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Jammidodger带他打开了跨性别的大门｜Transtory
受访人凯文。图片由本人提供
文丨郑思芳
受访人丨凯文
一个穿裙子的男孩决定剪去长发
如果不是因为从小有人在身边重复着「你是女生」，凯文并不会把「女生」一词与自己做过多关联；如果让他选择校裙还是校裤，毫无疑问他不会主动把校裙套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母亲、老师确实更希望他能穿上校裙，一如身边所有青春期的女孩一样，更如他从小便被唤做的「白雪」这个名字一样，充满了这个家庭和社会对他的期待——做一个女孩。
要成为什么样子，永远是由母亲还有身边的人决定。她或他们替凯文决定他要不要穿裙子，替他决定能不能剪短发，甚至替他决定他是不是一个“正常人”。
母亲给他买裙子，带他烫长卷发。连同大人们买给他的女生娃娃和粉色手表一起，回忆和物件都被尘封在记忆深处。
如今，女孩儿的玩物早已不在，记忆却还在刺痛着凯文——他的灵魂时刻受困于女性的身体之中。
不是所有人在灵魂觉醒前就能一路走到底，对于这个被错装身体的灵魂，凯文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欺骗中才学会了与他和解。
「有没有可能自己只是一个别扭的顺性别女生？」
他只是摆不出女生们习惯的动作，只是不能像那些“正常的小女生”一样接受穿裙子，只是走路的样子比一般的女孩要五大三粗一些，也许他只是一个没有“女人味”的女孩……
凯文尝试过欺骗自己，伪装成一个女孩的样子，却发现始终与身边的女孩们格格不入。
在博客里第一次在性别信息栏填上「女」时，凯文别扭了好一阵。不知为何，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此后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他不再是女生，性别信息也再没有被填上「女」。
男生才会用的头像，男生讲话的语气，行事作风完全是男生……这个在网络里用男生的身份与人交流并结识新朋友的男孩，让凯文有了「最真实的自我」的想法。
受访人凯文。图片由本人提供
凯文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他身体强壮，留着胡渣，穿着大号的男装，脚上踩的是军靴。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个男生，但一觉醒来，他仍然留着长发，身着母亲为他准备的粉色衣服。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梦里的他为什么会是个男生，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开始厌恶自己像个女生。
有女同学找他倾诉秘密，也有女孩把他当作朋友，但无一例外，凯文只能默默听着、看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产生了一种「我怎么会了解你们女生在想什么」的想法；不过凯文并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和男孩们混在一起，无非是因为他行为习惯和其他男孩如出一辙。只有在和男孩子们一起玩恐龙，和他们在海边撒泼打滚的瞬间，凯文才会感到快乐和满足。
但懵懂的青春期还是随着玩伴的离去到来了，性别的界限在学校里也愈加明显。
同性才能坐同桌，男生女生们有着各自的衣着和发型，凯文被强行放到了一个名为「女生」的模子里。
身边男孩女孩们逐渐增长的性别意识让凯文无所适从。凯文被夹在中间——女孩们觉得他太像男孩，男孩们觉得他是个女孩。
孤独渐渐找上凯文，这既因为伙伴们的远离，也因为连凯文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他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摔跤吧！爸爸》里的两姐妹留着一头短发。凯文羡慕，照着她们的样子去理发店，不过很失败。
虽然头上顶着乱草窝，但凯文更愿意用短发代替，那一头从小被蓄起的长发。
《摔跤吧！爸爸》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与过去的「她」告别
剪短发是凯文计划里的第一步。这个计划从很早以前开始，并在凯文不断的自我撕扯中，发展、中断又重启。
多年以前，凯文在网络上偶然看到了Jamie Anthony Raines（其自媒体账号名称为Jammidodger）和Alex Bertie的转变记录。
他第一次学会了「FtM」这个词。第一次看到一位跨性别男性，在激素、手术下一步步变成了他理想的样子——女性体征正在被男性体征所替代。
跨性别博主Alex。图片来自网络
「自己肯定是生错了性别。」这样的想法在凯文心中生根发芽。但这让凯文震惊，他下意识地去扭转心中的「错误」，把改变的欲念扼杀在萌芽。
为了印证生理上女生的身份，凯文离开中国来到异国以后，就读了一所女子学校。
凯文与女生们结伴，与她们躲在一个隐蔽的阁楼里看小电影——欣赏男女生之间的浪漫爱情与男性性感的肉体，不过皆以失败告终。
那种浪漫的迸发与视觉的冲击，并不能引起凯文对未知领域探索的欲望，甚至，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恶心。
尤其是一个女同伴在看片之余突然凑近的面庞以及那些激烈的亲吻，在回忆中都渐渐变得可憎起来。
凯文被同伴说得最多的仍然是“不正常”，因为他做不到像别的女生一样，甚至在女孩们中间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窥私的羞愧感。
这种感觉，和在小学与班上的女同学们一起结伴去上厕所时别无二致。那时候，学校的厕所既没有隔板，也没有人告诉他，如果做不到像一个女生一样，那么成为一个男生也可以。
以前，凯文对性别没有什么概念，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是女孩子」，却不能接受女孩子的身份。
当看到Jamie视频的那一刹那，看到那么多跨性别者说出自己心声的那一瞬间，凯文意识到以前的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自己。
时至今日，凯文仍清楚地记得一位跨性别女生在屏幕那端敲下的话：「某某年某月某日，我的出生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心声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说出来了，只不过TA们的情况正好相反。
自2018年第一次了解到Jamie和Alex，凯文深知自己和他们才是一类人，一类有着相同“创伤”的人。不解和欺凌常常出现在他们人生的不同阶段，但都以类似的方式给他们施加苦难。
跨性别博主Jamie Raines（Jammidodger）。图片来自网络
对于伪装顺性别，凯文精疲力竭。融入一个不认同的群体，逼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凯文始终没能说服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
凯文开始对过去生活里的一切都不满意，他希望像Jamie和Alex一样，摆脱女生的身份。
尽管没有机会用激素手术，但气质上的改变还是让凯文有了男孩子的味道。
与「不完美」的他和解
在服装店径直走向男装区，尽可能选择大号的衣服，剪着男孩们才会剪的短发，一步步向一个男性的形象靠近——
从小排斥被家人打扮成女孩模样，却也没有机会成为一个男孩，现在的这种转变也令凯文欣喜。
过渡是漫长的，刚开始时凯文更像是个中性文弱小女生，好在现在俨然男生模样。
凯文厌恶着身上带着的女性特征，并不是因为这些特征本身，而是厌恶他们都出现在了自己身上——身材瘦弱，声音纤细。
就算是游戏里从小就结识的伙伴，凯文也从不愿开着语音与他们交谈。
这既是因为他听起来略像女生的声音，也因为害怕伙伴们不能接受他这样的情况。游戏里，所有人都唤他「龙哥」，没有人知道游戏外他的跨性别身份。
受访人凯文。图片由本人提供
凯文和游戏伙伴一起以「龙」「虎」相称，游戏里「龙」在伙伴面前，永远一副「直男」模样。
小虎发来照片：黑色衣服，毛寸头，戴黑色眼镜，身材与脚上略大的男鞋稍有不符。但毫无疑问，小虎是个顺性别男生。
如今的凯文，好像变成了多年前小虎哥的模样。但在内心深处，凯文知道自己和小虎那重无法逾越的差距。
多年后的小虎已经变成一个英俊高大的小伙，而凯文感觉自己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小男孩的阶段，又像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身上的不完美让凯文越来越自卑。
可是凯文深知，若他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男生，他就不是现在的他了。
他不会遇见善待他的伙伴和老师，他不会选择一个人静下心来钻研自己的喜好，他不会获得家人过多的关怀。
如果失去了这个身份，他也不会思考那些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
命运中的每一步，都替他安排好了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现在，他也学会了与不完美的自己和解。
受访人凯文。图片由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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