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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高山流水叫“元白”

绍轩 浙江宣传 2024-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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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余华向莫言投稿的趣闻在网络上热传。按照余华的说法,他们在阅读对方作品时会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甚至“有些嫉妒”对方的才华。


文以载谊的佳话自古就有很多。古时文人交往常以诗文互动,互动中所写的诗就叫“唱和诗”。前一人先作诗叫“唱”,后一人依前者诗歌的体裁、题材、声律等进行回应叫做“和”。


酬唱诗词之中往往记录着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美谈。“死生契阔者三十载,歌诗唱和者九百章”稹与白居易就以一唱一和的诗文、惺惺相惜的友谊为后人所称道。当我们重回中唐,能从“元白”的经典唱和中品出什么?


白居易(左)与元稹(右) 图源:“CBox央视影音”微信公众号




大约是在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年),白居易与小自己7岁的元稹同年登科,从此,命运的齿轮发生奇妙的转动。


在车马都很慢的时代,两个惊才绝艳的文学青年用诗歌相互唱和、相互比较,又彼此取暖。


比如一次白居易因思念元稹,便在寄给元稹的诗《梦元九》里“矫情”地说“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大意是,你是不是最近太想我,才让我昨晚梦到了你。而收到信的元稹则“得意”地在《酬乐天频梦微之》中回以“我今因病魂颠倒,惟梦闲人不梦君”,俏皮地说,那可没有,我梦些不相干的人也不会梦见你。


众多唱和诗中,他们在邻郡任职时的“杭越唱和”显得尤为有趣。元稹当时是浙东观察使兼越州刺史,白居易任杭州刺史。


白居易对西湖喜爱尤甚,一句“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传颂千古,他还曾用“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为西湖打call。而元稹则是偏爱绍兴的镜湖,钟爱此间的“湖色宵涵万象虚”。当元稹这厢刚发出“天下风光数会稽”“会稽天下本无俦”的赞叹,那一边白居易则以“除却馀杭尽不如”来“回怼”。


“攀比”归“攀比”,两人却是实打实地担起了杭绍两地“形象代言人”的角色。两位父母官一唱一和,善借山水胜景入题,使其成为地域文化的符号,不仅让人与景皆负盛名,也映照出文人之趣与山水之美的彼此成就。


杭州西湖和绍兴镜湖 图源:视觉中国




元稹和白居易的友情不仅仅是日常的诗词唱和,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高度契合与相互扶持。


“元白”所处的中唐时代,内忧外患,国势飘摇,百姓生活不易。他们关注到那些被滚滚历史车轮碾压着的生民,以一种“但伤民病痛,不识时忌讳”的勇气,写出了一首首直击现实的苦难之歌。


当时,在“元白”的主导下,一场声势浩大的诗歌革新运动——“新乐府运动”拉开了帷幕,主打咏写社会时事,反映民生疾苦和现实弊端。


他们看到“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却遭遇宫市太监欺凌的卖炭翁,听到农民“姑舂妇担去输官,输官不足归卖屋”的血泪控诉;他们写手工业者,用“丝细缲多女手疼,扎扎千声不盈尺”的艰辛来对比富贵者“汗沾粉污不再着,曳土蹋泥无惜心”的奢靡,用蜘蛛“能向虚空织罗网”来感伤织妇为应付官府丝税而被白白耽误的青春。


他们用言直而切的语言,表达对民生的关切,那句振聋发聩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从此成为刻入中国文学的基因。


另一方面,二人也因为这份“敢说”而饱受磋磨。元稹甫一入仕途便以直言敢谏著称,但随之而来的是因触怒权贵而被贬为河南县尉。这样的贬谪,他在此后的岁月中经历了很多次。同样,白居易也曾因直言上书而遭打压,被贬至满是黄芦苦竹的江州之地。也是在那里,这位江州司马写下了那首千古绝唱——《琵琶行》。


元和四年(809年)春日,嘉陵江边梨花正盛,但风吹花落,瞬间就被江水裹挟而去,“江花何处最肠断,半落江流半在空”,由景触情,元稹一路郁郁。直到骆口驿,他意外见到白居易留下的题壁诗,“石拥百泉合,云破千峰开”。或许正是因为这句话,他的心境瞬间开阔。心情的疗愈有时就是这样奇妙,因一诗而释然、因一人而振奋,元稹由此感慨:“尽日无人共言语,不离墙下至行时。


宦海沉浮,他们靠着诗文相互支撑。被贬在途时,白居易也因曾在蓝桥驿见到过元稹留下的题诗,此后“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凄凉的贬谪之旅因此平添了许多暖意。


元稹《以州宅夸于乐天》 图源:“绍兴文旅发布”微信公众号




抒发宦游羁旅之思、偶尔相互调侃,这显然不是“元白”二人你唱我和、纵情斗诗的全部意义。两位才子更是将唱和作为一种交流工作、互为镜鉴的方式和渠道。


浙江并非自古就是“鱼米之乡”,曾经常常受水患之害。在水利这一关系民生的重大工程上,“元白”都投入了极大心力。


资料记载,元稹在绍兴任职时,越地水利多年失修,不是干旱就是水涝。于是他因地制宜疏浚河道、兴修水利,“冬筑坡塘,春贮水雨,夏溉旱苗”,对抵御灾荒、提高亩产、改善百姓生活起到了积极作用。


而白居易在杭州刺史任上时,提出筑湖堤、建水闸的举措,雨季可防洪,有灌溉之需时又可开闸放水;同时重新浚通六井,缓解百姓饮水难之困,对杭州部分盐碱之地变为膏腴之壤贡献巨大


时至今日,当人们漫步于杭绍两地,再次吟起“堰限舟航路,堤通车马途”和“舟船通海峤,田种绕城隅”这两句唱和诗时,引出的不仅是唐代诗坛的一段文化逸事,也是两地父母官奔波济民、同频共促的实干佳话。


除了水利建设上的贡献,元稹奏罢海贡、核定税籍等一系列为民解困的事迹流传千古,而白居易离杭留俸的清廉故事千年来亦为后人所传颂。


白居易与元稹同年入朝为官。人生之路沉沉浮浮,但相似的经历与共同的追求,让他们成为至交,始终未曾相忘于江湖。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开成五年(840年)春末,年近70的白居易在淅淅沥沥的春雨声中醒来,衣襟已被泪水湿透。梦中尚能与好友把臂同游,醒来却是一别生死两茫茫。当时,元稹已去世九年。


相知30年,互寄一千八百余封书信、近千首诗歌,可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守着这份记忆、那些书信。满腔的哀恸与怅惘无处言说,他只得将这份思念诉诸笔端,写下一首如泣如诉的《梦微之》。


若得一知己,足以慰平生。今天,当我们怀想那段双星璀璨的唱和时光,心绪仍能被这段高山流水之情拨动。见证友谊的文字与友谊本身一样,都能随岁月沉淀成为恒久的温情与力量,时时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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