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跟母亲聊性别,可母亲却说「问你爸去,我跟你不是一个性别」|Transtory
受访人依依照片的AI版(图片由本人提供)
文|Erry
(本文根据受访人依依的经历而写作)
「我是女生」
上小学的时候,依依过得简单而快乐,父母告诉他「你是男生」,性别意识尚未觉醒的她便一直作为小男孩而生活。
但是隐约间,依依觉得,事实似乎并不是那样。
在那个港台歌曲火遍大街小巷的年头,依依喜欢上了《我是女生》这首歌。
我是女生
漂亮的女生
我是女生
爱哭的女生
我是女生
奇怪的女生
在跟一位女同学聊天时,她说自己喜欢这首歌的旋律,歌词则羞于演唱——那时的她太胆怯,还不敢忤逆父母指定的身份。
女同学说,那你可以把歌词改成「我是男生」,说着亲身演示起来,学着粤语很潇洒地唱道「我是男生,有魅力的男生......」。
那样的坦荡与帅气让依依感到惊诧和羡慕,而自己却因为内心的迷茫平添了怯懦——她仍然不敢唱这首歌。
多年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兴趣修改这歌词,喜欢的也并不是旋律,她就只是想大声地向世界说出「我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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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寒暑假,依依都会随父亲回到老家,在父亲朋友家借住。
叔叔安排依依跟另外两个姐姐在一个房间里睡。两个姐姐可以睡在床上,而自己只能打地铺。
依依在心里感觉很委屈,很想跟她们一起躺在被窝里说悄悄话。「明明都是女孩,我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那个晚上,依依梦见了像周星驰电影中的场景:
地上有一台巨型微波炉,她走进去,几分钟后只听见「叮」的一声,门开了,自己身上赘余的器官已经被熔化掉,然后她穿上漂亮的泳裙,跟姐姐们一起开心地去游泳。
女性朋友们给了依依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
一位女性朋友曾把她比作「猫」,让她在一定程度上舒缓了性别焦虑。
随着对猫这一符号理解程度的加深,依依发现自己接触到的跨性别女性群体当中,至少有九成都是「猫娘」。
她们喜欢猫咪,猫叫模仿得惟妙惟肖。
一开始她以为这种现象只存在于自己周围的圈子,直到有一天刷B站时,她在跨性别up主林梦驹的视频中听见她也在喵喵地学猫叫,才发现这原来算得上某种群体特征。
在依依看来,猫咪这一符号,特别适合跨性别姐妹们用来进行自我象征,从而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内心自洽和情绪的稳定。
猫从性格和外形上来看,无论是雌性还是雄性,都被人类以女性形象加以联想。
它们敏感、软萌、干净、优雅,很像生活当中可爱的妹妹,但是每一只猫咪却都长了胡子,便颇有一种兼具双重性别属性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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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娇喘宣誓主权」
依依有一位熟识多年的男性朋友凌。凌是依依喜欢上的第一个男孩,也是她生命里的意难平。
凌是依依的初中同学。当时男孩子们荷尔蒙旺盛,经常互相「乱掏」,开黄色玩笑;但是凌从来没有对她做过类似的事情,让她感觉到这个男孩很尊重别人,慢慢地俩人关系越来越好,甚至有点暧昧。
有一天,依依在放学后带上凌以及另外两个朋友到家里玩,其中两个朋友在电脑前打游戏。
当时正处于变声期的依依刚刚学会了练习伪声的第一步,也就是练习娇喘,没想到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凌跟她躺在床上打闹,俩人身体越贴越近,动作逐渐升级,开始玩起模拟性交的动作。
像是第一次冲开了某种阀门,依依开始肆无忌惮地娇喘。「这个男人是我的」,她像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大声地对世界宣示自己的主权。
另外两个朋友见此场景,一开始还忍不住嗤笑、打趣,但到后面却渐渐地笑不出来,甚至被吓到「不敢出声」;可依依丝毫不觉窘迫或羞耻,相反感到一种向世界大声疾呼的快感。
上大学后,依依与凌在同一所大学里再次相遇,TA们关系依然要好。
后来,社团里一位高年级学姐喜欢上了凌。依依看出来学姐对凌的真诚,便撮合两人,现在学姐与凌已经结婚多年,并有了自己的孩子。
还记得决定跟学姐在一起前的那个晚上,凌曾向依依询问二人是否合适的意见,依依心里酸酸的,阴阳怪气地问「你干嘛问我」,凌答道「咨询一下前女友的意见」。
凌是依依的意难平。她常常在想,或许有过几个瞬间,凌也曾对自己心动过。
依依也常常暗自感到懊恼:「如果自己生来就是一位女性,那就可以毫无负担地跟凌在一起。」
从前,依依一直认为自己是灰色性吸引(以前多表述为「灰色性向」,现根据无性吸引之声的倡议,正名为「灰色性吸引」)——身体上的性冲动不受控,但是心理上从未感受过很强的渴望,二者可以相抵消。
但勇敢地追寻自我以后,依依开始以女性身份进行幻想。
她第一次真正地在精神上感受到性的快感,或许早在多年以前,她为爱宣誓主权而高声喘息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有所暗示。
Photo by Maru Lombardo on Unsplash
「被人推了一把」
一直以来,在性别探索的路上,依依都怀着惶恐且审慎的心态,不敢行差踏错,走得太远。
「我是个怂人,不敢吃『糖』(代指雌性激素)」,但她也为此庆幸,这种「懦弱」在某种程度上给少年时期的自己打下了健康的身体基础。
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看到报刊的伪科普文章上说「薰衣草精油有抑制雄激素的效果」,她便在洗完澡后把家里薰衣草味的花露水偷偷抹在身上,而其它过激的行为她并不敢尝试。
到了青春期,看着脸上长出的胡茬,依依很抗拒,但是听说胡子会越刮越多,她就拿着睫毛剪,一根根地把胡须修剪掉。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身上并不属于自己的性器官却像是要奋力证明自身「存在感」一般迅猛发育。
依依天生雄性激素偏高,在大学时甚至捐过精子。「如果有神,那祂真的很恶趣味,把优秀的性器官放在不相匹配的身体上。」依依苦笑着感慨。
近期,依依跟父母正式出柜。二老都是高知群体,但是他们依然不能接受这件事,甚至「理智」地试图从病理及心理层面分析她的「病因」。
父亲是一位十分注重维护男性气质的人。
依依还记得小时候跟父亲一起看快乐男声,每当反串歌手刘著出现在荧屏上时,父亲从肢体语言和表情上总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厌恶和鄙夷。
在父亲处受到冷待,依依想作为女儿跟母亲推心置腹地聊一聊性别问题,可母亲却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问你爸去,我跟你不是一个性别。」
像是站在楼边缘的人被别人猛地推了一把,母亲的这句话让她真正受到了刺激。她当晚就写了「遗言」——写给自己的男性身份。
依依的身体焦虑并不算特别严重,本来她已经在心里给自己立好了原则:能女装就不整容,能整容就不吃「糖」,能吃「糖」就不手术。
而这之后,她开始用破釜沉舟的决心去改变:穿女装、准备HRT(激素替代治疗),真正开启了自己的转变之路。
她早已蓄起长发,衣着也一向中性,因为多年练习伪声,嗓音已经很偏向女声,甚至以女性身份找工作,也幸运地没有被人察觉。
为了给HRT做准备,依依到医院做激素检查,大夫见她就问道:「为什么查激素?你是月经不规律吗?」
被认作女性,依依在心里头开心地快要发疯。
她在平时并不是一个自信的人,但是每当以女性身份自处时,她却总能感受到巨大的能量,习惯的弯腰驼背慢慢变成抬头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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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在谈起自己的经历时感慨,跨性别群体就像「站在悬崖边的人」,顺性别秩序如同引力作用一般,如果不能扛着社会的重力活下去,那么最终的后果就是摔得粉身碎骨。
「牛顿告诉我们,所有物质都会产生引力,(那么在)社会上,就相当于每个人都产生自己的一份引力。
「顺性别人数最多,于是这就成了约定俗成的『正常』,顺性别秩序因此如地球的重力一般难以违抗。
「但如果有更多的非顺性别者站出来,展示自己的引力,那就像月球引起潮汐一样,不同方向的引力相抵消,重力减轻了,大家能在失重中更自由地活着,而不必非要『摔下去』。」
令人欣喜的是,社会上越来越多的人用包容友爱让社会重力得以减少,在各个节点也有许多乐于施展善意的人们,TA们层层托举,在你奋力一跃之时,层层缓冲,让你得以「软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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