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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经典|中国第一代建筑师童寯:西行画欧陆,东南探园林

致敬大师的 安邸AD
2024-10-05



中国第一代建筑师童寯Tung Chuin(1900~1983),与梁思成、杨廷宝、刘敦桢并称为中国的“建筑四杰”,他也是中国近代造园理论和西方现代建筑研究的开拓者,所著的《江南园林志》和《东南园墅》影响深远。图为1932年在杭州一处园林考察的童寯。


童寯与梁思成、杨廷宝、刘敦桢并称为中国的“建筑四杰”,同时在多数人的印象里,他又是一位特立独行、不近人情的隐士。从出身优渥到赴美留学,从游历欧洲到探访园林,从水彩速写到测绘撰文,从设计实践到教书育人……童寯在20世纪风云变幻的时代里留下了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1930年4月底,童寯乘船前往欧洲,在为期四个月的壮游中,他途径英国、法国、比利时、荷兰、德国、捷克、奥地利、意大利等国,留下了200多幅写生绘画、一本日记以及百余张珍贵的历史照片。图为他用水彩速写的威尼斯叹息桥,绘于1930年8月8日。



水彩速写黄金比例屋,1930年6月12日绘于法兰克福。


从英国的旅行开始,童寯开始发展出一种在色纸上作画的风格,并且随着旅途进程日臻成熟。图为他速写的约克老街,绘于1930年5月7日。


在清华大学完成建筑学业后,童寯远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用三年时间完成建筑硕士课程,并在费城和纽约的两家事务所执业。对于真正的建筑师而言,游学与考察是不可或缺的。在1930年为期四个月的旅欧游历中,他通过画笔、日记与摄影来记录欧洲璀璨恢宏的传统建筑和蓬勃发展的现代设计,200多幅写生画作生动勾勒出建筑师的所见所想。他扎实的基础功和对建筑的理解几乎不亚于前辈大师,翻开柯布西耶的《东方游记》或是路易斯∙康的欧洲写生,不难看出他们对结构的敏锐捕捉以及对建筑与空间关系的解读。


20世纪30年代,童寯在当时交通工具不便、社会时局动荡的情况下,只身一人利用周末时间对江浙沪地区的园林进行踏勘、调查、测绘、摄影和资料收集。地图所示为他实地走访的城市,对一百余座园林进行了深入调研。


1937年《江南园林志》手稿。


回到中国的童寯和梁思成、陈植一起开创了东北大学建筑系。1931年,他受陈植之邀来到上海,并联合赵深在次年组建了华盖建筑事物所。作为一个北方人,童寯从未近距离接触过江南文化,摩登的市井生活、怡人的园林营造,异乡文化所带来的冲击和触发让他开始着手对园林的研究。在四年多的时间里,童寯利用星期天的休息时间,独自一人走访了江浙沪三省的20多个城市、100来座园林,从图片、测绘到文献梳理,缜密又系统地记录并揭示这样一种独特而又杰出的文化现象。1936年,童寯完成了序言,完全用文言文写作的《江南园林志》计划在次年出版,却被战事打断,直到1963年才有机会面世。

童寯在1932~1937年间完成的学圃园测绘图蓝图。


与此同时,童寯注意到生活在上海、苏州等地的外国人开始介绍园林,大多都是几张照片和粗略的文字。有感于这过于草率,他用英文写就“Chinese Gardens”并刊发于林语堂主编的英文杂志《天下月刊》。虽以中国园林为切入点,但童寯的文字是站在世界园林的角度,通过对比不同地区的园林,为西方读者勾勒出中国园林的独有特点,并不止于情境的描绘,更加入了造园手法的介绍,把园林和中国传统文人现象彼此关联,从本质上探讨西方园林悦目、中国园林会心的差异所在。这也是为什么童寯被誉为近代研究中国古典园林的第一人。从他用文言文和英语写就的两本著作,足见他对园林的倾心与投入。




















苏州留园曲溪楼, 童寯摄于1932~1937年间。


30多岁的童寯已经站在很高的起点,透过其所遗留的手稿和资料档案,我们惊讶于他的天赋异禀和孜孜不倦。这与他多年来接受严格教育和严于律己的生活作风息息相关,更重要的是他的立场和视角。“童寯在晚年把自己称为cosmopolitanism,就是一个世界主义者。”在童寯之孙、建筑师童明看来,这也是自己的祖父与众不同的地方,与近代中国第一批建筑师中的其他人相比,童寯有着“世界大同”的自觉性和认知高度。

梁思成至童寯信函,1937年。


在童寯的藏书里有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所著的《西方的没落》,据说在他游历欧洲期间,曾有意去慕尼黑拜访却因故未成行。世界各地的文明和文化有其自身的特点,它们应该彼此对照、欣赏、提炼和相互影响,而不是战胜、同化、吸收或消解。童寯在游历欧洲时的入乡随俗和如数家珍,以及他对于中国园林的深入挖掘和梳理推广,都离不开他作为世界主义者的开放与接纳。

华盖建筑事务所设计稿,该项目是完成于1935的浙江兴业银行,如今,久事艺术沙龙落址此处。2023年,久事美术馆和久事艺术沙龙呈现“西行画录 ∙ 东南园墅——建筑师童寯(1900~1983)特展”以纪念其逝世40周年。


回到建筑师这一身份,华盖建筑事务所在20年的实践中始终寻求现代主义在中国的建筑形式。20世纪30年代,现代主义运动如火如荼,全世界几乎都面临着文化的冲击和变革。当这些思潮传递至中国、日本等东方国家时,建筑师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传统还是现代?如何嫁接?如何结合?传统派将大屋顶直接扣在现代主义的方盒上,实为粗暴;而一些留洋回来的建筑师则努力寻求现代的表达方式。



1932年,童寯与陈植、赵深在上海成立华盖建筑事务所,20年间,设计了大量优秀的建筑作品。事务所尝试将真正的现代主义设计融入中国当代建筑,图为他们设计的大上海大戏院。



以大上海大戏院为例,华盖事务所摒弃了当时流行的Art Deco风格,遵循了国际建筑的前沿趋势:International Style。从当年的蜡笔夜景渲染图来看,他们在立面上精心设计了8根霓虹灯柱——在玻璃砖柱内贯穿浅蓝色灯管,不仅简化装饰,又在视觉上营造出娱乐效果。三位建筑师不仅关注平面、立面等专业问题,更将设计与城市的社会经济、时尚文化生活相关联,试图用纯粹的手法打造符合人们生活的现代建筑。


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童寯陆续以英文文章向世界介绍中国园林,“Chinese Gardens”最初连载于林语堂主编的英文杂志《天下月刊》。童寯在晚年将这些文章结集成书,题为《东南园墅》,于1997年首次出版。全新修订版由童明重新翻译,王澍作序。


1952年,事务所解散,童寯将更多精力放在教学和研究上,一直坚持到离世。“布置如此错落有致,即使没有花草树木,也成园林。”王澍曾说过《东南园墅》一书对他的深刻影响,让他对中国园林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这样一位思想开明、学贯中西的老师,在中国建筑史中无疑起到了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





















童明

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

上海梓耘斋建筑工作室主持建筑师


中国园林是文人现象的结晶和硕果。它神秘又亲切,自然又人为,在虚实之间提供了一处精神家园。如今,园林已然不是原有的模样,但也为当代建筑师和造园人提供了源自传统文化的线索和视角。作为当代造园人,在建筑师童明看来,相较于视觉形象,更值得借鉴的是造园者的思维方式。

关于中国园林,有哪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和代表人物?

童寯绘制的太仓亦园铺地研究。

如果从宏观的历史角度看,我认为有以下几个节点:第一个是唐代白居易,他在可见的文献里较早地把园林跟“人栖居于世”关联起来。在此之前,园林作为一种山水崇拜,更多见于宫廷建筑、江山社稷,是庙堂文化的重点。但通过《庐山草堂记》,你可以感知园林天人合一的意境,也就是造园和育人养心是一回事。第二个应该是在晚明时期,相当于一种继承,通过张南垣、文征明以及沈周这些人,园林变得可以被描绘和讲述。第三个是晚清时期,园林变得世俗化和普及化,江南出现了很多园林城市。它变成了一种产业体系或者说匠作体系,家家户户生活在园林的情境之中,这是一个很别致的景象。

到了20世纪30年代童寯开始做园林调研的时候,这种鼎盛的文化现象已经衰落。所以《江南园林志》的起点便是对这种“残山剩水”的哀婉叹息,对这一特殊文化现象的没落充满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心绪,同时还有追思往昔的诉求,这些都充斥在《江南园林志》的文字中。当然,这种急迫性反过来也会激发童寯去调研和梳理园林文化。



中国近代造园是否具有一些可辨识的重要案例?


在童明眼中,位于上海松江的方塔园是近代园林的重要案例。围绕公园中的宋代方塔(兴圣教寺塔),冯纪忠计划建设一座带有宋韵的现代园林。

方塔园内的何陋轩,由冯纪中设计,建成于1987年。毛竹结构,茅草屋顶,命名来自唐代诗人刘禹锡的《陋室铭》。

英国伦敦,邱园(Kew Garden)中的大宝塔(Great Pagoda),建成于1762年。


当代建筑师做得比较少,留存下来的资料更少。我未做过专门研究,印象中比较早期的代表有王大闳、贝聿铭在哈佛的毕业设计“上海博物馆”。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冯纪中的方塔园、何陋轩以及葛如亮的习习山庄和桂林的尚廓,都在作品中尝试了所谓的园林概念。再往后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王澍、董豫赣等建筑师。这里所说的都是建立在对园林的认知和理解上来做某种建筑表达的案例,我们可以把它们认为是中国近代造园的一部分。它们不是简单地复制,而是在精神和认知层面上去做营造,就像王澍所说,“你不是做一个房子,而是去营造一个世界”。




理想中的当代园林存在吗?它们是否有可能或者以怎样的形式融入当下的生活?

1932~1937年考察江南园林期间,童寯(右)与杨廷宝(左)在苏州。

园林作为一种特定现象,不仅存在于中国,它们本身有着共通性——让人体会到自然的滋润和生长,并在时而苦闷沉重的世俗生活中获得精神的解脱。我曾写过一篇文章,讲到园林扮演的最根基的一个角色是什么,我当时用了异托邦(heterotopia)这个概念,它就像一面镜子,为你照射出一个彼岸世界。无论是修道院内幽闭宁静的内廷园林,还是在一个伊斯兰建筑中的宅院,抑或是天井中的小喷泉,它们会在某个时间点提醒我们:在当下的生活和日常世界中,实际上还存在一个精神的彼岸,或者说一个另类的家园,它作为一种互补、一种黏合,使我们能对当下的现实世界有更好的反思。

今天,我们是否有可能通过现代建筑和某种营造方式为当下提供一丝清凉和一丝愉悦呢?这当然有可能。我们并非要借助与古典园林相同的载体,可以通过其他方式,通过对当下的观察和情绪去思考、创造 。
























图片来自童寯纪念馆、久事美术馆

口述 | 童明

撰文、编辑 | Since

新媒体编辑 | Sangyu

视觉设计 | 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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