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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1年2月22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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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年夜饭)
年事如烟
只若初见 |文
又到一年初始时……
骤然而降的气温,没有影响我的心境,相反,带来一种久违的 “过年” 的感觉。
有个朋友说,下大雪时,天空一定要是低垂的,云也须是铅灰色,且最好无风,好寻回“雪压彤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的情景。
而我觉得,过年一定要是寒冷的,所谓“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不知是记忆的偏差,还是真的因为地球变暖了,小时候的“过年”,总是冰冻天寒,朔风凛冽,在岁末的寒风中,母亲带着我们腌肉、装香肠,然后买回老农挖来的“圪蔸”煪腊肉(圪蔸:泥土中树的根部,用来熏腌制好的肉;煪:念qiú,火熏的意思),过年的序幕就这样拉开了。
小时候我们姊妹多,父母的工资用于生活总是捉襟见肘,但每年春节前,父母总会给老家的亲人寄钱。
(干杯,过年啦)
父亲老家在河南洛阳,早年被日本人占领,后来又是国共两党最先争夺的地方,爷爷就在这样的夹缝中,靠倒卖军火积攒家业。解放后自然被清算,清算的结果是,爷爷基本是从国军手里弄出武器来卖给共军,虽然罪大恶极,但也间接帮助了新政府,所以侥幸保住一命。
但因为列入“土豪劣绅”,除了财产没收外,留在家乡的姑姑和二叔从此沦为“人下人”,历年的揪斗、歧视,让他们丧失了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气,一生都在屈辱和贫贱中度过。
父亲十八岁时,少年意气离家从军,1948年的中国是真正的兵荒马乱,父亲说,在他的家乡,一会儿是国军征兵,一会儿是共军征兵。他逃脱爷爷的管束跑出来时,正是共军在征兵,于是他成了解放军的一员。
正是这一机缘,当年调皮反叛的父亲,成了一家人的保护神。
1950年爷爷家那个长方形的两进四合院被没收,我十六岁时父亲带我回洛阳,那个大院被十几户不同的人家住着,修修补补的房子残留着吱嘎作响的雕花木门与回字格的窗棂,中间的青石板凹凸不平地展示着岁月的沧桑,一口老井和井边歪斜的桂花树,依稀留着当年的辉煌。
四合院其中的一间偏房,是土改时分给父亲的,原因是父亲参加了“革命”,是革命的人。就这样,远在贵州的父亲为他的家人挣得了一个栖身之所。
前几年我们姊妹带上母亲,又去了一趟老家,已经是一个小土豪的堂哥(二叔的儿子),盛情招待我们之后说:“那时候过年啊,我们就眼巴巴等着大伯(父亲)寄钱来,如果没有大伯,这年就没法过了,一年到头,唯有指着我大伯寄来的钱才能吃上一顿有大肉的饺子。”
彼时我才知道,我们家省下来的一点钱,给远方亲人带去的是无限的向往和期待,是亲人们在无边黑暗中看见的一线曙光。过年,原来是亲人们互相牵挂互相关爱的一个载体。
(在洛阳与姑姑合影,右一,作者)
给老家亲人寄钱过年的习惯,已成了我们家的一种“家规”。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让弟弟继续这一“工作”。
弟弟远在上海,每年都会给洛阳的姑姑寄钱。姑姑的儿子、我们的表哥,一再说现在日子好过,不要再寄钱了,可是这已经成了我们家过年的一个“仪式”,直到一年前姑姑去世才终止。
年夜饭是过年的重头戏。记忆中小时候我们家每年吃一回鸡,就是年夜饭的时候。
更早一些的过年,年三十宰杀的鸡,母亲只炖半只,另外半只留待“请春酒”,“春酒”请的是父亲平时的几个好朋友,大家过年互相请吃。
母亲说,当家不得不精细,待客不能不风光,所以得把好吃的东西留下来招待客人,母亲的这一待客之道对我们姊妹影响至深。只是半只鸡端上年夜饭的餐桌,只闻得一阵香喷喷的味道,记忆中就没有鸡肉嚼在嘴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随着日子的慢慢好转,特别是进入八十年代,市场上商品开始丰富,并且不再凭票供应后,母亲渐渐恢复了她小时候作为地主女儿过年的习俗,年夜饭不光变得讲究,还给每道菜都赋予了吉祥的寓意。
在母亲的饮食文化里,鱼是年夜饭必备的,这叫“年年有余”,而且必须是整条鱼,叫“有头有尾”。
甜食“八宝饭”,寓意“甜甜蜜蜜、团团圆圆”; 粉丝煮汤叫“长吃长有”,肉圆叫“和气生财”; 就连简单的芹菜炒肉都被寓意“勤勤恳恳”“勤劳致富”……
年夜饭的菜式,都被郑重地赋予名字,这种仪式感,就是“过年”。
(作者包饺子)
父亲大半辈子在贵州工作生活,让他记住家乡的就是包饺子。
父亲说家乡的过年是包饺子,年三十晚上要把过年几天吃的全部准备好,意味着来年衣食富足,吉祥如意,日子红红火火。这个习俗经过父亲母亲综合,变成了大年三十晚上是按照贵州习俗的年夜饭,正月初一全家包饺子。
父亲传下来的习惯,饺子皮不能去菜市场买,一定得是手工擀制,面粉需得提前“合”。热水加上鸡蛋调制面粉,水和面粉的比例是“合面”的关键,合好后捂上一两个小时,方能开始擀面皮。擀面皮是一个技术活,但我们姊妹都能娴熟地做好,很有点北方女人的味道。
过年包饺子的习俗,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去世而中断,它变成了我们怀念父亲的一种方式。
年夜饭之前,祭祀活动也是一个庄重的仪式。
“敬神如神在”“祭祖如祖在”。每每这个时候,母亲都会禁止我们喧闹,一脸庄重地摆上碗筷,斟上美酒,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张家老人孔家老人(母亲是孔夫子的七十七代子孙)请来过年了,请求老人们保佑我们一家老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后来我们姊妹们相继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在祭祀时我们也会学着母亲的样子,禁止孩子喧哗,而我们家的小孩子们,每到这个时候也会自己收敛,不敢放肆吵闹了。
(年夜饭的主角,压岁钱)
“压岁钱”是我们小时候最盼望的事。
从记事以来,不管平常多么节俭,过年时父亲总会给我们发崭新的“压岁钱”,那是在贫穷年代里我们这些小孩唯一能够支配钱的时光。
最幸福的是去回龙桥河岸边吃二角钱一碗的荞凉粉,被辣椒刺激得满面通红,然后在路边买“小教场”的白萝卜脆生生地吃下。今天的小教场已经变成电梯楼,再也吃不到那种香甜蹦脆的萝卜了。
年年花相似,岁岁年不同。属于华夏儿女的“过年”,总是让人充满怀旧感。往事已亦,来年可期,岁末年初的这个特殊日子,似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忙碌的生活,飞速发展的经济,天涯若咫尺的便捷物流,让我们的物质享受已经不需要借助“过年”这个媒质来实现了,但尊重一份亲情,保有一份率真,爱惜一种传统,用朝圣般的虔诚做好每一件和“过年”有关的事,这就是过年的仪式吧。
这一年又一年重复的仪式,让我们的生命变得悠长而美丽。
【作者简介】只若初见:生活在祖国西南角一小城,始终相信,良知,是衡量高贵与低贱的砝码。一枚园地耕耘者。 (本文编辑:呼斯楞豫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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