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夜话丨把有趣卖出去，变成钱

十几年前在美国漫游那阵子，我开着车到处乱窜，毫无预期地摸进了俄勒冈州的波特兰，一下就喜欢上了那座小城。

这座60万人口的城市拥有全美最大的一间书店，一栋建筑占了一整个街区，布局复杂得需要先去服务台拿一份地图才不至于迷路。我在里面开开心心地玩了一整天。

但是真正让我产生“哟！在这里生活一阵可能也不错”的念头，是这座小城有一项在美国算得上很少见的运动，叫Keep Portland Weird，翻译过来的歌词大意是“让波特兰奇怪下去”。这项运动的主旨是拒绝连锁商业的入侵，支持本地的独立小商户。

资本让一切变得“差不多”

当时我已经在美国浪了好几个月，浪过了三十几个州，对资本的力量有了深刻的认知。

在辽阔的中西部，常常会突兀地冒出来一片商业中心，大片的停车场围绕着机库一样大的沃尔玛或Taget，旁边往往还有机库一样大的百思买或Home Depot，然后是一群小商业，比如Dollar Tree、麦当劳之类，还有些药房、美甲店什么的，一般都会有至少一间中餐馆。这些商家组成了一个标准套装，出没在全美的各个地方，服务周边的小镇小城。

其中令我最为惊讶的是，我赖以活命的中餐馆虽然都不是连锁的，但是从菜单到口味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比国内一些管理不到位的连锁餐饮企业做得还要标准。

如此一来，待我对这样的商业中心失去了好奇心以后（我失去得很快），去那里就只剩下基本需求，再没有探索的欲望。我有很多次都在那样的商业中心转头四顾，看着一模一样的建筑和一模一样的招牌，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跟好莱坞电影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同，美国的大部分地区都挺无聊的，住着差不多的房子，吃着差不多的食物，过着差不多的日子。使得这种“差不多”得以实现的推手，很大程度上就是资本的力量。

资本偏爱大一统，喜欢大规模，仗着自己的满身力气，机关算尽又充满激情地改造着世界，结果就把世界搞无趣了。波特兰居民深感自豪的“让波特兰奇怪下去”运动，就是对这种无趣世界的反动。

十几年以后重新想起波特兰，是因为ACDC的缘故。

在乡村挣到体面的收入

一年多前，我们躲在小黑屋里做ACDC企画案时，有个命题叫“ACDC如何创造乡村新产业”。这个题目听起来很大，其实具体起来，无非就是“大家如何在乡村里也能挣到体面的收入”。

这个问题里的三个关键词是“大家”、“乡村”、“收入”。以乡村为舞台，让一群人而非某个具体个人，能够获得持续稳定且足够体面的收入，可以作为问题是否被解决的条件。由此，解决方案便很容易向“产业”方向去思考。

钱么，大家都喜欢的；产业么，可以理解为大家联合起来一起挣钱。单枪匹马地、十三不靠地赚钱到哪里都挺难的，人多了往往比较好办。这很符合我们作为社会动物的特性。在自然界中很是瘦弱渺小的我们，靠团结起来搞定了一切。

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都本能地会想到“能不能团结起来搞一搞”。团结起来一旦搞成，参与者都可以成为受惠者，因而可以一举解决命题要求。剩下的，无非就是要思考如何在乡村实现。如此这般，看起来一目了然。

然而，实际情况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产业作为一个复杂系统，从来不是设计出来的，都是生长出来的，想要设计一个只能生长出来的生态系统，基本上算是想瞎了心。尤其是在乡村这个舞台上，往往基础条件跟城市有很大差距，要推动一个产业的发生更是难上加难。

城市和乡村，两套操作系统

在乡村生活了多年以后，我对于乡村最深刻的理解是，乡村和城市是两套操作系统的，差距比苹果系统和Windows系统还要大。苹果和Windows各自底层代码虽不同，目标还是相同的，大家都要能够看电影、听音乐、处理文档。

但乡村不是缩小版、低阶般的城市，城市也不是进化了的、发达了的乡村。乡村和城市从手段到目的、从内核到表现全都天差地别，是两个平行世界。这使得在城市能够行得通的逻辑，在乡村变得完全不可行，就如同在苹果上跑得飞快的软件，在Windows上根本不能安装。

城市的关键在于“市”。市，是贸易，是生意。城市一路以来的根本动力都是财富，便也理所当然地成了资本的大本营。资本擅长逐行扫描，寻找任何能满足自己胃口的获利机会；资本也奋勇投资未来，搜索每项可能带来明日财富的创新。

现在我们已经很清晰地能感受到了，资本也是要比拼速度的，因而会裹挟着一切加速前行，把城市变得匆忙。城市的整体氛围就这么被资本塑造和影响了。在城市中个体的力量太渺小了，面对变化的抵抗力太弱了。城市的变化速度，竞争的激烈程度，让每个人都如履薄冰。我们总觉得城市在变得越来越快，快到很多人感觉自己要被落下了，最终都可以归结于资本的作用力。

不过，好消息是，乡村对于资本的吸引力有限。我们所在的安吉县溪龙乡，32平方公里人口9000，虽然白茶也有7.7亿元的年产值，但对于资本的胃口来说实在太有限了。从消费市场的角度乡村的人口密度不够，从投资的角度乡村的产业规模太小，往往还无法复制。

在城市，长沙可以做的大概率武汉也可以；在乡下，溪龙可以干的，到隔壁梅溪镇可能都行不通。资本喜欢标准化，喜欢可复制；乡村天生非标，也不肯被标准，喜欢自由自在。天下没有比资本还势利的力量了，算不过来账的事情资本别说碰，花时间考虑下都算吃亏。

这下好了，终于有一片可以不用跟资本拼力气、拼手速的地方。乡村能成为大家喘口气的地方，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资本不来搞事情，使得乡村在操作系统层面就跟城市有了根本的不同。城市里资本像是遮蔽一切的巨大树冠，野花野草只能靠着漏下来的点点阳光挣扎求生；在乡村，树冠不见了。

当然，乡村没有资本介入的说法不完全准确。

农产品作为大宗物资一直是资本炒作的重要品类，美国乡村的商业体系也基本上都被资本重塑过，但是我们因为互联网的弯道超车，在商业企业还在发育的过程中，就把乡村物流体系建立了起来。中国的电商们通过物流系统把农村市场连接起来，这件事的意义跟我们越过信用卡直接用上了手机支付差不多。

这种程度的资本介入，并没有改变乡村的基本面——依然没有树冠，阳光可以落地。野生物种的生根发芽于是有了难得的健康环境。

一切条件看起来都很适合，除了一件事：乡村的活力不够。换个说法是，没人。乡村的人口流失是过去几十年的主旋律，我们增速惊人的城市化数据就是证据。空心化的乡村说什么都多余。

要怎样才能回得去乡村呢？答案是“大家一起”。这就是ACDC要落地乡村的根本理由。

ACDC就像是在乡村的操作系统中嵌入的一段代码，在底层环境中做了一点点调整，使得一群原本不会、不愿、不肯的人能够出现在乡村。想象一下，如果大家聚集起来，在乡村的低成本环境中，在资本不感兴趣的地方，可以不必在意模式和套路，可以从容淡定地一砖一瓦建设自己的心中梦想，而如果这梦想还足够支撑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部落的体面收入，会不会很美好？

把有趣卖出去，变成很多很多钱

我们发现的一个最极端的乡村悖论就是，城市里所有的问题都会引起资本的注意，因为所有解决问题的方案都可以成为新的生意新的增长点；乡村则刚好是个相反的地方，乡村有很多空白等着填补，有很多问题等着解决，有很多需求希望能够得到响应，但都是资本不感兴趣的。

这岂不就是天大的机会，使得哪怕只是个人都拥有了被看见的机会。想想看李子柒，资本只会在李子柒发生了以后去碰瓷。

很多真正有趣的小生意都是由人做出来的，创办者的个人魅力不可复制、不可替代，也就无法连锁无法规模化，因而不被资本放在眼中。

相对于城市的高成本，乡村的环境要友善得多。城市容不下的，在乡村发生就刚刚好。

ACDC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乡村小而美”的支持系统，把个性和创意凝聚起来一起创造新乡村的有趣。有趣，永远都是有价值的，永远都是能够转化成经济收益的。

讲真，我们不需要一个“让波特兰奇怪下去”这样的运动，在还没有大资本的连锁集团下沉到乡镇来的时候，我们保持个性、保持本色、保持创新就好。

信不信由你，让乡村变有趣，正是乡村振兴最有希望的方向。有趣，就会有人；有人，就会更有趣。找一群人来一起创造有趣，把有趣卖出去变成钱，很多很多钱，就是ACDC的使命。

PS.关于本文的一切内容，不用争，争就是你对。关于生活在乡村还是城市，事实上就是亨利·福特的那句名言——不管你认为自己行不行，你都是对的。所以，真的，你总是对的。

茶山夜话专栏

本专栏作者许崧是长居大理的旅行作家，社区研究者，DNA（安吉数字游民公社）和ACDC（安吉创意设计中心）项目召集人。许崧将在这里持续和大家探讨用创意设计解决乡村问题的可能性。

编后

安吉数字游民公社DNA及ACDC内测期间，共接待了近两百位数字游民。点击下方图片链接，围观数字游民们的乡村生活。

DNA及ACDC内测均已结束，官方正式公布之前，申请使用DNA及ACDC请发送邮件到[e-mail]。

安吉创意设计中心（ACDC）致力为创意工作者提供激发创造力的资源和工作空间，将创新力量引入乡村，推动创意设计社区的形成，为中国的乡村发展探索一条全新路径。

开放时间

ACDC暂未对外开放

开放时间请关注本公号

联系电话

0572-5086685

地址

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溪龙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