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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1年2月22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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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但没法说。
我不能说出你的名字
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是两年多以前，在国家大剧院，一块听一场音乐会，因为我们都喜欢古典音乐。
在敞开式咖啡厅，你与我谈到了《百年孤独》，而且随口就能背出你欣赏的句子，还有陀斯妥也斯基与托尔斯泰小说，当时我有些惊——你是一个极著名的法学教授，怎么读书涉及面会这么广？非文学类的学者鲜见像你读书面这么广博的，而且如此喜爱文学。
那一天，你还说到石黑一雄，和加拿大几年前拿诺奖的那位女作家。彼时的我，并不知道你这时已经读完了石黑一雄的小说全集，正在逐本阅读雷马克全集。你认为加拿大女作家与石黑的小说其实没有那么好，但雷马克则是一名好作家。你说你对战争中人性和人之命运、苦难和书写铁幕时代的作品感兴趣，你也正在读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
我又惊了，因对文学作品的看法与爱好我们所见略同，只是我没有像你那般读过那么多作品。
后来再见面时，你的话题更广泛了，古希腊联邦政体、罗马共和与罗马帝国、中世纪、西方现代文明史等等，至于中国史与思想史更是不在话下。这些话题完全是在聊天中随意冒出的，我听傻了！如此渊博，还有如此超常的记忆。
可最让我惊叹的还是你对文学作品阅读的海量。两天前，一个特殊的日子，我一大早就去了你的家。你先是对我们这么早以不速之客的身份贸然闯入颇为不悦，因为那天你执意要出门。我呢，不依不饶，各种变着招的＂死缠烂打＂，认准了，哪怕是冒犯了也要摁住你不许出门，逼着你跟我们聊天——你若出门了，我们听谁聊去？所以坚定地请求你留下，陪我们聊天。
终究捱不过朋友的面子，你不情愿地留下了。这一刻，我心里还真是挺感动的，因为我知道，我们这样冒失地不请自来纯粹是一＂忤逆＂之举，而且还以朋友的名义阻拦了你的出门，基本属于厚颜般的泼皮耍赖。但我那天也是豁出去不讲理了。
接下来又让我大开眼界。我们聊读书，最初是聊诗，聊到艾略特的诗篇《荒原》。你立刻取来了人文社出的《艾略特诗集》精装本，我一翻，哎哟，译文好极了，把西方的诗翻译出诗意乃是一大奇迹，但译者做到了，罕见！
吃完你为我们做的早餐，进了书房，我发现你买了古希腊两位最伟大的悲剧作家的全集。《契诃夫》小说全集第九卷显然正看着呢，因为看到处正对页地压在书桌上；黑塞全集码在书架边，告我也要读；还有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全集，说写得好，显而易见读过。接着，与我讨论起了陀翁与托翁小说的各自特色与思想，真真都是一语中的。
话题偶尔还会拐到你熟悉的汉与六朝之诗赋，唐诗宋词元曲，然后是《金瓶梅》与《红楼梦》，顺带着又说起了古人笔记，还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们明末时的妇女生活形态和样貌，那时的她们并不都是传说中那类受男性压迫忍辱负重的刻板形象，而是行为举止自由得很呢。由于这些细节来自当时文人的记载，也就具有了相当的可信度。
你说，小时父亲在劳改农场接受改造回不了家，母亲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是非常重视让孩子读书。家里没什么书可读，不过正好收藏了一套《古文观止》，于是，你从头背到了尾。
聊读书的过程中，你还说起了印度裔英籍作家奈保尔，你说你读完了已出的奈保尔的全集，认为奈保尔最好的书是他写印度、非洲与东亚的那些非虚构作品。“非常好，可惜没写过中国。”说着说着，你随口感叹了一句。你也稍带说起了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对莫言的个別长篇评价颇高。
我们从清晨七点一直聊到傍晚六时，这才起身离去。我知道你将孤独地度过几天后的春节。我记得我们在扯闲篇時，你面带微笑地随口说到了人在一特殊环境下绝对孤独的问題。你说，写东西时人会暂时忘记一切，内心充实，可是若有一段时间没写，又处在一个极端孤寂的环境中，一旦太长时间没与人交流、说话聊天，心理上还是容易出现问题的。
这时我想起了茨威格的《象棋的故事》，说的是一人被囚禁在空室里，见不到人，更无人说话，眼看要发疯了，急中生智地在脑海里设置了一个虚拟的棋盘，假设自己扮演着下棋中的甲乙双方。后来他被放出去了，火车上偶遇一位国际象棋大师，竟将对方一举击败。举座皆惊。
我们来到房外，四下静悄悄的，透着冬意的萧索。载我来的朋友先去倒车了，我与你又聊了几句。院外本在视线中的二辆黑色车这时已无踪影。我们早上到时它们就停在那不远处，一动不动，默默地＂陪伴了＂了我们整整一天，现在，傍晚六点左右，太阳落山了，它们不见了，那个它们曾经趴着的场地空荡荡的。
分手时我心中是伤感的，其实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但没法说。
回到家，点开灯，我坐在沙发上，突然悲从中来，眼泪竟夺眶而出。
此刻，庚子年最后一天，除夕的中午，我写下这些文字，想记住那一天。可我，竟然不能说出你的名字。
（写于2021年2月11日）
【作者简介】王斌，著名作家、文学批评家、编剧。1980年代编辑《青年评论家》，推动了文学新思潮的发育。已出版《相遇的别离》、《味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吟游诗人咖啡馆》以及在台湾版的《幽暗的岁月》三部曲：《六六年》（国内人民文学出版社也曾出版）、《浮桥少年》与《海平线》等长篇小说，《逆风的逍遥》、《思想的钟摆》、《我的孤独与我无关》等文化随笔，以及非虚构报告文学：《活着-张艺谋》。策划与编剧过的电影包括：《活着》、《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有话好好说》、《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等。个人微信公号：思者王斌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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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注：《吟游诗人咖啡馆》是王斌老师最新的长篇小说，是他的北京都市三部曲的第三部。他认为，这部是他到目前为止都市题材中自己写得最好的作品。
（本文编辑：一枚）
“一半烟火以谋生，一半诗意以谋爱。” 点击文末“阅读原文”，进入安然以待的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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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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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你还说到石黑一雄，和加拿大几年前拿诺奖的那位女作家。彼时的我，并不知道你这时已经读完了石黑一雄的小说全集，正在逐本阅读雷马克全集。你认为加拿大女作家与石黑的小说其实没有那么好，但雷马克则是一名好作家。你说你对战争中人性和人之命运、苦难和书写铁幕时代的作品感兴趣，你也正在读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
我又惊了，因对文学作品的看法与爱好我们所见略同，只是我没有像你那般读过那么多作品。
后来再见面时，你的话题更广泛了，古希腊联邦政体、罗马共和与罗马帝国、中世纪、西方现代文明史等等，至于中国史与思想史更是不在话下。这些话题完全是在聊天中随意冒出的，我听傻了！如此渊博，还有如此超常的记忆。
可最让我惊叹的还是你对文学作品阅读的海量。两天前，一个特殊的日子，我一大早就去了你的家。你先是对我们这么早以不速之客的身份贸然闯入颇为不悦，因为那天你执意要出门。我呢，不依不饶，各种变着招的＂死缠烂打＂，认准了，哪怕是冒犯了也要摁住你不许出门，逼着你跟我们聊天——你若出门了，我们听谁聊去？所以坚定地请求你留下，陪我们聊天。
终究捱不过朋友的面子，你不情愿地留下了。这一刻，我心里还真是挺感动的，因为我知道，我们这样冒失地不请自来纯粹是一＂忤逆＂之举，而且还以朋友的名义阻拦了你的出门，基本属于厚颜般的泼皮耍赖。但我那天也是豁出去不讲理了。
接下来又让我大开眼界。我们聊读书，最初是聊诗，聊到艾略特的诗篇《荒原》。你立刻取来了人文社出的《艾略特诗集》精装本，我一翻，哎哟，译文好极了，把西方的诗翻译出诗意乃是一大奇迹，但译者做到了，罕见！
吃完你为我们做的早餐，进了书房，我发现你买了古希腊两位最伟大的悲剧作家的全集。《契诃夫》小说全集第九卷显然正看着呢，因为看到处正对页地压在书桌上；黑塞全集码在书架边，告我也要读；还有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全集，说写得好，显而易见读过。接着，与我讨论起了陀翁与托翁小说的各自特色与思想，真真都是一语中的。
话题偶尔还会拐到你熟悉的汉与六朝之诗赋，唐诗宋词元曲，然后是《金瓶梅》与《红楼梦》，顺带着又说起了古人笔记，还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们明末时的妇女生活形态和样貌，那时的她们并不都是传说中那类受男性压迫忍辱负重的刻板形象，而是行为举止自由得很呢。由于这些细节来自当时文人的记载，也就具有了相当的可信度。
你说，小时父亲在劳改农场接受改造回不了家，母亲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是非常重视让孩子读书。家里没什么书可读，不过正好收藏了一套《古文观止》，于是，你从头背到了尾。
聊读书的过程中，你还说起了印度裔英籍作家奈保尔，你说你读完了已出的奈保尔的全集，认为奈保尔最好的书是他写印度、非洲与东亚的那些非虚构作品。“非常好，可惜没写过中国。”说着说着，你随口感叹了一句。你也稍带说起了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对莫言的个別长篇评价颇高。
我们从清晨七点一直聊到傍晚六时，这才起身离去。我知道你将孤独地度过几天后的春节。我记得我们在扯闲篇時，你面带微笑地随口说到了人在一特殊环境下绝对孤独的问題。你说，写东西时人会暂时忘记一切，内心充实，可是若有一段时间没写，又处在一个极端孤寂的环境中，一旦太长时间没与人交流、说话聊天，心理上还是容易出现问题的。
这时我想起了茨威格的《象棋的故事》，说的是一人被囚禁在空室里，见不到人，更无人说话，眼看要发疯了，急中生智地在脑海里设置了一个虚拟的棋盘，假设自己扮演着下棋中的甲乙双方。后来他被放出去了，火车上偶遇一位国际象棋大师，竟将对方一举击败。举座皆惊。
我们来到房外，四下静悄悄的，透着冬意的萧索。载我来的朋友先去倒车了，我与你又聊了几句。院外本在视线中的二辆黑色车这时已无踪影。我们早上到时它们就停在那不远处，一动不动，默默地＂陪伴了＂了我们整整一天，现在，傍晚六点左右，太阳落山了，它们不见了，那个它们曾经趴着的场地空荡荡的。
分手时我心中是伤感的，其实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但没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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