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有很多小伙伴们跟我分享自己在宗教团体里所经历的被精神控制的故事，今天想和大家聊聊宗教创伤这一话题。
作为一个成长在传统基督教环境下，后来离开教会的人，我对这个话题感同身受（参见《我如何从一个基督徒变成精神孤儿的》）。
宗教创伤的特殊之处在于，当人把宗教当成自我身份、社群归属和意义感的重要组成部分时，我们也会越来越依赖宗教团体，变得脆弱，容易受到伤害。
当你的老板告诉你你是个失败者，和当有人声称站在神的立场上告诉你你是个失败者，后者的摧毁性远大于前者。
更何况，在一个结构化的群体中，如果缺乏对特权和权力的反思，权力大的一方很容易会滥用自己的权力，用显性和隐性的手法攻击边缘和弱势群体。
比如，不去批判思考个人的特权，以少数群体的性别、性取向、种族等为由，站在真理的立场上，攻击指责个人的选择。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在此，我并不是想全盘否定宗教和宗教机构。
有很多有信仰教导有十分积极的一面，许多宗教人士和团体都在积极关怀生命和灵魂，而非教理教义。
我本人也是一个受益者。
基督教很多的教导影响了我的价值观，包括：爱、宽恕、慈悲、公平正义等；
教会在多数时候都提供给了我一个安全的空间，让我倾诉表达和被看见。
但是，当我越来越深入探索信仰的时候，却很痛心的看到，很多宗教环境并不是安全的，更多的是充满控制和评判的。
我认为信仰应该以一种积极和赋权的方式被构建，而不是毫不保留的照单全收。
近年来我一直在从事反亲密关系暴力的工作，精神操控是我关注的主题之一。
研究发现，神职人员精神操控的倾向性在职业榜上遥遥领先。
这些宗教领袖往往是隐性的控制狂，表面知书达理，满口仁义道德，难以识别。
Ta们会特意挑选脆弱和理想化的信众，利用ta们的弱势，操控ta们的精神想法。
Ta们会编造感天动地的故事，加之深奥的词汇，企图让你相信ta是对的，你是错的，合理化自己欺骗、出轨、攻击、性侵、骗财、歪曲事实等种种不正当行为。
这会让你怀疑自己，甚至把伤害的矛头指向自己，怨自己想太多、太敏感、不够敬虔……
这些人可以是领袖，也可以是追随者（飞猴）。
Ta们擅长使用三角关系，制造混乱和竞争，以获得青睐和认可，证明自己灵性上的优越感。
如果你怀疑自己陷入到了这样的关系中，可以看一看以下的话术是否似曾相识。
这句话的意思是：放下你的防备，告诉我你的脆弱，这样会以权威/真理/神的名义操控你。我之前听到过一位伙伴，参加过一个“灵性疗愈小组”，带领者以“突破自我”的名义，一上来就要求组内成员把自己羞耻不堪的事情大声地喊出来，完全不顾小组成员的感受。这种强迫性分享的方式很容易让人激发创伤性的反应，甚至会对带领者产生一种病态迷恋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斯德哥尔摩效应。这句话往往在规避施暴者的责任，是一种灵性绕道（Spiritual Bypassing）。宽恕是一个神圣的礼物，宝贵的美德，现代社会的稀缺品。就是因为宽恕如此珍贵，而不是廉价的好人卡或者免罪券。所以，宽恕需要付出极大的诚心、耐心和努力才能够做到。宽恕是一个非常个人的选择，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告诉你何时原谅。否认攻击一个人的情绪感受，而不去看到背后的动机和原因，这是妥妥儿的pua。这种言论会让你怀疑自己的感受，进而怀疑自己的判断力，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你在团体中受到伤害，当你想指认对方不公平的做法的时候，可能有人跟你说：不要评判别人/贴标签。比如，在教会中经常听到有人引用《圣经》经文说，“不要看到别人眼中的刺，却看不到自己眼中的梁木”。心理学研究证实，承认自己是受害者这一事实，是创伤疗愈的关键。一味地让受害者忍让宽恕，只会加深伤害，造成二次创伤。“如果你追星/化妆/衣着怪异/言辞激烈/喜欢同性/喜欢世俗的娱乐等，你就不够爱神/开悟。”如果爱与归属感是有前提的，决定权很容易落入当权者/多数人的手里。通过认同我的观点，从而才能获得我的认可和关注，以强化自我的优越感。我之前和一群法师们聊天，他们用各种“说了你听不懂的高深的理论”告诉我：存在即合理。女性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痛苦，是因为打破了传统，不安心相夫教子。其间还有女性信众问法师：法师，今生如何修炼，下辈子才能成为一个男人？完全无视结构性的暴力和权力不平等的事实，把原因归结于个体，这是有特权的人的无知、共情力差和想象力匮乏的体现。面对个体所经历的痛苦，不仅表现得麻木不仁，还大义凛然地甩出一句“存在即合理”，真的是只有虐待狂和反社会的人才会有的狗屁言论。总之，在这个环境中，你会感到不安全，不被信任，成员之间利用竞争比较，如履薄冰。带领着和成员们试图攻击你的脆弱，告诉你要原谅、要接纳。如果感受不到爱、光明和正能量，是你的问题，让你去怀疑自己，而绕过“房间中的大象”。一开始我在团体中真的是被爱与真诚所打动，难道是我太天真了么？当然，觉察力越强的伙伴越容易辨识“不舒服”的部分，但这并不完全是你的错。很多时候团体领袖或者成员“忽冷忽热”的态度，会激发很多伙伴内在的创伤和不安全感，去一味地努力付出，证明自己，产生一种情绪上瘾的感觉，难以脱离。宗教领袖感觉自己比ta人更聪明，是伟大的，被拣选的，在拯救世界。一开始，宗教团体让你感到是特殊的、被选择的，你在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懂得少数人懂的真理，在亲历一个伟大的事情。这会对那些经历人生低谷，或者自我价值感低的个体特别有吸引力。当你逐渐信任ta们，陷入到操控中，这些人就会开始让你物理和心理上远离这个“污秽”的世界，把你从之前的环境中孤立出来，改变你的价值观和判断力，软化你的边界，越来越向ta们看齐——三观趋同，越走越近，穿衣打扮也相仿，建立起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圈子。一旦当你融入到ta们中间，ta们立即会对你失去兴趣，开始对你进行打压、评判和忽略。当你提出自己的需要后，对方不仅不会像刚开始一样聆听共情，反倒会对你的情绪感受加以评判，觉得是你“不够属灵”“不够开悟”“不够有爱心”等等，甚至会以一句“一切都会好”“为你祝福祷告”“神会看顾你的需要”“要不断精进修行”为由回避问题。当你想离开的时候，ta们很少会用实际行动去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但是会对你施行精神控制，暗示你是不完整的、有有罪的、残破的，离了团体无法生存，没有人会喜欢你、接纳你，会经历厄运，最后还会回到信仰中来，甚至会给你一些小恩小惠让你对ta们感恩戴德。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一个枣，让你变得混乱，质疑自己的判断力。一位伙伴是这么分享自己在宗教灵性团体中被PUA的经历的：“被情感打压、孤立之后，我突然意料地收到了教友们给的礼物。出于礼貌我接受了，后来，他们就会以此为由，攻击我的反抗质疑，比如：“你本不配得到这些，但是我却为你做了XYZ，你应该感恩。”这剧情翻转的真的是好快，他们一下子从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翻出之前所有“对你好”的旧账，让你感到羞愧不安。无论你付出多少都不够好。因为对方打心眼儿里并没有尊重你，而是想去控制你，满足他们的期待。小心自恋者的礼物。健康的人这样做是为了修复一段关系，而对自恋者来说是让你与ta们保持一段不健康的关系。Ta们试图把自己描绘成真正的受害者，向信众编撰各样的理由，诸如：魔鬼的引诱、因果报应、ta人嫉妒等去混淆视听，逃脱责任。周围的信徒会迫不及待地去保护自恋狂，铁证如山的拯救摆在面前都不会承认，依然狂热地追随领袖。所以，放下期待，不要跟他们争论，这只能让你变得更混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你有过相似的经历，并且有恐惧不安、空虚无助、内在破碎、情绪失控、怀疑自我、自毁倾向、身体酸痛、睡眠质量差、难以集中注意力等身心状况，那很可能是一种经历过精神控制后的应激反应。心理学家马琳·怀内尔博士（Dr. Marlene Winell）提出过“宗教创伤综合征”（Religious Trauma Syndrome or RTS）这一概念，描绘那些挣扎于离开专制、教条式的宗教团体，以及应对灌输性伤害的人所经历的状况。Ta们可能正在经历一个信仰破灭，并在从一个控制的集体和生活方式中挣脱出来。如果你怀疑自己正在经历RTS，可以自测以下的问题：第一，任何需要统一信仰才能加入、没有为分歧或问题留出空间的系统可能导致创伤。整个系统不鼓励独立思考，不同的观点和解读是不被允许的。只有一个正确的信仰，否则就是被恶魔引诱、误入歧途，这会让人产生内疚和羞耻感。第二，任何以恐惧为动力的信仰团体可能给个体造成伤害。“不相神，就会下地狱”、“不圣洁，就无法找到另一半”、“不吃素，就会有厄运发生”这些都是激发人的恐惧心理，违背人意愿的强迫性行为，会给人造成心理阴影和伤害。第三，如果一种宗教，因为可能违背神或道所规定的“正确”的事情，训练我们不要相信自己的身体、思想、欲望和需要，这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创伤。很简单的例子就是宗教对于同性恋的态度，认为是一种罪，或者“不洁净”的行为。比如，在很多地区还有性取向转化疗法，强迫人去否定自己的情感和需要，这会造成严重的身心创伤。第四，任何阻止我们获得帮助的宗教组织都不是一个健康的场所。之前在教会中，我听过有信徒曾经认为心理学是罪恶的，不允许自己的子女修心理学的课程，更不允许她们接受心理咨询。很多人以“上帝永远不会给你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东西”为借口，弱化当事人的伤害，压抑情绪，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心理创伤。第五，当归属感建立在信仰上时，宗教创伤就会发生。当一个社群要求你不能质疑信仰，或者因为信仰要抛弃你的家人和朋友时，这很可能不是一个健康的环境。“如果我有关于信仰的问题，我都会因为提问而受到评判。即使经文本身也有很多的前后矛盾的地方，但是总是要相信经文上说要怎么说怎么做。我还因为质疑经文与牧师们发生过一次冲突，这让我感到很受伤。”当为了融入一个集体去认同和自我相违背的事情，结果就是需要不断地否定自己的情绪和感受，而且越陷越深，这就是明显的群体性煤气灯效应（gaslighting by tribe）。这会导致一系列身心反应，甚至会引发生理和心理疾病。更重要的是去相信自己的直觉感受，增强自己的判断力，看对方做了什么，而不只是说了什么。找到那个真正能够鼓励我们质疑自己的信仰，并在心理和灵性上成长的人。不要为了融入一个集体，而强迫自己信仰某种宗教；更不要因为感到压力，而屈从于某个宗派。虽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要否定你的信仰。对自己慈悲些，请记住你不必把身份、思想、你对上帝的信仰抛在脑后。你只需要找到一种更健康的方式将信仰融入自己的生活。
有毒的宗教领袖和团体会聚焦社会的弱势群体以及经历人生低谷期的人。但是，当你陷入精神控制的环境中，不仅不会满足你的需要，还会加重你的失落感。你会不断努力想去证明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陷入无尽的循环之中。一个真正属灵的人，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属灵才能和知识，去贬低控制ta人。而是能够有慈悲心，去共情ta人，并且真实地在帮助ta人。当你在一个人身边感到不适，无论ta外在有多闪耀的光环，请相信自己的感受。相信你的直觉，一旦当你感觉情绪和能量不断被消耗，怀疑自我，无论对方说的再高深玄妙，很可能在侵犯你心理的边界。如果你刚加入一个团体，无论感觉如何好，请不要快速分享一切，慢慢敞开心扉。如果这一切都是机密或秘密的话，那么很可能正在发生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如果进入到一个团体中，对方告诉你ta们的活动都是在秘密进行，不可以公之于众，那很可能正在做/做出过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最起码也缺少权力监管的机制。这很可能会让你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里，到时候难以脱身。任何一个人声称只有通过ta才能够和真理/至高者相连接，你可能需要保持一个怀疑的态度。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见和盲点，不加批判地接受中间者的说教，可能会让自己处于一个被精神控制的情景下，否定打压自己。即使你离开了宗教团体，如果直接和间接的方式跟这些人有联系，还可能会被ta们回吸的言论所影响到。Ta们很可能会借用社交媒体，或者传话的形式，有意无意地让你知道你现在多么“糟糕”，是个“背叛者”“不听话”，只有这个团体才不介意你是个“差劲的人”，需要不断地努力付出，才能获得领袖的认可。尽可能断联、删除、屏蔽所有联系方式，清理自己的社交圈，你值得更好的朋友/社群。最后，想和大家分享Danah Zohar所总结的灵性的十二条原则：如果有任何关于有毒关系、精神控制和亲密关系暴力的相关问题，可以在后台留言，你的问题可能会成为下一篇文章的话题，帮助到更多的伙伴。Meloy, J. R. (1986). Narcissistic psychopathology and the clergy. Pastoral Psychology, 35(1), 50-55.Has Religion Traumatized You? 7 Ways Religion Can Be Traumatizing by Kati MortonToxic people, religion, and spirituality by Dr. RamaniThe Spiritual Narcissist by Inner Interg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