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瞭望 | 宣发困境与题材转向：国际节展上的纪录片为何前景渺茫？
来 源：IndieWire
原作者：Anne Thompson
编 译：宁皓阳
去年的这个时候，奥斯卡奖获奖影片《纳瓦尔尼》（Navalny）已经在各大电影节展的竞争中崭露头角，收获大批关注。相比下来，今年初夏奥斯卡纪录片奖项入围影片的预测讨论，则显得热度不高，其中还出现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从近年来在各大节展上纪录片作品的表现中，我们或许可以窥见未来一段时间内，各大国际电影节展上纪录片的前景如何。
根据IMDb数据显示，《纳瓦尔尼》共获得包括奥斯卡奖在内的17项电影大奖和30项提名
关于奥斯卡奖的第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来自一部有望获得艾美奖的影片。根据制作团队的消息，这部影片很有可能会在艾美奖公布入围名单后，加入到奥斯卡奖的争夺中。
苹果公司的视频订阅服务团队发现，今年参与奥斯卡纪录片奖的竞争者比以往都要少，因此旗下出品的、由戴维斯·古根海姆（Davis Guggenheim）指导的纪录片《我还是我：迈克尔·J·福克斯》（Still: A Michael J. Fox Movie），抓住机会将影片报送了奥斯卡，加入了相关奖项的竞争行列。这部电影讲述了知名影视明星迈克尔与帕金森病作斗争的故事，并在这段沧桑的经历中回望他过去的事迹。
《我还是我》于北美时间5月12日登陆AppleTV+，
向观众展现影星与家人的故事
按照目前的形式来看，这部影片不仅有很大概率会获得艾美奖的提名，而且奥斯卡奖的评选规则也使它有机会同时获得奥斯卡的提名。根据艾美奖修改过后的参评规则，如果一部影片此前获得了奥斯卡的提名，那么它将无法再参与艾美奖的评奖，除非像2017年布雷特·摩根（Brett Morgen）拍摄的纪录电影《简》（Jane）那样。后者由于没有获得奥斯卡奖提名，才被最终允许参与了艾美奖的角逐，否则它将会与多项大奖及提名失之交臂。
最终《简》凭借出色的制作获得了艾美奖多项大奖的提名
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奥斯卡奖在纪录片单元的竞争不似往常激烈，同时《我还是我》这部影片已经凭借着新颖的电影制作在圈内获得了极高的评价，名声和口碑已经超越了目前许多广为人知的名人传记纪录片。在奥斯卡奖不再次修改现有评选规则的前提下，这样的情况预示着，该影片或许有机会同时获得两大奖项的提名，甚至获奖。
目前烂番茄网上该片的新鲜度仍高达99%，
口碑和关注度高居不下
在翠贝卡电影节上，电影制作人摩根·内维尔（Morgan Neville）也表示：“（由于现行的评奖规则），纪录片行业与过去相比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纪录片制作人们已然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在投奖时，大家会更有策略地在角逐奥斯卡奖之前先参评艾美奖。”但是这些投奖策略无法完全完全解释今年参与奥斯卡纪录片奖评选作品减少的现象，或许我们需要从更加宏观的角度上来探索，纪录片行业及市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非虚构类影片院线份额的缩减，市场上活跃的纪录片买家数量急剧减少，今年圣丹斯电影节上，许多纪录片都没有获得正式的发行机会。通常情况下，圣丹斯电影节作为美国最顶级的纪录片电影节，策展人们能够于此挑选到制作最为精良的非虚构类影片作品。甚至往届曾有多达四部的影片能够获得奥斯卡奖的提名，这也意味着纪录片作品只要入围圣丹斯电影节，便无需为后续的正式发行而担忧。但截止目前，今年圣丹斯电影节的12部参展影片中只有一部找到了最终买家。
而去年的这个时候，三部入围圣丹斯电影节的优秀作品——《火山挚恋》（Fire of Love；Neon出品）、《生生相息》（All that Breathes；HBO出品）、《纳瓦尔尼》（CNN出品），已经在电影节中展开了激烈的角逐，并且三部影片都成功提名奥斯卡奖。
三部纪录片在圣丹斯电影节上映，
并收获了来自世界各地纪录片工作者的关注
纪录片公司Submarine Film的联席总裁乔什·布劳恩（Josh Braun）提到：“这是一个令人感到困惑而担忧的现象，因为此前所有人都觉得作品能够参投圣丹斯电影节，就相当于获得了一份售卖和出品保障。自从我从事影片交易以来，片子卖不出去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曾执导过电影《普鲁登斯的音乐》（Music by Prudence）的奥斯卡奖得主、前任奥斯卡主席罗杰·罗斯·威廉姆斯（Roger Ross Williams）针对此现象也透露道：“旧的独立纪录片模式已经不复存在。过去你想拍摄一部关于普通人生活状况的纪录片，你能通过各种途径筹措到拍摄资金，在制作完成后带到各大电影节上展映，并借机寻找合适的平台将作品出售。但当圣丹斯电影节上的作品都无人买单时，你会发现这条看似顺畅的路或许行不通。这对于正在按照这个模式来筹拍纪录片的制作者来说，是个令人非常担忧的消息。
越来越多的创投网站和项目帮助制作人们筹拍电影，
拓展了独立纪录片的制作模式
威廉姆斯的制作公司曾经制作过一部独立纪录片《光之大师》（Master of Light），讲述了艺术家乔治·安东尼·莫顿（George Anthony Morton）与家人因为监禁而引发的一系列故事。这部电影获得了亮眼成绩，在2022年西南偏南艺术节中斩获评审团大奖，在旧金山国际电影节中斩获最佳纪录片奖项，在谢菲尔德电影节中斩获最佳长片处女作奖项。直到这些头衔被一一赋予，HBO才最终下定决心买下这部电影。但这样的故事并不是会每天发生，对于纪录片的售卖来说，这几乎可以算得上一个奇迹。
《光之大师》凭借奖项和广泛好评扭转局势，
成功获得HBO的垂青
只有足够多的观众有观看意愿，并有合适的发行商愿意买单，一些影片才更有可能会在节展和重大奖项中获得提名，同时相辅相成的是，因为这些重要奖项，影片也才会有更多机会找到合适的买家。
到目前为止，Neon、HBO和索尼公司还没有在圣丹斯电影节上购买任何一部影片。翠贝卡电影节的一位管理人员透露：“今年圣丹斯电影节推出的纪录片相较于往年没有很多，把更多的电影纳入计划当中考虑对各家电影公司来说是有帮助的，很多公司目前还在持观望态度。通常到这个时候，纪录片的奖项角逐已经十分激烈，你能从中大概预估到三五部最终会入围大奖的影片。但即使这样，依然只有少部分电影能够在圣丹斯电影节上成功卖出，因为这些主流的电影公司购买意愿并不是很高，其中主要能够获得投资的电影大多是关于名人或是真实罪案的类型。”
打开网飞主页，名人传记和真实罪案纪录片高居榜首
伴随着观众观看意愿的转变，纪录片制作者们更加敏感地捕捉到了目前市场上的类型偏好，其中剧集纪录片和名人传记成为当下炙手可热的高关注题材，越来越多的制作人加入到相关影片的拍摄和制作中。
由“可看纪录片”网站挑选出的63部人物传记片，
拍摄对象和内容涉及各行各业
例如导演威廉姆斯，他参与了奥普拉·温弗瑞（Oprah Winfrey）支持的系列剧集《1619计划》（The 1619 Project），执导了这部八集剧集纪录片其中两集的内容。两次获得奥斯卡提名的莉兹·加伯斯（Liz Garbus）与网飞推出的六集纪录片《哈里和梅根》（Harry and Meghan），目前也备受瞩目，与该作品类似的制作思路，目前多部由网飞出品的作品都延长了自身集数，以便更好地制作剧集纪录片。而摩根·内维尔在苹果视频订阅服务中推出的纪录片《史蒂夫·马丁》（Steve Martin）也被分为了上下两集，更加贴合观众观看剧集纪录片的意愿。
各大视频网站近段时间陆续推出了多部剧集纪录片，
题材包括名人传记、自然保护等多种类型
与此同时，包括上文提到过的影片《我还是我》，近年来关于名人题材正引起纪录片制作者们的广泛关注，例如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泰勒·斯威夫特、斯坦·李等，各行业的名人都成为纪录片的重要拍摄对象。顶级纪录片导演们也亲自操刀，为这些明星们拍摄属于他们的纪录片，比如卡特勒为比莉·艾利什拍摄了纪录电影、威廉姆斯为唐娜·莎曼拍摄了传记电影等。
一些关于名人的传记纪录片比起其他的传记作品来说更加的偶像化和更具宣传性。一位管理人员说：“我很乐意观看各种类型的传记纪录片，但是我们应该为它们重新分类命名而不是直接归入到纪录片名下，尤其是当这些被拍摄的名人合作并亲自参与到影片的制作过程中时，影片所能带来的结果和影响与传统的人物传记纪录片而言大相径庭。”
《进发火星》（Going to Mars）拍摄现场，
名人的个人生活呈现让此类纪录片更受人关注
高管阶层战战兢兢的投资氛围来源于他们重要的生存策略——“不冒险”。威廉姆斯表示：“我们都处在对行业变化的适应过程中，很多公司都发生了重大改变，每个纪录片从业者都在尽力去适应行业所发生的各种转变。至少目前对于希望能够盈利的大买家来说，唯一稳健的赌注就是名人传记纪录片，这个类别的题材在正吸引着行业内最优秀的人才来制作。名气和头衔意味着有利可图，作为一家想要留住自己员工的制作公司，我们也必须制作类似的名人纪录片，来确保我们有能力为员工提供稳定保障。我必须把握住能够赚钱的题材和机会。”
近年来，奥斯卡、艾美奖以及一众美国电影节展逐渐向着更加国际化发展，其中一个重要的标志便是大量国际影片参与到奖项的角逐中。一位资深的奥斯卡奖投递者透露，今年参评奥斯卡奖的国际影片数量可能会从30%上升到40%左右，这已然是个惊人的比重。
在第95届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奖中，
多部来自国际的影片获得提名
此前一众国际电影都在各大节展中有着不俗的表现，像印度影片《生生相息》、《以火书写》（Writing with Fire）、澳大利亚电影《我的章鱼老师》（My Octopus Teacher）、丹麦电影《逃亡》（Flee）、马其顿电影《蜂蜜之地》（Honeyland），以及智利导演迈特·阿尔伯迪（Maite Alberdi）的影片《名侦探赛大爷》（The Mole Agent）等作品都成功入围了奥斯卡奖，其中还有影片获奖。而今年，阿尔伯迪很可能会带着柏林电影节的入围影片《永恒的记忆》（Eternal Memory）再次加入奥斯卡奖的角逐，该片此前还拿到了圣丹斯电影节的评委会大奖。这部讲述了阿尔茨海默症病人的感人爱情故事的影片，或许能够像迈克尔·哈内克（Michael Haneke）的作品《爱》（Amour）一样，获得年长的奥斯卡观众们的一致青睐。
越来越多的国际影片出现在美国本土节展的获奖名单中
一位有影响力的电影营销代表透露道：“今年上映的国际电影比美国本土电影要多得多，多到让人惊讶。”圣丹斯电影节上许多受到观众喜爱的参赛作品，都来自于国际纪录片制作人，其中包括普利策奖得主姆斯特斯拉夫·切尔诺夫（Mstyslav Chernov）的战地记者故事《在马里乌波尔的20天》（20 Days in Mariupol），这部电影获得了电影节的观众选择奖；还有一部正在寻求发行方的关于朝鲜的影片《逃离乌托邦》（Beyond Utopia），也引起了观众们的大量关注。
对这些能够获得大奖的国际影片来说，发行仍然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加分项。在戛纳电影节上两部作品备受瞩目：获得最佳导演奖和最佳纪录片奖的影片《所有谎言之母》（The Mother of All Lies）和并列获得最佳纪录片奖的影片《奥勒法的女儿们》（Four Daughters）。虽然两部影片都有着极高的制作水准和成熟的内容，但还是面临着分销和寻找最终买家的现实困境，否则它们都无法成功面向观众广泛发行。
两部优秀的国际影片能够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奖，
却依然无法改变无人买账的纪录片售卖现状
对于现在参与到各大国际电影节展和奖项竞争中的纪录片以及背后的制作团队而言，拿奖和发行仍然是需要考虑的主要目标，但随着整个行业和市场的变化，或许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还会有更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
究竟何种题材的纪录片能够成为常青树，什么样的影片更受出品发行方的青睐？对于目前的行业工作者来说一切形式仍未明朗，整个行业还在持续关注中。也因此，当下奥斯卡纪录片奖的竞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变幻莫测。
监制：何苏六
主编：韩 飞
责编：王 侯 李金斋
编辑：宁皓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