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生，到FtM，再到非二元丨Transtory
雀雀的照片。讲述人雀雀供图
采写丨心铭
讲述丨雀雀
当已经尝试过两次剃寸头的雀雀接受采访时，TA已经能够很坦然并很坚定地告诉我，TA是非二元性别，泛性恋。
让外界定义「我」是谁
小时候的雀雀对自己的外貌十分自卑。TA没有白皙的皮肤与婉约的双眼，不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美女，甚至有些人会因为雀雀大大咧咧的性格、总和男生玩在一起，而嘲笑TA「没有一点女生样」「不太正常」。
因此，当人们用女生的标准去审视TA时，TA收获的都是批判与鄙夷。
但是，从一些偶然的、大家以倒错的性别相互称呼的玩笑中，TA发现，当被以「男生」「X哥」相称时，那些原本令TA「不像女生」的特质反而成了肯定评价的来源。
这就好像两股互相促进到力量：越来越多的人夸雀雀帅，而雀雀也为了得到更多肯定，渐渐朝男性化的方向发展。
TA故意显露自己很man、很「拽」的那一面——例如，抗拒蕾丝、花边、粉色系等常用来作为「女性化」象征的服装元素，高中入学军训时用洪亮的嗓音主动争取到了体委的职位……
班上男生背后说TA是「女汉子」，TA得知后的回应是，「你把『女』字去掉我也不介意的」。
于是，外界的评价推着雀雀给自己贴上了「男性」的标签。TA在中学期间一次次地确定自己——如果你们说我不像个女生，那么我内心里是不是就是男生呢？
在封闭的校园环境里，这种「非女即男」的思维束缚着TA。在外界的塑造中，雀雀越来越肯定自己「内心里是个男生」的事实。
Photo by Timo Wagner on Unsplash
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时，雀雀迎来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当时的学霸男同桌出现在了TA的梦里，作为TA一段甜蜜恋爱故事的男主角。
爱慕之情以梦为根基，在清醒后的世界里继续萌生，也将TA打了个措手不及——TA已经处于认定并接受自己「男性化的内心」和「喜欢女生的现实」的过程之中，却又突然被这个梦整个扰乱。
最终，雀雀也只让这份来得突然又热烈的情愫，停留在了暗恋的层面。除了时机不合适、知道自己并非那男生喜欢的类型以外，当时的TA也尚未能消化它与自己原本认知的冲突。
来到了大学，周围环境更加开放。雀雀越来越多地独处，也有了更多与自己相处的时间与空间。TA开始思考自己是谁，究竟想要什么。
渐渐地，雀雀发现这种在别人评价的推动下而一步步向男生靠拢，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如果没有（大学期间的）那次约会，」TA说，「我可能会在『成为男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Photo by Jon Tyson on Unsplash
「身体解放」后的自我发现
对于自己的身体，雀雀向来很自卑。
TA从小很胖，因此在这个以瘦为美的社会中，TA并不能收获肯定与赞扬。
青春期里，TA将耽美文学作为逃避种种不快乐现实的避风港，但那些小说之中，情欲的主体与客体都是男性，因此自己作为女性的身体，在精神的乌托邦里并没有地方安放。
所以，雀雀鲜少对自己「原生」的女性身体进行探索。TA仿佛认为这只是一具藏身用的皮囊，每天只是「背」着它，但从未正视过它。
初中时的雀雀在上网冲浪的过程中偶然知道了一个词，叫做「夹腿」。TA这才知道，自己从在有性意识之前便养成的、夹紧双腿摩擦以获得快感的行为，其实是有它专属的名词的。
但当时的论坛、贴吧等场合，和这个词相伴的，往往不是有关自慰的性健康科普，而是诸如「外阴摩擦多了会变成没人要的『黑木耳』」「习惯性自慰的女生真正做爱（指和男性发生插入式性行为）时会毫无感觉」一类污名化女性情欲的「伪知识」。
一面是身体的情欲本能，一面是对成为「荡妇」的恐惧，矛盾伴随着雀雀的几乎整个青春期，使TA内心里愈发排斥自己的身体。
雀雀的照片。讲述者雀雀供图
转变的契机出现在雀雀的大学期间。
大一时的雀雀开始尝试使用卫生棉条，尝试插入式自慰。对身体的自我探究慢慢让雀雀开始认识自己的身体，而真正让TA开始肯定自己身体的，是一次约会。
那是雀雀第一次向自己以外的人敞开TA的身体。TA开始意识到，并不是只有身材纤细、五官精致的「标准人类」才有资格被人欣赏、被人触碰。自此之后，TA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和身体的关系。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顺着「接纳与和解」的路径，雀雀开始更多地以顺性别异性恋的身份进入性与亲密关系的探索。即便如此，在社群中TA还是更多以「泛性恋」自称，并没有完全放弃拥抱更多的可能性。
然而，之后的探索过程并没能很好地回应到雀雀的期待。一些感受不被聆听，一些想法不被尊重，在一些并不适当的时刻被当作性客体来对待……
性格使然，TA无法在那些当下意识到并向对方表达出自己的不适感，但每一个这样的瞬间都仿佛在TA安顿栖息的性别身份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裂痕——积少成多，终于迎来了碎裂的一天。
Photo by Lieselot. Dalle on Unsplash
那是「N号房」事件曝光之后不久。在舆论氛围的鼓励下，许多同为性别暴力受害者的网友们站出来发出自述与控诉。
雀雀偶然看到的一篇帖子，恰好与TA出于自我保护而遗忘在脑后的某段经历重合，唤起了TA的身体记忆。
那些不愉快的碎片开始反复出现在TA的梦中，TA在梦中受创、反抗、讲述自己的感受，又在醒来之后独自面对只有「受创」的情节真实发生过的现实。
痛苦之中的雀雀在寻求朋友与咨询师的帮助的同时，也开始从新的维度反思自己对于关系和性的需求，以及更重要的，对自我的期待。
幸运的是，半年前，雀雀接触到的一位第三性别泛性恋者，又给TA的探索指引了一条新的方向。
认识TA是在一次LGBT社群的交流活动上，彼时雀雀仍然以顺性别女性的身份出现，但TA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雀雀身上的中性气质，并立刻表示出对这种气质的赞赏。
在此后的约会与日常相处过程中，对方也并没有在意雀雀的性别认同究竟是属于哪种标签。
约会对象包容和接纳了本真的雀雀。即便早就对性别光谱、性与性别的流动有理论层面的认知,但直到此时，TA过往思维定势中「男」与「女」两极之间的隔板才真正打开：一个立体的、跳出二元性别框架生活着的形象，在TA面前层层展开。
这也为雀雀提供了一种间接的示范——我们可以这样生活。
Photo by Christopher Campbell on Unsplash
身边的支持与温暖
雀雀对于自己性别与身体的探索，离不开周围人的支持与帮助。
在大一时，雀雀刚刚开始对于自己性别与性取向的思考。那时，有一个网恋女友的TA还是不明了，自己究竟是喜欢女生还是男生。
「这还是我室友点出来的。」雀雀说。
室友曾问TA是双性恋还是泛性恋。室友的询问让TA真正开始真正辨析这两者的区别，寻找自己的位置。另外两位室友虽然对性少数群体并不了解，但也愿意倾听，无论是知识的科普还是心情的分享。
这样包容的氛围，也促进着TA继续探索自我的进程。
所以，在谈到周围人对于跨性别者的态度时，雀雀是乐观的。TA积极地看到社会对于这个群体的认知和可见度在逐渐提高。而作为跨性别者，雀雀也没有对周围同学隐瞒自己的性别身份。TA相信自己的同龄人能够理解。
在社群中，雀雀从来不是一个人。在伙伴的相互支持与陪伴下，TA从前的迷茫与未知在不断消解，渐渐完成了自我认同。
而雀雀也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到那些仍在探索过程中的人，通过社群的联结告诉他们，自己从来都不是孤立无援的。
雀雀现在在学校负责运营着一个彩虹社团，在周末时经常举办一些观影会、交流会等活动。「希望通过这些活动让大家更加了解彼此，在团体中收获温暖。」雀雀说。
雀雀的照片。讲述者雀雀供图
在谈到社群活动时，雀雀对一位社员印象深刻。那是一个住在株洲的学弟。
雀雀说，每次TA们社群做活动时，他都会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城铁再换地铁需要一个多小时。在上个月的活动结束后，这位学弟把活动照片发到了小蓝上，并配有文字说：「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把这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雀雀期望着自己日后能参加更多LGBT活动，从事与性别公益相关的工作，能在更多平台上展现自己，提高大众对于跨性别者的认知度。希望有朝一日，跨性别文化能从私密的次空间探出头来，钻到阳光下。
那一天，我们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把我们作为「少数派」的生活，发到被戏称为「营业专属」的朋友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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