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叫他“魔鬼”，不到一年后，母亲陪他一同前往友跨医院｜Transtory
凯文回国时，在机场「全副武装」准备坐飞机。图片由凯文提供
写在开头
上期《博主Jammidodger带他打开了跨性别的大门》（点击蓝字阅读）一文，让我们认识了勇敢的跨性别男孩凯文。
本文同样由思芳创作，从出柜的角度，讲述了凯文的另一种故事。
文丨郑思芳
受访人丨凯文
人生有两大悲剧：一个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另一个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
人生有两大愉悦：一个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于是能够寻求和创造；另一个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于是能够去品味和体验。
——弗洛伊德
凯文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他变成了男人，但醒来他还是个女孩模样。
凯文深知，自己没有完全得到心爱的东西，因为他还在搜寻和探索。好在身边有人陪着他一起，有的人不曾离开，有的人渐渐远去。
幸运的是，不解固然存在，但更多的是包容和爱，就像硬币的两面，人生不会永远只出现其中的一面，至于是悲剧还是愉悦，下一回总能知道。
初中政治老师上课教大家：「学会接受自己，与自己和解。悦纳自己的不完美，悦纳自己的性别。」
这句话一直在凯文的脑海里回响，他觉得「悦纳自己的性别」不可理解，因为他始终做不到悦纳他生来的性别。
此处并非受访人凯文，系工作人员失误，特此声明及致歉
小时候凯文从没有听说过同性恋、跨性别等等性少数的事情。性少数群体被「隐形化」了，凯文没有机会了解他身上与别人的这种「不同」到底名为何物。
后来有人在网上说：「我心灵里住着一个男人，现实中从未感觉自己是真正的女人。」
说话的是一个跨性别男人，对他来说只有外在也变成真正的男人时，性别焦虑才能缓解。
凯文为这些话哭泣，在现实几乎要隐形的他，身边没有人能够了解这种痛苦。
现在想来凯文只觉得庆幸。顺着指派的性别生活着，从小觉得自己是个别扭的女生，凯文的童年只是在疑惑中悄然离去，留下的多是快乐的回忆。
凯文不敢想象，如果他早几年觉醒性别认同，他会不会早早被封死在指派性别的条条框框中，永远没有改变的机会。
从小随母亲奔波于国内外的经历，让凯文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可能性。他见识过少数群体如何受到歧视，也遇到了包容他的地方，
不同的人和事渐渐远去，凯文却永远不会忘记海岸的这边，有他的梦和理想。
受访人凯文与挚友的合影。图片由凯文提供
凯文原本不叫凯文。有人曾问他名字，他犹豫过如何开口。
一切在高中的学校里有了转机。他想要改名的邮件发往了学校，在老师的确认和关心下，他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理解，从「海伦」变成了「凯文」。
在此之前，凯文仅仅是把自己往男性打扮的方向努力。他还未曾向哪个人透露过，他是个跨性别者——不是中性女孩，不是铁T，而是一个跨性别男性。
出柜之后，虽然没有激素和手术，外表上变化不大，但是凯文可以感觉到，他正在变得完整，心灵上的满足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接受自己，悦纳自己」，初中政治老师教的话，他做到了。就连身上跟着许久的困惑也得到了解答，他正在以真正的身份活着。
在学校出柜成功的经历让凯文有了更多的勇气。他在阳光下享受着新的名字和身份，也意识到曾经的他总是活在阴影之中。
身边的指责和内心的渴望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凯文。由于多年当女生的想法根深蒂固，一些稍显男性化的举动都会在旁人的指点中使凯文窘迫。
他既渴望着成为一个男生，又始终徘徊不前。
以前有很多不可避免的尴尬发生在凯文身上。有人问母亲，她的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母亲和凯文都会尴尬而不知如何作答。
有熟人在，凯文也不敢上厕所。他怕在男厕遇到别人而尴尬，又怕进了女厕被里面的女生骂——凯文不想一排目光都投在他一个人身上。
后来，凯文再也不会顾及那些撕扯他的声音，身边理解他的人也多了起来。
他可以顺利进男厕而不被当色狼举报，学校用「WC」代替了男厕和女厕，划分小组时老师也会自动把凯文划入男生组——改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凯文在学校跟老师出柜的那天晚上的自拍照。当时，老师说会帮助凯文跟全校出柜，因此凯文很开心，觉得获得了自由和非常大的快乐，并希望自己能做一个阳光努力健康的人。图片由凯文提供
母亲却不能理解发生在凯文身上的改变。
看到凯文的头发，母亲说他是“易性癖”，骂他丑陋；然而，看到凯文因辱骂而流泪，母亲又会心软，悄悄对凯文说：「其实你看起来挺好，好像是我错怪你了。」
对凯文来说，母亲身上的许多矛盾让他无法理解。
凯文觉得母亲有着严重的厌女倾向。最矛盾的是，母亲的知识分子身份依旧不妨碍她把女性视为弱者，把男性视为强者。
在母亲眼中，女性只能做最低等的工作，女性没有可能成为强者——也就是男人。
而凯文正在做的一切，都在颠覆母亲的想法。
「你这个魔鬼，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母亲曾对他这样喊过。
让凯文觉得搞笑的是，天下的跨性别者可能都听过这样的话，因为相同的话Leakingpipe（中国跨性别男性博主）的父母曾经也对他说过。
和母亲出柜的那个晚上，母亲记起他以前拔牙时从医院落荒而逃的事。她既怕凯文经历身体上的疼痛，又怕他难以忍受社会给予的苦痛。
凯文和母亲都知道，性别重置手术比拔牙要疼，大家的偏见又何止于性别手术。
小时候，母亲每一次让凯文穿裙子，家里都免不了一顿争吵。母亲看凯文讨厌，也就作罢。
长大了，凯文告诉母亲，他觉得自己是个男生。争吵、谩骂没有停过，但母亲也没有想过放弃这样的凯文。
再怎么理解不了凯文的决定，母亲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了凯文身边。凯文知道，母亲终究是爱他的。爱能化解一切，打败一切困难。
母亲从叫凯文「魔鬼」，到陪凯文一同踏上前往友跨医院的路，前后也不过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往后凯文还有许多年时间来化解和母亲之间的隔阂，他还不急。
凯文和母亲一起去友跨医院路上看到的风景。图片由凯文提供
有的人灵魂天生是男性，不过被错装了身体，外人多数看不出来，也很难做到理解。
家里人中，只有舅妈早察端倪。在母亲还在逼迫凯文按照女孩来打扮时，她就会劝凯文的母亲放手。
让凯文意外的是，他的出柜得到了舅妈一家的支持，而之前正是舅妈建议母亲带他学习动漫美术，后来凯文也的确走上了画画的道路。
凯文从出生就陷入了一种悲剧：他无法自主选择他出生的性别。
但硬币的另一面是，他找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愉悦。
寻求心爱之物的路上，他收获了理解和支持，有的声音渐远，有的还萦绕耳边，这些都构成了现在的凯文。
坐在窗前练画，远处是大山，凯文享受与自己独处。改变还在进行着，凯文也没有停下他继续前行的步伐。
凯文的画作。图片由凯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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