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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与头牌:你们派出国的“梅兰芳”快回来了(文末献唱《锁麟囊》)

文龙杰 庖丁解news 2022-03-17

   编者按

本期作者是中新社哈萨克斯坦分社的首席记者,他驻外6年多,足迹遍及欧亚多国,下笔注重历史纵深,行文以思辨见长,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他不但是首席,还是同事眼中的“京剧头牌”,“氍毹久擅场”,曾以一曲《锁麟囊》获赞“百万庄的梅兰芳”。作者不辱使命,不日即将回京,青山未改,斯人依旧否?如有兴趣当面听君歌宫商……不妨关注此号。



驻外进入第七个年头,在要结束任期的当口写点文字总免不了感慨与回忆。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这些年,走了一些地方,见了一些人,也经了一些事……


采过总统、访过乞丐;在李白出生的碎叶城站立荒丘怀古,与欧美俄各国记者在阿拉木图狂欢的音乐中把盏伏特加跨年。


尝遍了中亚四国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的各色烤肉和奶疙瘩,也见识了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肃穆而不失华丽的东正教大教堂和令人过眼难忘的东欧美女……


▲中新社驻哈萨克斯坦首席记者 文龙杰


但无论书写何种题材,作为记者,生产出的文字多主打“客观”品质,这是工作性质使然。新闻事件就是我们的作文命题,有什么就写什么,是什么就写什么。


现在可以随便写点什么了,竟有些不知所措。


是因为没了客观命题的束缚和规定,反而无所依从吗?我仔细想了想不完全是。


而是面对过去这非常重要的六年,仓促间加以概括和总结有些惶恐。是开列出数年来的“功过格”,还是根据日记写一篇从二十几岁进入三十几岁的“编年史”?


前者过于“公共”,容易写成工作报告;后者又过于个人,失于琐碎。我想从个人驻外经历谈一下驻外对个人成长的意义,或许是我能驾驭的题目,或于人于己都有用处。


▲中新社驻哈萨克斯坦首席记者 文龙杰


我的驻外经历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


——“不待见,看不上”。初到驻在国,为当地办事拖沓低效所苦,因天极寒水苦涩发愁,恨果蔬匮乏而消瘦……种种不待见,哪哪看不上。


——“看人家的长处”。熊十力批评徐复观时说,读书专去挑人家的坏处,读来读去,又有何益?发现别人的不足,凭借的只是自己本有的;看到人家的长处,才算是增益其本无。读书要“看人家的长处”,观察和了解一个国家也是如此,这是第二阶段。在这一阶段,增益的还只是知识。


——破除“所知障”。在这一阶段,不是将这个国家当作被观察的对象,而是融入其中,深切体会,由此而获得认识世界的新视角,打破过去的旧思维框架(佛学上称之为“所知障”)。破除“所知障”,我认为这是去到一个新地方的最大收益,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真正意义所在。


前两个阶段容易理解,着重说一下第三个阶段。“所知障”是一个佛学术语(佛教与佛学是不同的概念,前者是宗教学、社会学范畴,后者是哲学范畴),也被译作“理障”“智障”。


“障”的意思就是遮蔽,“所知障”是指因为对世间法(即俗世学问)的强烈执取而无法理解、领悟、甚至排斥对法界实相如来藏的认识。


横穿努尔苏丹市的伊希姆河冬日被冰封雪覆


笔者在这里借用该概念,指出这样一种现象,即我们往往因对某一事物或环境太过熟悉,囿于已形成的牢固思维框架,而无法对该事物或环境进行更深刻的认识,认为一切本就如此,即所谓“习焉不察”


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曾指出,“在发生学上清楚的就是,主体所完成的一切建构都是以先前已有的内部条件为前提的”;


人们往往习惯于“把给定的东西整合到一个早先就存在的结构中,甚或是按照基本格局形成一个新的结构”。这种旧有的结构在一定意义上就是我们的“所知障”。


驻外有助于打破“所知障”。因为,驻外后接触的在在皆为新事物、处处都是新环境。初期我们仍会以过去习以为常的思维框架待人接物,但在一次次“碰壁”中,旧有的思维“结构”会被打破。


而得益于新智识的注入,重新建构起来的思维框架会变得更开放,看待问题的角度会多元。此时,再回过头来看过去的问题,会有更深刻的认识,也就可以说,我们破除了一重“所知障”。


位于努尔苏丹的哈兹拉特苏丹清真寺是哈萨克斯坦最大的清真寺,冬夜在灯与雪的映射下如幻如梦。


助我破除了“所知障”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呢?


在这里的南方,能见到重走丝绸之路的驼队;在这里的北方,能见到俄罗斯油画中苍穹冷云下的亭亭白桦。


在这里的南方,有中亚民众的朝圣之地亚萨维陵;在这里的北方,有苏联留下的集中营和曾送加加林飞天的拜科努尔发射中心。


在这里的南方,水草丰美,奇姆肯特的西瓜和哈密瓜从口甜到心;在这里的北方,矿产丰富,以致许多湖泊被超标的金属元素染得五颜六色。


在这里的南方,待客的是炙烤后的羊肉和外酥里软的烤馕,偶尔还能尝到驼奶;在这里的北方,宴席上最诱人的则成了来自里海的鱼和各种样式的俄式面包。



▲中新社驻哈萨克斯坦首席记者 文龙杰


这是中亚地区俄语说得最标准的国家,人们已经习惯在地铁上、候机时、午饭后玩一会“猜字母”游戏,但现在要将基里尔字母改“拉丁化”。


这是哈萨克斯坦,世界上最大的内陆国,中亚最大的国家。过去,许多中国人对这个国家或许会比较陌生。不过,近年来借着“一带一路”的东风,哈萨克斯坦已越来越为人们了解。


驻外期间,关于这个国家,我曾写过不少文字,其中有一个“城市系列”,包括:《阿斯塔纳:在神的天空下》《河水将城市一分为二,左岸是未来,右岸是人间》《煤都卡拉干达:在新与旧之间》《层累的阿特劳:一座哈萨克斯坦城市的历史风情》《努尔苏丹与小玉兹:哈萨克斯坦传统与现代的裂缝》等。


这些文字是我破除“所知障”的记录,假如能对读者诸君在智识积累上有所增益或心灵上有所触动,大概也算是文以载道了。本次贴出的是其中的一篇。




努尔苏丹:在神的天空下

(点击音频可听文章,文末有彩蛋哟)


这两天,“冷都”努尔苏丹突然冷起来了。


“冷都”自然是要冷的,但动辄零下30摄氏度还是不免让人打个激灵。一周前买玻璃水时,售货员还说冰点为零下20度的就够了呢。看来,眼下的这场寒流连当地的土著也始料未及。


天越冷,便越能让人想起人心之热——我在兔子镇对此感受得最为强烈。出努尔苏丹城,向西北方向驱车两小时,就可到达这个名字颇为有趣但缘起已难稽考的村庄。


“要不要吃肉?”茹兹曼问我,说着便要起身去厨房。受宠若惊的我赶紧制止,因为桌上已经摆满了馕、饼干、葡萄干、油果子、杏脯、葡萄干、杏仁……


▲中新社驻哈萨克斯坦首席记者 文龙杰


茹兹曼一家是2000年左右响应全世界哈萨克族回归号召,从中国新疆来到哈萨克斯坦的。她的丈夫祖可曼是村里清真寺伊玛目的助手。


56岁的他身着在中国十分常见的黑色防风夹克,这使他与当地人颇显不同,如果不是头顶的花帽,我还真会以为与自己交谈的是一名中国的乡镇基层干部。祖可曼去年回过一次中国,感叹发展实在太快,简直天翻地覆。


人与人距离近了让人感到温暖,但太近了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些问题。


我在一次采访中认识了来自中国伊犁的哈萨克族小伙子叶君。叶君是哈萨克斯坦一所国立大学能源专业的学生,酷爱摄影。他一看就有突厥血统,略长的脸庞上嵌着鹰鼻深目,给人一种坚毅之感。


事实也的确如此,为了买摄影器材,他与身在中国的父母商定,一次把几年的全部生活费打给他,此后自己凭本事吃饭,绝不再向家里伸手。对我手中的佳能5D Mark III,叶常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总是找各种机会摆弄两下。


一来二去,大家熟络了,叶先是向我借相机,接着又要借车。这些均是单位财产,我自然是次次回绝。再后来就发展到借钱了。数额倒也不大,2万坚戈,合人民币400块钱。


然而,一周之后叶君失联了,微信、电话俱无响应。我开始还在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后经过来人点拨,才明白其中别有玄机——此间原有借钱不还的“风俗”,叶君想必是居此日久耳目有所濡染。


其实,我之前已遭遇过几次这种情况。借钱者或说着急打车,或言缺少零钱,我以为不过几十块钱,对方或许是忘了,也就没在意。


▲冬日蓝天下的努尔苏丹城一角


女作家张爱玲说,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那么你就会原谅现在的我。以游牧为主的哈萨克人逐水草而居,草原广袤无垠,气候多变,极有可能在迁徙途中发生水尽粮绝的悲剧,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们就形成了一种契约:如果遇到来客,便要无偿地热情款待。


这就如同乘坐公交车遇到老人须让座一样,一个人将座位让给老人,并非指望这位老人下次能让座给自己,而是希望根据社会契约,自己年老后也能获得别人的让座。但伴随着这种热情好客的传统,“
你”“我”之间的界限有时会变得模糊,既然“好得不分你我”,便能“借钱不还”了。


哈萨克草原有多广袤?去年夏天,我曾和朋友自驾去阿克莫拉州一处鸟类自然保护区,路上走几百公里不见人烟。当地人说,这十分正常。因为哈国土面积近273万平方公里(世界第九),比西欧还大,而人口却只有1700多万。


整个草原无遮少拦,唯一能挡住视线的是云卷云舒。在这种地方,人不过是天地间之一粟。当手机上显示信号的小格子完全隐去后,
人就不得不与因离群而产生的无助和恐惧奋力撕扯了。


如果时值冬令,一切就会变得更加严酷了。


冬季的哈萨克大草原,一夜之间骤降10到20度是司空见惯的事。零下五六度的时候,那雪还是软的,叶儿大,即人们常说的鹅毛大雪,落在地上,像绵绵的白砂糖。



▲冬努尔苏丹中轴线冬日俯瞰图


温度再低,过了零下10度,雪叶儿就给冻成盐粒一样,打在玻璃上沙沙的。这种时候,只能祈祷不要再遇着风,因为风一吹,雪斜着砸在脸上生疼。可这草原上一年四季又有哪一天是无风的呢?


更大的问题还在于,这雪落地即冻。即便交通干道有扫雪机及时扫除,也必须一入冬就快快地给车换上装有特殊钉子的雪地胎。否则,初上路的新手会被频频发生的防抱死吓呆,就连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有时也会因不受控制的飘移而惊魂。


至于胡同巷道,则已变身冰场,在这里轮子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取而代之的是小雪橇,结构虽然简单,载人运物倒也轻巧。初来此地时,见一小童被裹得像个饱满的肉粽子,坐在雪橇上优哉游哉地喃喃自语,没见过世面的我赶紧拿出手机拍照。可刚点开相机图标,就被冻得关机了。


前几天,因网速骤减,我向房东求助。房东次日答复,已咨询了电信公司,并不是线路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气温过低影响了数据的传输,“此乃天咎,别无良策”。


一位在莫斯科工作有年的朋友可算是在“冷”上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他也不禁调侃:努尔苏丹,那是神住的地方。


彩蛋:文龙杰献唱《锁麟囊》


作者:文龙杰

编辑:魏    园

播音:苏碧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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