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官场随笔之六：豹子七·职业习惯·郜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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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七

杜陵原平坟大获成功后，就开始在全区推广。我下乡总要去那些旯旮拐角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一天中午我在缪家寨村西一个大坑里发现有一个坟头，我马上打电话给乡长，没想到乡长几分钟就赶到现场。我说：“咋这么快？”乡长说：“我碰巧进村检查工作咧。”说完他笑场了，说：“书记，开玩笑呢，我的眼线给我打电话说豹子七（当时我的车号777）进村了，我就跑来了。”我指给他看坑里的坟头，他说：“工作没到位，立马处理”。我说：“我下周还来。”一周后，我又到缪家寨，看到坟头还在，就打电话叫乡长来。乡长又是很快赶来，后边还跟的村长拉着架子车提着锨。我还没开口，乡长说：“没忘没忘，这不是来了么。”说着和村长俩人下坑平坟。

我站在坑沿上喊：“得是眼线报告豹子七进村，你才想起了吧。”

职业习惯

我在碑林区委做副书记时，常在附近一家理发店理发。后来工作调动，就换了理发店。大约二十年后，我偶然又来到这家理发店，理发师客客气气给我戴上围帘，刚要开剪，理发师突然说：“你是王书记？”我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孔认出她就是当年给我理发的小董。小董说：“我看你面熟没敢认，看见你头顶发旋才确定是你。”

无独有偶，这具有职业特点的记人方法我还遇到过一次：有次我到医院看牙，王大夫看完后说一周后复诊。我一周后如约再来，王大夫看我一眼说：“到后边排队去。”快下班时轮到了，我坐上诊台，刚张开嘴，王大夫说：“你是王书记！不好意思，刚才没认出来。看了你这牙才认得。”

郜美玲

郜美玲像一个梦魇，让二十年来雁塔区几任区长无法摆脱。

郜美玲是雁塔区郜家堡人，老三届高中生，嫁到长安县农村后又离婚，带着一个儿子被扫地出门。按当时落户和庄基地政策，娘家是回不去了。她带着儿子和她的户口本一样无处安放。

听说能落户，她就到城乡结合部的宁家村，嫁给了村书记五十多岁智障的哥哥，可是没过两天又离了婚。村里不给她落户，她就到电子城街道办事处上访。没想到这一访就开启了她长达几十年，足迹遍及中央省市区街五级的上访人生。

街办出面调解，村里认为她是骗婚，坚决不同意落户。调解无效，她就到区政府上访。一来就找区长，抱腿哭喊抢饭吃，谁见了都躲。有人说：“郜美玲，你跟人家连觉都没睡，谁承认你结婚了。”郜美玲拿出结婚证回应：“结婚没结婚，睡觉没睡觉不算，这红本本说了算。”因为村民强烈反对，这事真难办。如此这般，逐级调解无效，她就逐级上访，直至公安部。公安部直接下令强行落户，上访取得了阶段性成果。这是八十年代中期那任区长手里的事。

安生了没几天，她又开始了新的上访，这回诉求是要求分庄基，近郊农村庄基稀缺，村民更是不答应。又经过若干年，省人大常委会责令拨付庄基。这是八十年代末那任区长手里的事。

郜美玲的第三轮上访诉求是解决村民待遇，就是参与村上的收入分配，那时正开始征地，在村民看来，这就是公然抢自己的饭碗。每一个诉求的解决，都成了下一个诉求的开始，又一个轮回，这事在我的前任区长手里解决了。

大雁塔

她的第四轮上访是从我当区长开始的，诉求是追讨从落户到现在的分配款。已经成为城中村的宁家村已无地可卖，村里当然是直接拒绝。一段时间，我一上班，她都在我办公室门口等着，我开玩笑说：“你上班比我们干部都准时。”为了解决她母子生计，街办专门安排她卖菜。有次城管收了她的秤，她找到我，我又让把秤还给她。有次开省人代会，会上一再要求，自己的娃自己抱走，不准到人代会上访。谁知我刚走出驻地，就看见郜美玲在门口转悠，我赶快跑过去，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她哄上去，说：“会完了区上说，嫑在这儿给我扮难看。”人代会一结束，她早早等在办公室门口，说：“王区长，我给你还钱呢。”我说：“算了，这次表现不错，算发奖金吧。”她见人就说：“王区长表扬我咧。”

解决她的问题主要是钱从哪出？最后我决定从民政口救济费里拨几十万，由办事处民政科和她约定，只要不上访，按月发放补贴，哪个月上访就扣掉当月补贴。我说：“郜美玲也是可怜人，走投无路嘛，就按民政救济来解决吧。”有人讲：“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她是尝到上访甜头了，上访是她的生活方式，不会息诉罢访。” 

就在区政府准备一揽子解决问题时，谁知又两度节外生枝，其中一次是中央领导来陕，郜美玲不知怎么得知消息，竟去拦车告御状，被公安机关拘留审查。这事又搁下了。 

郜美玲从公安局放出来，照常到政府“上班”，我把她叫到办公室，把解决方案告诉她。我最后对她讲：“这回彻底解决你的问题，再不能闹了，你从二十多岁闹到五十多了，娃都大咧，给娃说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你闹，乡性不好，谁能把女子说给你家。”郜美玲高兴的签了协议，说：“王区长，你放心，我再不闹咧。”我从区长当到区委书记，几年下来，郜美玲真的没再来闹过。

我调离雁塔区后，有次路过区政府，见门口围了不少人，仔细一看，郜美玲糊了一身大字报，不停的哭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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