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过做女人要遭遇什么吗?”出柜后,母亲这样问我|Transtory
受访人凹酱。图片由本人提供(下同,另行注明的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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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zm
受访人丨凹酱
我叫凹酱,是一名跨性别者。经常有人会问我,跨性别是什么?
这样问得多了,我也会从标准的百科式回答中疏离出来,问自己相同的问题。
那些科学解释客观却难以引起共鸣,个人抗争的故事热血却离我的生活太远。对我而言,似乎只有将跨性别理解为某种生命体验,才能重新唤起对这个词的知觉和实感。
这样的生命体验并不囿于个体,相反,它是由一个个人、一段段关系、一次次交集编织而成的。
如果打比方的话,跨性别于我更像是一个信箱,里面贮藏了各种与亲人和朋友的通信。陈述和理解自己,更像是读取这些信件,忆起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交集。
在这里,我想读三封信。
Photo by Annie Spratt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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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
第一封信来自初中,与一个女孩有关。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课余,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点点洒落在我的短发上,结成露珠似的光点。戏弄般地,她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人中:「爸爸,你的胡子又长长了。」
当时我身边的朋友们有“认亲戚”的习惯,因为她行为处事的风格,那女孩便习惯这样称呼我“爸爸”,并要求我叫她“儿子”。
这多少让我有些沮丧:毕竟,我素来以女生自居,也更喜欢别人用「漂亮」这样的词夸赞自己。然而,最近的种种迹象,包括冒出的胡须、不断撑大的骨架以及变粗的声音,都仿佛在时时提醒我自己是一个男性。
如果能一直像以前那样不用在乎性别该多好啊。我这样想着,随口问道:「为什么每个地方都要把性别分得那么清啊?」
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我补充道:「填写个人信息的时候要写明男女,上厕所的时候要注意男女,就连穿校服也要分开男女。」
在我们初中,校服款式都是最普通的运动服,却会用颜色区分性别:男生是黑色的,女生是红色的。
「是啊,而且我明明更喜欢黑色。」她表示赞同。「我倒觉得红色更好看,当时以为颜色都是自己选的呢。」我接过话来。
突然,她抬眼直勾勾地望向我,有些认真地问道,「你愿意跟我换校服穿吗?」听到这话,我有些惊喜,又有点害怕,一时犹豫起来。
「老师不会管的,款式差不了多少。」她说。嗯,我想想倒也是。
就这样,我们交换了彼此的校服。「你穿黑色果然很搭。」看着她清廋的身材在黑色的衬托下显出几分干练,我不由得这样感叹道。「你也是,以后我可以叫你『妈妈』了。」
其他同学似乎早已接受了我们的人设,对于换衣服这件事居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至于班主任,也的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我们。于是我们穿着彼此的校服,直到那个冬天结束。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我的第一次女装吧。后来的许多时候,每当我鼓足勇气穿女装走出家门时,总会想到那个平常的下午,还有那个清廋干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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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来自大学,与我的前女友有关。
「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掉?」在地铁站,又一次地,她问我。「我想留长一点……」我有些央求体谅地回复。「别,你怎么想的?这么邋遢的,难看死了。」我不再做声。「你最好这两天就给我把头发剪短。」她依旧不依不饶。
上大学后,我一度想要与过去幼稚的自己决裂,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性。而和一名女生恋爱直至成家立业,似乎是男性成熟的标志。顺着这样的逻辑,我与我的前女友开始交往。
另一方面,我又总是难以将自己安进“男性”的模子里,并总是寻找性别秩序之外的空隙:我会抽空在家里偷偷女装,也开始留发,期待一个更“漂亮”的自己。
可以说,当时的我有着一种矛盾的心态,并过着“一键切换男女”的双重生活。
然而,我从来不敢跟女朋友说这些。她的性格很强势,总是要求我以一个“完美男友”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体贴、呵护她。这些都让自小以女生自居的我很不适,并因此时刻生活在高压之下。
从日常生活的嘘寒问暖到纪念日的礼物,我努力去扮演男友的角色,却往往会应一些小事上的不够体贴而换来指责和冷战。
现在,看样子,冷战又要来了。「不。」我突然说。「什么?」她有些难以置信。「我打算继续留长发,我觉得会很好看。」登时,她的眼睛开始发红,泪光在其中闪动。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的男朋友是个男人。」
场面安静下来。许久后,我静静地说:「留长发和做男人又不冲突。」言罢,她扭头就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我突然感到一种轻松和释然。
很快,我们便决定分手。这段失败的关系让我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性别认同。
如果说,异性恋框架要求其中的双方都扮演好按性别分配的角色,那么,我似乎难以适应被指定的男性,也难以适应这种框架本身。
带着男性身份开启某段关系,最终只能导致双方的不幸福。
受访人凹酱
3
第三封信
第三封信来自今年,与我的母亲有关。
某个周末,母亲突然对我说:「咱们一块去逛街吧。」这让许久未同她一起出门的我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我赶忙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精心打扮,和母亲一起走出家门。
「你要知道,在这个社会上,女人可比男人难很多啊,在单位里是会受歧视的。」走在路上,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就像母亲对女儿的嘱托。
这让我想到自己初中向她出柜时的场景,当时,她并没表达明确的反对,而是问:「你真的想过做女人要遭遇什么吗?」
「姐,带女儿出来逛街啊。」突然,路上有熟人打招呼,打断了我和母亲的聊天。我有点尴尬,又有些紧张,毕竟,这是我妈头一次被认作是一个女儿的母亲。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母亲的反应。「哈哈,是啊,挑几件衣服。」母亲很平常地回应道,就像一直如此。
在餐厅,母亲又有些唠叨地说:「社会上有很多不靠谱的男的,他们要约你出去吃饭可不要答应。」
「我知道了,妈。」突然,她顿了顿,不无感慨地说:「想不到啊,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怎么就成了女儿。」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许向家人出柜只是一时决意、一个动作,但从出柜到接受却需要漫长的过程,这其中离不开双方对彼此的理解与沟通,也难免会有大大小小的摩擦。
这使得跨性别不只是个人的英雄主义旅程,而更像是一个家庭的修行与和解。
受访人凹酱
就像信件一样,认同总是来源于他者,这意味着我们对性别认同的争取,往往也同时是对人际关系的梳理和重构。
因此,跨性别于我而言总是具有某种伦理意味。它寓示着,一个更好的自己总是在一组重新梳理与编织的关系中诞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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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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