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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客:沉迷象棋是我得重病的诱因吗?让我欢喜让我忧的楚河汉界 | 二湘空间

空间作者 二湘的六维空间 2023-01-06

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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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汉界,让我欢喜让我忧
文/潇湘棋客

在中国,若问普及程度最高的体育项目是什么,很多人可能回答“乒乓球”,毕竟那是国球,群众基础广泛;我不认同,会说“中国象棋”。你见过观球者把乒乓球台围得水泄不通看别人打的场景吗?而把棋摊围了一层又一层,里面的旁观者指指点点,外面的旁观者伸长脖子往里探,这样的场景,在哪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容易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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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无须这样卖力地替象棋摇旗呐喊,网友一看偏正结构的网名就知道我是棋迷。前面次要二字标注我的产地,后面主要二字表明我的最大爱好。对这个网名我情有独钟,无论QQ、微信、微博,还是个人公众号、平板电脑上的游戏账号,都咬定“潇湘棋客”不放松。

超过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象棋给了我许多欢喜,也给了我许多忧烦。

为棋友撰棋子挽联,可惜是“马后炮”

在我的棋枰生涯中,有两个对手是印象最深的。一个对弈时间最长,是我的小哥,也是我的象棋启蒙老师,我大概在八九岁时跟他学会下棋。初学时最感到困惑的是蹩马腿,明明同在“日”字对角处,怎么此马可以吃彼马彼马不能吃此马呢?那时小哥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讲不准要领就让我觉得他在故意欺生。多下几次后才总算弄明白这一概念。

初学时小哥让我半边子,即他的子拿去一车一炮一马加两兵(卒),后随着棋力增长而逐步减少让子,直至完全平等对弈。小哥对象棋的痴迷更胜我一筹,棋力似乎也总是略强一点,尤其是残棋功夫。我下得最好的时期勉强能与他抗衡。去年五月,小哥回老家吃大哥的古稀生日酒兼孙子的周岁酒时我拿出学生刚送给我的一副名贵象棋与他数次鏖战,非负即和,竟无一胜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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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对弈最多的棋友,则是老家县文化馆的老馆长,三十多年前我刚调回老家工作没几天就认识了他。后来我被安排编县报,退了二线的老馆长被聘请到报社当编辑,闲暇时两人就常在楚河汉界杀上几盘。晚上下,双休日下,他的家与我的家离报社都不到一里路,下到肚子饿了,有时他到我家蹭一顿饭,有时我到他家蹭一顿饭,吃饱了披挂上阵在对方家再摆战场。

老馆长下棋有两个特点,一是喜欢边走子边念棋谚,如“三步不出车,棋在屋里输”,“无事不拱当心卒”,“马窝心,必有凶”,“残棋炮回家”;二是炫耀过往的辉煌战绩,跟县里某名手过过招未落下风,某年曾获得县里比赛的第五名。我听到这里每每与他抬杠,称他是在我没参赛的情况下得的名次。

那时候劳动纪律不是很严,即使是上班时间,只要工作任务完成了,只要彼此棋瘾发作,我与老馆长就关上房门对弈。有一回杀得正酣,与我同年但长我四五个月的县委常委兼部门一把手,不知找我有什么事,一把推门进来,见此情景眉头微皱,淡淡地提醒我一句:“XX,注意影响!”去年在一个饭局上与老领导提及这一尴尬,他微微一笑说:“XX你棋瘾真大!”

好下棋的人,大概好胜心都极强,谁都不服输,老馆长和我都如此。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我俩下棋,通常以划正字方式记录败绩。有时更恶作剧一点,画乌龟。老馆长的棋术略差一点,加上年纪比我大了二十来岁,体力也落下风,所以负多胜少,总是先画成乌龟或立起“正”来。老馆长自不免怏怏,有时看着他那沮丧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未免刻薄,原本娱乐而已,何必跟一位老人如此较真。更甚的时候,大优局面下,明明可以一招定了胜负,偏要杀光他的子,用一个马或炮当磨石心,再用车一将一闲,赶着他的将帅绕着九宫转圈。会下棋的人都知道,这叫“推磨”,是对对手的最大羞辱。这时候老馆长就会半真半假地嗔怒道:“你咯家伙有点无聊……”

来而无往非礼也。有时他胜券在握,也会眉飞色舞起来,我盯着棋盘冥思苦想如何起死回生,他则双手各拿一棋子互相敲打,并用言语敲打我:“不唱高调哒?咯一回你还赢哒就算你狠……”

与他对战十五个年头后我去了浙江工作,联系也渐渐少了,有一年回老家过年,听说老馆长竟已病故,不禁黯然,心想若当时得知噩耗,该给他撰一副带棋子的挽联,既切合他的老棋迷身份,也符合他的多年文化馆长身份,还要体现一个晚辈棋友漂泊在外不能参加最后的告别仪式的遗憾。

虽是马后炮,还是撰了一联——

车辚辚,马萧萧,老帅出征竟登顶;
仕惕惕,相咽咽,单兵在外难掉头。
横批:炮镇九泉。

挽联没派上用场没什么可惜的,再也不能与老馆长斗棋斗嘴,才是痛心之事。

比赛中,我当头叫将,对手竟不理

我虽然爱下棋,却极少参加比赛,至今只参加过两次。

第一次大概是七八年前参加市民运动会。报社要组团,负责文体活动的工会委员知道我喜欢下棋,鼓动我参赛。想想哪怕滥竽充数,单位也赏一套运动服,我也就答应了。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经验等于零,连计时器都不会按,我的局促显而易见。勉强赢了一个对手后,第二轮与另一个对手下,棋刚进入中局,我一步当头炮将,对手居然置炮口下的老将于不顾,走了一步与应将毫不相干的棋,我看得目瞪口呆,忙问他这棋该怎么判,对手大概也没想到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大窘,红着脸说按规则算负,我还是把游动裁判叫了过来裁决,他看看棋盘,听了简要情况说明,判对手负。可惜后来因经验不足没能乘胜前进,止步于此轮。大概因为对手明显输棋我仍然请裁判定夺给组委会留下了好印象,市民运动会结束时我得到一个“道德风尚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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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参赛,属于冒名顶替。2017年劳动节,一个街道举办象棋赛,一名老乡在街道的一家企业当党支部书记兼工会主席,知我嗜棋如命,且亲眼目睹以往跟几个老乡的实战情况,就游说我以其企业员工的名义参赛。比赛只在周六一日,无须请假,管玩一天还管饭两顿,于是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再上赛场。

第二次参赛了,好歹有了一点经验,街道的赛事也终究比市民运动会低了档次,且还是分企业与非企业两个组,我一路过关斩将连胜了四名对手,对阵第五名对手时,带队参赛的老乡和另一名队友因均已告负而来观战,下至中局,我比对手多一大子多一象但缺一士对手多一兵,我略占优势,两名队友面露喜色,不料优势局面下下得过于保守,只守不攻,对手兵临城下后一招偷袭得手,奠定胜局。

此轮过后我轻取最后一个对手,结果以五胜一负的战绩获得个人亚军,个人冠军被赢了我的那名对手所获,老乡在深感遗憾之余也很高兴,因为我们所代表的企业获得了团体亚军。

奖金也还算不错,800元,意外之财让我格外开心,拿到钱后在老乡微信群里连发几个红包,与同在异乡打拼的老乡分享象棋带来的快乐。

双双尝到了甜头,那名老乡约我第二年再战,我也欣然应允,一则有利可图,二则心有不甘欲雪惜败之耻。不料第二年赛事再起时我恰好回了老家为女儿操办婚事,后来几届就更无机会复仇了。

周末,我的“早晨从中午开始”

在妻子眼里,我嗜棋如命,大概是最难以容忍的缺点。无论她拉我逛街还是出门办事,若我没在下棋还好商量,若正乐在棋中,则任她心急火燎我也岿然不动,还不冷不热地跟她讲大道理: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半途而废是个坏毛病……任她在一旁气得干瞪眼。

有时候气急了,她就会恶狠狠地说:“棋就是你的命!下起棋来,你爷(老家方言念‘牙’,‘父亲’之意)死哒都要下完咯盘棋……”

2003年到浙江工作生活后,除了闲暇时偶尔与报社同事对弈几局,绝大多数时候我是在网上满足棋瘾的。

有十余年时间,妻子在一所中学当宿管员(当地称“生活老师”),食宿都在学校,女儿上高中后也在学校寄宿,即使周末,通常母女俩也要两个星期甚至更长时间才回家。单身汉的快乐,尽在棋中。

我一直上晚班,白天要么上午到报社报个到上网浏览一下新闻等,要么下午参加谈版会。有空时也在家上网下个几局,终究觉得不过瘾。

我的双休日是周五周六,那才是绝对的销魂时光。

绝大多数的双休日我是这样度过的:周五上午到离家不远的菜市场买足三四天甚至一周的菜回来,然后打开电脑,进入一个游戏中心,点击“中国象棋”的某个房间,坐等棋友……接近中午,三下五除二,做好一荤一素,饭菜都端到电脑桌上,下棋吃饭两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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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以后可以持续下个六七个小时甚至十余小时,有时候从周五晚上一直下到周六中午,早餐要么是早就准备好的面包牛奶,要么是忙里偷闲去蒸几个冷冻的包子馒头,做也好吃也好,都是边下边解决。下完棋,睡上一两个小时后再起来弄中餐……多年以后我读到路遥的《早晨从中午开始》,不禁会心一笑,这也曾经是我的生活写照啊,只不过他在奋斗我在玩乐。

凌晨两三点钟是最难熬的时候,眼皮偶尔还会打架。路遥靠拼命抽烟提振精神,我既无抽烟嗜好,也不习惯喝茶,纯粹靠意志力战胜瞌睡虫,靠一心实现积分等级目标的信念,从“童生”起步到“秀才”“举人”“进士”等等后争取早日成为最高级别的“大学士”。不料等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实现这一目标后,平台又出现了“都御史”“尚书”等更高的新级别,且每一级别之间分差很大,再上任何一个台阶都极难,这使我生出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之后很少在这个中心下了。
妻子上班的学校离家里有四五里路,她晚上没工夫回家,白天相对轻闲,周六周日会突然骑自行车回家查岗,有时还顺路买点菜。她早晨进门时,我可能正坐在电脑前,她一盘问,我就撒谎说刚开机,不过她有时候会摸一把主机外壳,问,刚开机会是滚烫的?我就改口说下了一阵子。她在学校吃过中饭回来时,我可能正在床上呼呼大睡,会被她叫醒接受质疑,末了她会恨恨地总结一句:“昨晚又不晓得下到几点钟……”

如此沉迷象棋,妻子是既为我身体可能受损害而担心,也为我玩物丧志不求上进而痛心,有时候告诫我“熬夜不好”,有时候明显地带着功利色彩规劝我:“你把下棋的时间和精力拿来多写两个稿是不是更好些?每个月考核分高一些,奖金也会多一些……”有一回妻子老调重弹,我就忍不住搬出那个著名的段子——

富翁到非洲海岸旅行,风和日丽,风光秀美,十分惬意。他忽然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在渔船上睡大觉,就去问他:你怎么不出海打鱼啊?年轻人问:打那么多鱼干什么呢?富翁说,赚很多钱啊,有了钱,就可以像我一样,到海边去旅游,享受日光浴,听海浪吹海风……年轻人扑哧一笑:我现在不正过着这样的日子吗?

妻子听了,哑口无言。

在楚河汉界不分昼夜杀得天昏地暗,对事业的影响大概是隐性的,不太容易察觉,对健康的影响大概是显性的,后果终于出现。2018年底查出患鼻咽癌后我也进行了反思,除了几十年里一直喜欢吃咸鱼腌菜等不良饮食习惯,长期熬夜也可能是重要诱因。每周五个晚班,非常时期连上十一个晚班,最晚的时候凌晨四点半下班,一直上了十七年,本已不利于身体,双休日还要变本加厉地糟蹋它,EB病毒也就趁虚而入,肿瘤也就一复一日地肿起来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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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身边的亲友少有棋迷,在平板电脑的另一款游戏中心我又下到了最高的“特级大师”级别,身体也还在康复中,这些都限制了我下棋的积极性。面对充裕得多了的时间,有时我也想写一写自己对人生、人性以及社会的观察与思考,虽然觉悟得迟了一点,且已毫无考核分与奖金可言,但自以为还是有意义的。

不过,对于我来说,虽然患病以后棋瘾节制了很多,但像别人戒烟戒酒戒色一样完全戒棋,这一辈子大概做不到了,它注定还会继续给我带来欢喜带来忧烦。

人可以因噎少食缓食,不可以因噎废食,这算是我对“象棋虐我千百遍,我待象棋如初恋”这种单相思所作的又一次诡辩吧。呵呵!



作者简介潇湘棋客:60后,湘人,属虎,天蝎座,一肚子“不合时宜”。个人公众号“潇湘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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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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