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成为非二元的?」「我生来如此」|Transtory
受访人若海。图片由本人提供(下同)
文|藏锋
(本文根据受访人若海的经历而写作)
1
若海是一名非二元性别者。
从第一次知道「性别」这个概念起,若海就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男」「女」中的任何一边。
刚刚上幼儿院的若海问母亲:「为什么女性胸前会凸起?」母亲的回答是:「你长大了也会这样。」
若海从母亲口中知道了被指派女性的发育是怎样的,而第一反应是「自己不希望变成这样」。
母亲却说:「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如果你没有变成那样,你可能反而会烦恼。」
母亲的设想在若海身上并没能成立。
对于非二元的若海来说,进入青春期就像是开始了一场噩梦。
若海的胸部开始出现不适的感觉,慢慢变大。
每天晚上,若海都会躺在床上用手丈量自己的胸部,然后安慰自己其实没有很大。
这更像是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在时间的累加中,胸部还是偏离了主人的意志,变成了若海不希望的形状。
月经话题也开始出现在同龄人中。若海听到时,总会选择走远。
若海感到非常尴尬,那时很抵触月经问题。
中学时,同学和若海提起痛经,而若海会用「切掉子宫不就好了」这样的偏激言论来回复。
若海花了很多年去适应,直到近几年,若海才能相对平静地面对月经问题。
关于被指派性别,若海想象过,如果自己作为一名被指派男性出生会怎样?
大概还是会因为身体而痛苦。
无论是男性的性征,还是女性的性征,若海都会觉得排斥,不希望它们出现在自己身上。
若海更希望,自己的身体是一种没有明显性征的「少年」样子。
2
第一次知道跨性别这个概念时,百科上只有对「男跨女」和「女跨男」的描述。
若海觉得百科上对「跨性别」的描述和自己非常相似,但又不一样。
若海并不觉得自己是男性或是女性。
后来若海知道了「性别酷儿」「无性别」,也曾用这些词语来描述自己,但觉得不完全符合自身情况,或是不理解词语的含义。
当了解到「非二元性别」时,若海非常高兴,因为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词——在对别人介绍自己时,有一个专门的名词会更加方便。
一天清晨,若海读到了主角是跨性别者的漫画。
这是其第一次看到这种题材的漫画,若海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大哭。
那是漫画《割肉》,主角是一名由猎人父亲抚养长大的跨性别男性,在故事的结尾完成了性别肯定手术,开始了新的人生。
男主有位支持他的朋友,对男主的性别认同抱以绝对的支持与认可。
若海觉得非常羡慕。那时的若海几乎没有同别人提起过自己的性别认同,孤独地保守着自己性别认同的秘密。
是互联网,让若海走出了这种孤独。
若海真正踏入性少数圈,是到日本留学之后。
三四年前,国内对于性少数的报道相对较少,在这方面的信息相对局限和封闭。
然而,若海留学的东京是一个开放性包容性很强的大城市。
东京的「新宿区二丁目」更是知名的同志聚集地。2021年,若海在搜索新宿时,搜到了「Pride House」(骄傲屋)。
没有与群体发生过很多接触的若海想去看看。
若海对骄傲屋充满了好奇,也暗自期待着在那里会有机遇。
毕竟是一个人去陌生场所,若海在进入前有过很多紧张和徘徊。第一次去,直到闭馆时间若海也没有鼓足勇气走进去。
到第二次去的时候,若海鼓起勇气走上楼梯推开门,之后便瞬间放松了下来。
骄傲屋里陈列着丰富的图书以及供人查阅的资料,里面的人们平和地交流着。
对于喜欢安静读书的若海来说,骄傲屋无疑是一片乐土。
K小姐或许就是若海的机遇。对于若海这样初来乍到的外国友人,K小姐非常热情地与其攀谈。
K小姐在网络上举办每周一次的「Rainbow Meeting」(彩虹会议),为性少数人士提供了一个线上交流平台。
若海参与了K小姐的彩虹会议,在练习日语的同时,也结识了不少性少数朋友。
后来,在推特,在一些游行中,若海接触到了更多性少数伙伴,这让若海产生一种「找到组织了」的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并且,有些人若海在场所甲认识,后来又在场所乙遇见——若海觉得,这个圈子比想象中要小。
若海曾经把自己的出柜经历写到美术大学的入学考试中。
当时的考试题目是「言语与心」,要求在A3纸上用图画和文字的形式来呈现。
若海在试卷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泰国斑斓糕。
跳进若海脑子的,是一次在泰国餐厅的出柜经历。当时若海在日本上专门学校,其就读的那所学校有很多海外留学生。
若海和同学们在一家泰国餐馆就餐。与国内不同,在日本,泰国餐馆大部分是由泰国人经营的。
那家餐厅里,有一位看起来像tomboy的帅气服务员。在上菜时,大家忍不住把目光聚到这名服务员身上。
一位来自韩国的留学生好奇地问若海:「中国也有这样的吗?」
同学们难得聚在一起,边吃饭边聊天,又恰有一位性别表达与刻板印象不符的服务员——此情此景,若海按捺不住了。
若海选择了出柜,在同学们面前,用磕磕绊绊的日语讲述着自己的非二元身份。
因为紧张,若海在出柜时一直盯着桌上的泰式斑斓糕。
有位同学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若海回答得很坚定:「我生来如此。」
在接触到性少数、跨性别、非二元这些概念之前,若海就是一名非二元性别者。
TA生来如此。
若海还在试卷上写了另一个关于出柜的故事——在路边,与一位泰国的女性朋友。
对于亲密的朋友,若海不希望隐瞒自己的情况,而泰国女生听完若海出柜后平静地说:「这很普通。」
那时,若海尚不确定对方是否会理解和接受自己,结果对方觉得并没有什么,这令若海有些感动。
跨性别,非二元性别,作为边缘群体中的边缘群体,很多时候出柜后需要向对方解释概念。
有许多次,若海出柜后对方显得十分困惑,于是若海把谷歌上关于非二元的概念给对方看,给对方解释。
有时,若海也会收到别人的问题,例如「为什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去哪个厕所?」。
每次出柜,若海都尝试寻找一种更容易让大家理解与接受的方式去表达。
若海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多时间和勇气,去以一种更好的方式向别人介绍自己。
很多人从未听过非二元的存在,但不代表着不能接受。在解释之后,大部分人的反应比想象中平淡。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越来越能接受多元的存在了。
若海曾看过纪录片《当我性别归零之时》(ぼくの性別がゼロに戻るとき),当时的放映方是一家LGBT友好的组织。
在影片结束后,主持人说,她以为主角接受了激素、手术,一切就皆大欢喜了,没想到又冒出了非二元这件事……
主持人的话语流露出其概念中只有「男」和「女」两种性别——尽管是LGBT友好人士,对方也尚未理解非二元的存在。
同时,身为非二元的若海明白,跨性别者绝不是接受了激素、手术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很多事情会伴随终身。
3
若海曾去找学校的心理咨询师倾诉自己的烦恼,包括一些体检时的事情。
去年学校体检拍X光胸片时,排在女生队伍中让若海觉得十分不舒服。
此外,听心跳时,医生一直让若海把衣服往上掀。
在美术大学,很多学生喜欢表达个性,去年普遍的戴口罩更使很多人显得性别模糊,因此若海猜测医生把自己当成了男生。
对于暴露身体上「不属于自己的部分」,若海并不在意,但不确定医生是否会因此尴尬。
今年体检的时间男女分开,这令若海觉得困扰。
若海甚至想过逃掉体检,纠结之中也曾去找骄傲屋的工作人员谈论这件事。
若海最终决定给校医务室发邮件反馈,并且若海相信,美院的学生中一定不止自己一个人为这件事感到困扰。
就在若海斟酌词句时,其意外收到了一封来自校心理咨询室的邮件。
咨询师询问若海,是否需要帮助将这一情况告知学校,为其单独安排体检时间。
对咨询师的关照,若海感到十分意外——仅仅是一年前谈过一次,对方居然还记得自己的事情。
这让若海意识到,原来自己身边就存在愿意帮助自己的人。
4
若海小时候很喜欢裙子,但受社会刻板印象影响,若海觉得裙子、首饰这些都是「女生的东西」,不是女性就不该接触它们。
此外,身为非二元的若海还有一个顾虑。
这就是作为男生去穿裙子很容易遭到非议,而自己却可以因为自己不喜欢的被指派性别而被「豁免」——若海不愿意行使这个「特权」。
有一两年,若海穿着相对素净,不化妆,甚至不去护肤。
但来到日本后,这边有很多古着店,里面好看的衣服首饰吸引着若海。
其实,若海非常喜欢耳环、手链这些东西,并且私下收集了许多。
现在的若海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若海在穿衣风格上越来越随性,但因为目前的身体曲线,仍然不得不放弃一些衣服。
因为就读的是美院,若海在大学中见过很多被指派男性穿着打破性别常规的衣服。
若海期望,自己做完手术后也可以尝试一下。
与被指派性别无关,正是因为自己不是女性,所以若海更要去尽情地试穿。
若海最大的愿望,就是光着膀子在海边,说出《巴黎在燃烧》中的那句话:
"I'm as free as the wind that is blowing out on this beach."(我自由如滩上之风。)
1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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