤。”这时索妮亚叫了起来,试图挣脱从梦中吞噬她的燃烧的怀抱。
#02
《光恰似水》
La luz es como el agua
[哥伦比亚]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译者:罗秀
经过卡斯特利亚纳大街的人们看到,一道光的瀑布从一栋绿树掩映的旧楼里倾泻而出,顺着阳台和建筑的外立面流下来,沿着大街流淌,形成一条金色的河流,照亮了整座城市,直到瓜达拉马。
有人报警了。消防员强行打开五楼公寓的门,发现整个屋子直到天花板都淹没在光里。包着豹皮的沙发和椅子漂浮在客厅的不同高度,旁边漂着吧台的酒瓶和三角钢琴,钢琴上盖的马尼拉毯子像一条金色的蝠鲼在半空中扑棱着。炊具和餐具真的像诗歌里写的那样,张着翅膀在厨房里飞来飞去。
…………
济贫者圣朱利安学校小学四年级的所有学生都在卡斯特利亚纳步行街四十七号五楼的公寓里溺亡了。在西班牙马德里,一个夏天烈日炎炎、冬天寒风刺骨、既不靠海也没有河的遥远城市,世代生活在坚实的陆地上的人们从不擅长在光中航行。
#03
《燃烧的原野》
El llano en llamas
[墨西哥]
胡安·鲁尔福
Juan Rulfo
译者: 张伟劼
看着那长长的队列又一次在大平原上行进,仿佛又回到了我们的辉煌年代,真是令人振奋。就像当初,我们刚刚起义,就像成熟的豚草被风抛撒,把恐怖播撒在大平原的四方。曾经有过一段时光,就是这样子的。现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我们从那里步行前往圣佩德罗。我们在那里放了把火,然后前往佩塔卡尔。当时正是玉米等待收割的时节,干枯的玉米秆子被刮过平原的大风吹弯了腰。所以,看着大火在原野上翻滚,实在是壮丽的景象;差不多整个大平原都在燃烧,成了一大块火炭,空中浓烟缭绕;那烟雾带有芦竹和蜂蜜的味道,因为大火也烧进了甘蔗地里。
#04
《火中遗物》
Las cosas que perdimos en el fuego
[阿根廷]
玛丽安娜·恩里克斯
Mariana Enríquez
译者:陈芷 李碧芸
太阳落山的时候,被选出来的女孩走向了火堆,她走得极慢,不住地哭泣,西尔维纳以为她要退缩了。女孩为自己的仪式选了一首歌,其他人——稀稀落落十来个——唱了起来:“你的身体走向火堆,去吧。/火苗很快会把你吞没,去吧。”女孩没有退缩,她像跳进泳池一样跳进了火堆,往火焰深处钻,就像要把自己淹没。
毫无疑问,她这样做完全出于自愿;或许这种自愿归因于迷信或者他人的煽动,但的的确确是自发的。她在大火中燃烧了大约有二十秒,两个包裹着石棉的女人把她拉了出来,然后火速送往地下医院。西尔维纳在镜头扫向医院大楼之前关闭了相机。
#05
《感谢火》
Gracias por el fuego
[乌拉圭]
马里奥·贝内德蒂
Mario Benedetti
译者:徐恬
你告诉我,明天或者后天,在巴西或者阿根廷,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是那种极其可怕的、能够席卷一切的大事,甚至会把我们也卷进革命的大潮中。或许吧,但这不该是一个成熟的国家完成革命的方式。革命在我们的国家爆发,点燃它的不是我们自己的信仰,而是蔓延到我们土地上的邻国革命之火。如果是这样,这些火焰于我们而言就是无益的,因为它们根本不是来摧毁我们的。如果我们不自己制作火药和导火索,如果我们没有深刻地意识到革命和革命之火的重要性,一切都将是肤浅的、虚假的、不正当的,一切都只是张面具,就像现在我们卖力吹嘘的民主一样,面具,只是面具。要是我们国家的显赫人物,包括你爷爷,可以逍遥法外,大声向世人宣称他们的手是干净的,那么只能说明,在我们国家,干净在政治意义上的概念尚需完善。
#06
《喷火器》
Los lanzallamas
[阿根廷]
罗伯特·阿尔特
Roberto Arlt
译者: 欧阳石晓
“占星家”抬起一只手,挠了挠脑袋。他手臂的影子投射在天花板上,沿着墙壁下滑,在堆满了纸张的桌子上被折断。
“那时候的西班牙皇帝,因殖民的需要与英国皇帝联盟,派了一百艘船来围攻我的堡垒。我先是想到用大炮来摧毁那只舰队,我注意到大炮的数量不够,接着我在城堡里发现了一处油田,于是我用消防水带朝军队喷射长达百米的熊熊燃烧的石油柱。我十分愉快地欣赏着眼前的场景,几千个被烈火灼烧的人从一侧跑向另一侧。我看见一名士兵的制服上进出火星,引燃了另一名士兵的衣服;甚至看见一个剃光的脑袋,衣领在火焰中燃烧,下巴望向天空,试图从领口逃脱……”
“那不过是您体内无法释放出去的力量。某一天,您可要记住了,不久后的某一天,心理学家会对人们在睡觉前心里想的是什么做出调查。得知那一点会很有意思,因为它可以帮助我们搞清楚受奴隶政权压迫而偏离正道的人们的心理趋势是什么样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