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听说金刀王家的孙子被一个老篾匠打了 | 天空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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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听说金刀王家的孙子被一个老篾匠给打了
文/杨逍
1
在这洛阳城中，只要是金刀王家的事，无一例外都是大新闻。
洛阳是个在低调中奢华的城市，日子过得很平常，原也没什么新闻。早晨在茶坊聚头，假如有人把手拢在嘴边，压低嗓音：“听说了么？”那么，这一天总算有点新意了。
想想吧，当一个人低声说出“听说了么”这四个字，这个人立即会成为焦点人物，他要说出的话，这时候是稀缺资源，他的身价会瞬间暴涨。大家既然群居，资讯当然是身价。当他刻意强调“千万别告诉别人”“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其实就是在暗示资讯的巨大价值。他知道你一定会跟别人说，可是他仍然不能不跟你说，晚说一刻钟都不行，万一被别人抢了先，可就一文不名了。
啥事？
金刀王家的孙子，王家驹，被一个编筐的老篾匠给打了，胳膊都脱臼了。
什么？以王家的武功，又是年轻后生，能输给一个糟老头子？
2
在这低调的洛阳城中，唯一不低调的人家，就是金刀王家。试想能够一只脚踩着武林，另一只脚搭着官府，除了王元霸老爷子，还有谁能做到？
王元霸年轻时行侠仗义，一把金刀耍得威风八面，对手在八丈远都能听到金刀劈空之声，还没交手就已经胆寒，渐渐闯出了一个“金刀大侠”的名号。此人宅心仁厚，既然刀光能退敌，何必痛下狠手，因此很少有人见他显露武功。江湖传说王元霸金刀无敌，就连少林武当也对王家极为敬重，故而多年来没人敢上门踢场子。
武林中人一般不愿意跟官府有过多来往。既然是学武之人，正经事当然是武学，其他的繁文缛节、功名富贵，江湖中人是无暇顾及的，渐渐地让人感觉江湖中人清高，其实清高只是表象。
可以说，不鼓捣学问，很难在江湖上混。
王元霸却反其道而行之，他处处示人以俗。七十来岁的老头精神矍铄，手里呛啷啷的玩着两枚鹅蛋大小的金胆，大显华贵之气。王家宅邸房舍高大，朱红漆的大门，梁上悬着一块黑漆大匾，上面是河南巡抚亲书“见义勇为”四个金字。总之处处透着油腻油腻的“俗”。
这是王元霸的自处之道，旁人哪里得知。
嵩山派左冷禅早有觊觎王家产业之心，为啥不敢动手？是惧怕王家武功？哪里！是因为惧怕王家背靠的势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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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霸已经不理家事，两个儿子王伯伦、王仲强青胜于蓝，金刀之声能传十丈远。孙子王家驹功力尚浅，然而这孙子能说会道，巧舌如簧，每日在洛阳城中收徒讲学，闻者影从，圈粉无数。王家驹让王氏刀法极尽变化，什么金错刀、屠龙刀、火焰刀、泼墨刀、螳螂刀、掌中刀、无影刀，甚至还有笑里藏刀、图穷匕见刀、一扇清风刀、秋水雁翎刀、立马吴山刀，亏他想得出来。每一种刀法都写成了专著，抛开真功夫不谈——这孙子还年轻，功力当然还要假以时日——仅以刀法著述而言，王家驹堪称武林第一。
最绝的是柳叶刀，这提法一出，杀人名医平一指就找上门来，非要花八百两银子买下冠名权，说自己手里正好有一把这样的小刀，这刀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攮人。王家驹说那我这专著怎么办，平一指说，我给你想好了，叫庖丁解牛刀。
有了平一指站台，王家驹声名鹊起，后生小辈纷纷闭门潜心研究他的专著，街上真动刀的反而少了，河南巡抚为此亲题“王氏金刀开太平”，一时间学刀之风大盛，五岳剑派都难以招到弟子，很多都是劳德诺这样的老头子。
逐渐有很多人指责孙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误人子弟，只是碍着王家的势力，不敢开骂。王元霸也觉得孙子有点跑偏。进而一想，孙子才是得自己真传，自己这辈子真动过几次刀？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往死里练功又能如何？自己女儿嫁到福建林家，那家是有辟邪剑谱的，不是一样被余沧海灭门了？
可见苦练功夫没用，还不如孙子这样耍嘴皮子忽悠外行，名利双收。
嘿嘿，王家有后哇。他手里捻着金胆想。
4
万万想不到，积攒了多年的名望，却被一件小事给毁了。
王元霸捻着金胆想了三天，总觉得孙子有几次机会不会挨揍，偏偏都错过了。
第一次，从令狐冲怀里搜出来的曲谱，不认识也就罢了，偏偏说是辟邪剑谱。这孙子，草包一个！儿子偏偏信了，草包！且慢，我不是也信了？
第二次，既然不认识，就该慢慢参详，这草包偏偏找易师爷吹箫！易师爷也是草包！且慢，好像怪不到易师爷，怪只怪这破曲子，什么高科技，这么难！
第三次，看来得怪绿竹翁了，这老篾匠竟然一点不给金刀王家面子，说什么“金刀银刀，不如老篾匠的烂铁刀”，放眼整个江湖，谁敢这样说话？孙子家驹不撞他才怪！
第四次，千不该万不该，绿竹翁不该有个姑姑，这老太婆竟然琴箫俱都精通。这黑山老妖，怎么偏偏被我撞上了？倒霉透顶。
第四天，王元霸放出风声，说孙子不是被老篾匠揍了，而是怕撞到老人，千钧一发之际奋力闪躲，在桥上硬生生摔入河中，云云。
5
王元霸没想到的是，没人关心他的辟谣，沧海一声笑竟然成了经典中的经典。
易师爷自从结识绿竹翁，就丧魂落魄一般整日吹箫。他辞了营生，逢人便讲绿竹巷的奇遇，讲那笑傲江湖之曲的妙处：如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说到兴头上，还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地来一段。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继而悄悄议论：“武学打假这么多年，学术不端仍然难禁，武学宗师仍然如过江之鲫，想不到一曲笑傲江湖，竟然揭了金刀老底。谁说打假要专业？这琴箫砸了武学的场子，太有深意了。”
至于王家驹这个孙子，他是不是真的挨打已经不重要。即使他没挨揍，人们在心里也把他锤了一顿，那些被他忽悠跟着学刀法的人，那些各大门派刻苦练功的人，都觉得揍他一顿痛快，这孙子该揍！年轻人不讲武德？不，这一刻大家都是绿竹翁，老篾匠。
不过，以洛阳人的品位，对这种俗不可耐的角色只议论了三天，就再也没人提起了。
又过了一阵子，洛阳人把这孙子的爷爷王元霸都给忘了。
杨逍，用毛笔写字，用键盘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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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