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融入直男群体，他不得不假装出对女生的兴趣｜Transtory
受访人Aiden，图片由本人提供
文丨Kev
受访人丨Aiden
「在我解决性别问题之前，我的人生中只有黑暗和痛苦——顾影自怜，戴面具的小丑，提线木偶，奥斯卡影帝。
「我过了很久，才被迫去正视这一无可逃避的身份和特质，又花了两年才真正在心理上做好准备。
「我并不想在自己不理智的时候做出任何决定，因为其实我还是很担心自己会后悔的。
「我听说过后悔的例子，而且激素带来的一些改变是不可逆的。如果出完柜后来发现自己想错了，那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
今年暑假，Aiden正式开始了他的Medical Transition（可理解为医学层面上的性别转变），至今已有五个多月。
两年前，因为一次巨大的情绪波动，他与父母出柜。经历了多年的犹疑与彷徨，他最终选择走上自己的道路，为自己真正地活一次。
在此之前，他认为自己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
早先他听闻过彩虹旗下各种分类，也模糊地大概知道自己是属于跨性别群体的；但记得从发育期开始，他已全然忽视了自己的被指派性别，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顺性别男性的一员。
他从来没有理解过他的被指派性别是真实存在的。一直以来，他坚信自己是一名普通顺性别男性，和别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包括生理上的一切，发育、月经等等，这些都不存在于他的意识中。
他模模糊糊明白有这么一回事，但又与他没有关系。身体是一部分，他的灵魂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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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的Aiden，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性别意识，经常和同龄男生们打成一片。
他们一起打球，在操场上疯跑，切磋武艺，也一同打游戏。那时的他们，天真无忧，好快乐。
和其他跨性别兄弟略有不同，当他们抗拒穿裙子，只对“男孩子应该玩”的玩具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时，Aiden的内心更多模糊了性别那道界限。
他并不怎么介意裙子。夏天贪图凉快，他在家喜欢只穿一条平角裤赤裸上身，出门前随意套一件裙子即可，方便凉爽，何尝不呢？
邻居家姐姐找他玩过家家时，他非常乐意接受，既喜欢扮演奥特曼，又喜欢和小姐姐们玩芭比娃娃。
不论和男生还是女生，他都能打成一片，常常玩得尽兴。
Aiden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总盼着要长大。可谁知道，长大却和他所设想的道路大为不同。
除去和小伙伴一起玩乐，他的童年还充满着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故事。精忠报国、运筹帷幄……古人的侠肝义胆，忠、孝、礼、义，高尚的气节、品质，这些都深深吸引着他。
Aiden无比向往中华古典文化的气节，迫不及待地要长大，成为英雄的一员。
从那时他梦想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大丈夫：驰骋江湖，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载入史册。他痴迷于武打，经常独自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做着他童年的英雄梦。
他从未觉得，有什么特质就是“男子气概”的，又有什么特质就是“女子气概”的。在他眼里，这只是人与人的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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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大后才发现，其实以前有些受到的校园霸凌可能和我的性别认知有关系。
「然而，我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丁点不对劲，或者是感受到不对劲但在意识层面上完全忽视，这让我得以生存。」
他模糊的性别意识持续了许久，直到初中，男生女生们的群体开始明显出现区分。
表面上，他和男生们继续称兄道弟，实际上却再没有肢体接触，没有切磋武艺，没有打篮球，没有打游戏。
童年的快乐，最后烟消云散。
总有一种说不清的隔阂，是他们看待他的眼光不同了，他们对待他的方式不同了。
在Aiden眼里，明明自己是他们的一份子，他看不出自己和男生们的区别。他不得不渐渐意识到，在他人眼中，自己是一个女生。
他感到失落。一直以来，他脑海里听到自己的声音是浑厚的，直到他听到自己录下的声音，非常地无法相信：那样女孩子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吗？
他终于意识到，男生们永远不可能把他当作他们真正的一员。他怨恨上天给错了他的染色体，让他的个子不高，力气也不如小时候。
随着身体向他不期望的方向发育，他的心灵停止生长，停留在了性别模糊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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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在他心中蔓延着。「恐同即深柜」，这句话又一针见血地击穿了他的命运。
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要好的哥们。在他心底，他很清楚那不是普通的喜欢，是某种更超越友谊的情感，不可言说。
他脑海里从小扎根的传统观念告诉他：喜欢上自己的好哥们，是大罪，是绝对违背道德的。他想起童年里的那些英雄，感觉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家人期望，对不起社会压力，惶恐至极。
Aiden回想起来，哥们们经常聊到让他们心醉的女孩，所以Aiden也马上依样画葫芦。
为了融入他们，Aiden学起他们说话的腔调，对街上的女性指指点点——「啊，这个美女看起来不错」「你觉得这个妹子怎么样」……
总之，为了融入直男，更为了假扮他们的一员，他不得不加入讨论，甚至也假装出对一个女生的兴趣，这样一来他们才可以在追女孩的路上互相帮助，得以继续成为哥们。
好像只有这样，Aiden才能证明自己是“正确的”，是对女性感兴趣的，绝对不是Gay。
那段日子，他一直努力试图变得“正常”，然而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却是一个女性。
那时的Aiden不知道，随着日后自己一点一滴地接受内心，随着他心灵的开放，这些恐同和深柜的挣扎才纷纷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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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无力地向他期望的方向渐行渐远，令他毫无办法。
年龄渐长，他不得不去融入身边的人群，但对他来说，融入人群更多是出于应付。
Aiden原本希望自己会是一个放在人群中便会「消失」的路人甲，不想去吸引奇异的目光，成为饭后让人猎奇的对象，所以他不得不演戏下去，让自己不会伤害他人，不会使任何人感觉到不适。
他一度感觉自己的人生无望了。
「直到有一天我累了，觉得受不了了。我意识到我还年轻，我的人生还长。」
如果终生只能活成一个普通女生的话，这一场人生就像是在无尽漆黑中勉强地行走，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和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感到演戏无休，直到他不得不直面跨性别这一事实。
从小因为他的家庭和生长环境，内化了恐同恐跨，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跨性别者时，他感觉天打雷劈，难以接受。
同时，他对Medical Transition的抗拒也来源于此，因为这等于承认了，他的生理性别就是和他本人不一致的——心理上，他也感觉难以承认。
他不断翻阅了一篇又一篇资料和自传，一遍遍审视自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跨性别的事实。
在此以前，跨性别对他而言始终是一个模糊朦胧的概念，唯一确定的是，他一直否认那个「不存在的生理性别」。于是，他决定向父母出柜。
他没有表明自己希望Medical Transition，只希望父母能够承认自己真正的性别。
但在父母看来，他只是作为年轻人被花花世界洗了脑，因此父母开始反向教育，疯狂的用很多女性代词称呼他。
过去的Aiden，感觉人生已经步步走向抑郁的深渊，但那时他还好，他还能想些办法。
被父母拒绝后，他直接「坠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感觉自己在欺骗所有人，在疯狂不停地演戏。
当他终于表露真心，但得不到父母的支持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坠入人生的谷底。
那一年，Aiden在美国，与他父母、家乡的一切远隔重洋。和母亲电话交流时，他更多地感到绝望与心伤，更多地在孤单和抑郁中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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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生路，只有两条：
一条是继续在人前演戏，面对他不堪的人生。
另一条也充满荆棘。性别转变意味着生活中的种种苦难，比如出行，比如厕所，比如回国出柜，比如家庭名誉问题，等等。
他翻来覆去地在心里想着，一人把所有重担抗在肩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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