炁子随笔：如今陕西，有“屎尿屁”女诗人，也有最牛“钉子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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炁子最近去了一次陕西。
去的时间，恰好在陕西那位“屎尿屁”女诗人爆红之前。去的地点，是秦岭深处的小城，恰好是女诗人的祖籍地、也就是她那著名作家父亲的故里。
她的作家父亲，被视为带着浓郁陕西风情的乡土作家。不过，那位乡土作家可不是一般的乡土，他的兴趣在于性描写、在于以三秦乡土文化为背景的性描写。他开创了改革开放时代以来“少儿不宜”小说的先河。他的成名作，曾多年被禁，就像被如今的自媒体平台关小黑屋多年。小说从头到尾，充斥大量“此处删除 xxxx 字”的字样。此小说开风气之先，诲淫诲盗，创下了被盗版数亿册的记录，连金庸大侠都得自叹不如。
炁子在小城公干，行色匆匆。车览街景，满眼的慵散、悠闲，一如邓丽君唱的《小城故事》。车拐个弯，在流动的街景之间，猝不及防地瞥见一处大门，门边标牌是竖立的“商洛学院”几个大字。深色古朴的牌书，透露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鹤立于周边的市井超市、食肆、足浴店。
哦，无意间靠近了培育那位“少儿不宜”乡土作家的沃土。
车子继续前行，炁子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同样是陕西的乡土作家，为什么路遥写出的《人生》《平凡的人生》那样干净清朗、给人力量？
同样是乡土作家，他写女人总是“此处删除 xxxx 字”，为什么孙犁写女人能是这样：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也就胡思乱想而已。
近代史学大家钱穆先生，好像说过这样的话：人若专在饮食男女上留意用心，此即孟子所谓养其小体为小人。
人生之道，就在于“先立乎其大”，挺立端正自己内心的“大体”，不让声色犬马、口腹之欲这些“小体”占据自己的内心。这大概就是作家与作家的不同吧。就像炁子原创文章《让毛教员笑得前仰后合的侯宝林，和他拯救相声的“明”“暗”往事》（点击标题可查看）讲的，侯宝林先生千辛万苦把相声从地摊推进了艺术殿堂，而他的后辈们，却又把相声从殿堂拽到街上，浸入“屎尿屁”流量的骚臭。
陕西之行，探访秦岭深处只是匆匆一瞥，遭遇“屎尿屁”纯属意外。
而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西安。
1
第一次来西安的人，如果乘火车，出了西安站，回头一望，会看到“西安”两个大字，写得像“面皮”一样。
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戏称西安为“碳水天堂”。面，是西安无数美食的灵魂。面皮，可以是西安的形象担当。
当然，对书法作品的欣赏，见仁见智，未见得所有人都看着“西安”两字像面皮。就像，未见得所有抵达西安的人，能意识到这是一座有着3100年建城史、1100多年建都史、先后经历过13个王朝金戈铁马的历史古城。
未见得所有外地人，能注意到在西安、在陕西，有许多中华文化的雅记。
比如在陕西，当代生活中使用的一些词汇，有着奥古的背景。
“嫽扎咧！”
嫽扎咧，是陕西方言经典的口头语。发音 liáo za lie，首字发二声，后俩字发轻声。意思是“好极了”“很爽”“很不错”。其中的首字“嫽”，出字《诗经》里的“月出皎兮，佼人僚（嫽）兮”，“嫽”形容“美好”。这么有文化的字，现在很少用了。
“相好”。这词的意思，浅显明了。做动词，特指男女恋爱关系亲密，也有用做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当名词，指此种关系里的一方。总之，是异性之间的亲密。但陕西的老夫子们，这个词用于友谊深厚的同性之间，类似于一些君子戏谑用的“好基友”“闺蜜”。
“街坊”。实际是一个联合词组，由“街”和“坊”拼合构成。“街”字大家都熟悉，但“坊”字已然少用了。“坊”类似于如今的基层行政单位“街道”，是一片社区。在唐朝，西安叫长安，有坊 108 个。到了夜间，以坊为单位实行宵禁。宵禁时候一到，“六街鼓绝行人歇，九衢茫茫空有月”。
“东西”。这个汉语最常用的词，也出自唐朝的长安。那时长安有两个市场，一个叫东市，一个叫西市。东市主要是内贸。西市主要是外贸，相当于现在的“广交会”“进博会”，常设的。东市买、西市买，慢慢演变，买的东西就变成了今天的“东西”。
炁子在原创文章《上古时代的远祖，真像现代人鄙视的寿命低吗？》（点击标题可查看）里，就讲到中华文明五千年，汉字本来各有独立的、界限明晰的涵义。随着时代的变迁，很多字湮没于历史的云烟。进入白话文时代，大量的字被“串烧”起来，以合成词的形式出现，健康、运动、曲折、辅佐……原本各自摇曳生姿，现在都虚化成一团模糊的字影。
街坊、东西，也是这样的合成词。
2
合成词越来越多，各个汉字所承载的浓郁意涵，就在岁月的变迁中，逐渐淡化甚至消散。这个过程，是文言文变白话文的过程，也是从“雅”变“俗”的过程。
比如，同样看到一处美景，唐朝的王勃赞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今天的我们，只会说“哇塞！好多鸟，好好看！”
再比如，同样是辞谢聘职的美意，古人说“才疏学浅，不堪胜任，恐难从命”，胡适只会说“干不了，谢谢”。
还比如，唐朝的长安人，即使贫寒之家，遇人来访，也要请客人喝杯“清茶”。当时口称的“清茶”，不过就是白开水，但用一“茶”字，就透出尊客的涵养。炁子的故乡在偏远山区，也还保留着称白开水为“茶”的习俗。
在西安，炁子路上还看到这样的车尾标贴：“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而别的地儿，车尾标贴是这样的：开远光的，卧槽泥马……
西安的文化雅记，即使不张口，光看地名，也到处都是。
进出此次在西安住的宾馆，路边常见一块硕大的交通信息牌，印着“从开元路到贞观路道路封闭”几个字。
贞观，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共23年，给历史留下“贞观之治”的美名。开元，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共29年，也给历史留下了“开元盛世”的盛誉。从“开元路”到“贞观路”，如果在平日，一路下来，是不是给人时空倒错的恍惚感？
北京也是近代古都，她的胡同也是天下闻名。不过对比西安，北京的胡同名，就像白开水一样。像豆角、三眼井、煤渣、干面，都可以进胡同名。但这还不是最俗的，像罗锅巷、猪市口、裤裆胡同、屎壳郎胡同……感觉如何？好在后来，大多改为同音的雅称了。
充满穿越感的地名，只是西安珍视文化瑰宝的表现之一。炁子此行，还听闻到更变态的表现，那就是西安的“最牛钉子户”。
3
房地产走向市场化以来，出现一个新的名词，叫“钉子户”。
“钉子户”和“钉子户”不同。有的，是面对不公和暴力强拆，苦苦抗争；有的，则只是为一己私利，贪得无厌。不管什么样吧，表现出来的，都是坚持诉求，不肯让步。
西安作为13个王朝的千年古都，她的城市现代化，始终与考古、文物勘测相伴相生。
以地铁2号线为例。这条地铁贯穿南北中轴线，先后发现古墓130余座，出土器物200余件。全线20余个站点，途经57个文物点，从西汉王侯将相到明代朱氏藩王，仿佛在一条历史走廊中实现了一次古今文明的穿越。
据说，楼盘项目“绿地空港新城二期”，从2013年就开始对外销售，本该在两年后交房，结果直到2017年仍未交房。
为啥迟迟交不了房？不是因为开发商资金断裂，只因工地发现了5座战国晚期的墓葬、1座车马坑、37座祭祀马坑和1处夯土建筑基址。其中一座墓葬的主人，还是“举鼎时被砸死”的秦武王，那位秦昭襄王同父异母的兄弟。
能在工地上挖出文物，在一些人看来，可能是奇闻乐事，可对于开发商而言，却如同一场噩梦。
一旦挖出文物，按规定就必须上报，然后就得停工，等待文物局勘探、发掘结束，才能继续施工。文物引发的时间成本，可能拖垮一个资金链本不宽裕的开发商。在西安，这也逼得一些中小开发商，施工发现文物选择隐匿不报、甚至填埋了事。
原来，西安最牛的“钉子户”，是市文物局。
4
陕西归来，在忙碌的日常冲淡此旅的印象之前，以此文记下那片土地的神奇：有“屎尿屁”诗人，也有史上最牛“钉子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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