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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能「治好」我,因为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女孩|Transtory

船思 船思 2022-06-01


本文主人公烤鱼近照,图片由其本人提供


文|Kev


(本文根据受访人烤鱼的经历而写作,首发于2020年10月27日)


1


为什么我不是女孩子?为什么我不是真正的女孩子?唉,如果我天生就是女孩子该有多好,可惜没有如果。


我相信,我是个得了「雄化症」的女孩。


扭转治疗以后我得了抑郁症,每天我都会哭泣。白天我只能躺在床上,面对着空洞的手机屏幕——我的心早已在「治疗」后变得同样空洞。


那时,重度抑郁的我无法出门,靠吃药治疗度日,那是一种对一切都感到无力的感觉。


从夜里醒来,我发现自己哭湿了枕头,想起我晚上做过的噩梦,那是我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扭转治疗的回忆又变得历历在目。


我噩梦里听到的是那些僧人对我的念咒声,还有中医的谩骂。周围一片漆黑空荡荡,我又得回到睡梦中去,回到永远折磨我的噩梦之中……


Photo by Jr Korpa on Unsplash


2


你叫我梓惠或者烤鱼都可以。


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当然我也知道我注定不会普通,因为我是一名跨性别者。


从小我就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我喜欢粉色的衣裙,喜欢各种粉色可爱的文具,也喜欢看动画片《魔卡少女小樱》。


你要是问我想当什么,我会告诉你:我想当魔法少女。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衣服呢?可是,漂亮裙子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我并不知道。


家里人绝不允许我穿裙子,所以我就偷偷买来,一个人的时候悄悄穿上,幻想自己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一旦被人发现我表现得像女孩子,我就会遭到毒打。


我忘不了爸爸打骂我,还有小学老师的体罚,所以我怎么敢在他们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愿呢?


在折磨中我变得听话、顺从,知道了什么是「对」的。


Photo by Sydney Sims on Unsplash


我只好压抑自己。为了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我吃了很多东西。


他们希望我变得又高又壮,于是我尽力在他们期望中表现得阳刚,装成大男子汉。


毕竟,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我还是无法改变那种对裙子的喜欢。


我一心想要做真正的女生。强烈的感觉刻在灵魂里,让我越来越排斥男性的身体。


伪装成男子汉,是无法改变这一切的。


我从十三岁起开始出现性别焦虑,后来已无法面对与日俱深的厌恶。我多么痛恨自己,痛恨「雄化症」。


抑郁的我深深陷在痛苦之中,疯狂自残,心理医生却看不出这是为什么。


家里人以为我不过是青春期烦恼,过去就好了。


3


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我永远难以忘怀。


大伙围在烛光里,老师同学们陪着我一起许愿,黑暗之中寂静无语。这时,我心中愿望终于开始一点一点清晰地浮现出来。


在未来某一天,我一定能做真正的女孩子。


十八岁的生日蛋糕。图片由受访人提供


我挺喜欢我的学校,大家很友好,所以我出柜了,大家对我的身份也非常接受。


为了接近我心中女孩的样子,从高一起我便开始打扮,并进行HRT(激素替代治疗)。


现在,我吹下了蜡烛,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十八岁。


但此时我不知道,一场危机已暗藏在我身边。


妈妈最初不怎么在意我的身份,但在2019年,她的态度突然发生巨变。


妈妈开始对亲戚们说,我是一个不正常的孩子,她也一定要带我去扭转治疗,让我变成正常的男生。


我们去过好几处佛堂,见过很多僧人、法师,他们不停对我施法,来治疗我的「跨性别之病」。


梓惠妈妈带她去佛堂的路上,包装袋内为烧给观世音菩萨的纸元宝。图片由受访人提供


中医院的医生日日夜夜呵斥我:「你是男的女的?你还不知道自己有病吗??」


只去过一次,我就再也不想去那里了。


但后来妈妈又带我去了中医院。


一到那里,他们就给我注射「醒脑静」,给我针灸,逼我吃下各种中药,进行「脑循环」治疗。


所谓的治疗,就是他们电击我的手腕,还有把仪器戴在我头上,不断震动。


我仍然想着裙子,裙子……我流着泪想穿上漂亮衣服,渴望做自由的自己。


我明明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可他们不这么认为。


我好几次出逃,但最后都被妈妈押送回去,并强行把我禁足在宾馆,让一个壮汉和我同住一间客房。


所幸我的求助被人转发出去了,许许多多的警察和志愿者姐姐上门来营救。然而宾馆的折磨停止之后,我又被关进了中医院。


烤鱼在扭转治疗期间。图片由受访人提供


那个老中医表面上与普通医生没什么区别——白大褂,貌似一名资历深厚的医生——可那白大褂的外皮下是一个魔鬼!


他无视了我的强烈抗拒,朝我走来,伸手强行摸我的身体。


我挣扎抵抗着,绝望地听他一边说:


「看这身体,吃雌激素吃得和女人似的,还不如女人呢。」


「吃雌激素吃毁了,走路屁股都开始扭了,和女人一样。」


我恐惧地盯着他那张脸,还有那张嘴里不断吐出的可怕威胁:「我他妈的打死你!」


他说话时是山东口音,所以从那以后,我上街尤其恐惧山东口音的男性。


就像从纳粹的集中营里劫后余生,这一切留给了我不可磨灭的创伤。我开始深度厌男,无法信任年长的男性,也难以与传统的男性交流。


扭转治疗给我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那些话折磨着我的心灵,让我陷入崩溃和抑郁。


Photo by Saneej Kallingal on Unsplash


后来中医院害怕事情闹大,便不再给我提供扭转治疗。之后又来了一个神棍,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我施法,骂完很多侮辱的话后,走了。


他们谁也没能「治好」我。


因为,我本就是一个真正的女孩。


4


没有姐姐,我恐怕不能在扭转治疗中活着撑下来。


2020年1月到4月,我又开始逃跑了。这个时候一位好心的姐姐收留了我,把我接到她家里去。


那是一月的寒冬,姐姐家里没有暖气,我们俩抱在被窝里互相取暖,姐姐摸着我的头,安慰我说:「别难过,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姐姐又对我说:「勇敢些,你就是女孩子,你就是。」


两颗心在绝望的寒冬里,紧紧拥抱在一起。


姐姐经常带我一起出去玩。那时我还有口吃,姐姐就鼓励我,遇到陌生人不必害怕。


印象深刻的是,我和姐姐在商场里各买了一杯冰淇凌,粉色的樱桃口味,也是我喜欢的颜色。


这个时候,我们手里的冰淇淋互相碰撞在一起,我手上还围着姐姐送给我的彩虹手环。


那一刻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我心中洋溢着无比的幸福感、安宁感。


姐姐更像是我真正的亲人,我们此刻坐在一起,像一对失散的姐妹重聚在一起。


Photo by Daiga Ellaby on Unsplash


我盼着她温柔的手落在我头上,就像她落在我心间的温柔话语,让我的口吃、抑郁得到痊愈。


我再也不想让她离开,期望在这个时刻和她永远永远坐在这里,远离一切绝望与恐惧,只需享受冰淇淋的甜蜜。


后来扭转治疗又开始了,我再次患上重度抑郁,面临危机。在我彷惶无错时,姐姐自始至终一直在帮助我。


5


我的另一个名字是梓惠,这和我原来的男性名字发音很像。梓惠两个字很好听,正好我会日语,于是便取了这个中日文通用的名字。


我的梦想是考上日本美术大学的漫画专业,为LGBT以及女性题材创作很多艺术作品。


我还想做一只猫和一只金毛犬永远的家人,想被人认同为可爱温柔的女孩子。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幸福地活着,不被任何形式地「扭转治疗」。


Photo by Andreas Weiland on Unsplash


* 关于本文主人公梓惠的故事,还可以参考由《中国慈善家》杂志发表的《性别扭转治疗:一个跨性别女孩的残酷“成年礼”》一文,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即可阅读。


1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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