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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 | 合辑:托克维尔论民主与革命

倪玉珍、崇明 社会理论 2023-03-11

策划人/倪玉珍、崇明


托克维尔:一个无法归类的思想家


雷蒙•阿隆的《社会学主要思潮》使托克维尔以经典社会学理论家的形象为人所知。将托克维尔归为社会学家有充分的理由。他关注社会范畴,认为要了解一个民族的立法和民情,应从研究它的社会状况开始。他还对贵族社会和民主社会以及生活于其中的两种类型的人,进行了深刻而精微的研究。然而托克维尔与孔德、马克思等社会学家又有着重要不同:对后两者来说,政治相较于社会或经济只是一个较为次要的范畴;对托克维尔而言,只有民主政治能够治疗民主社会的弊端,捍卫政治自由,使个体在实践政治自由的过程中成为有政治能力和政治美德的公民,是他最为珍视的事业。有的学者还提供了托克维尔不那么像社会科学家的其它理由。例如,他把民主时代的降临视为不可阻挡的天意,这种论述民主的方式显得并不那么科学。此外,托克维尔对于他所处的时代兴起的以圣西门、孔德为代表的社会科学潮流也很不以为然。


不少学者把托克维尔视为孟德斯鸠的自由主义政治学的伟大传人,然而曼斯菲尔德认为孟德斯鸠的政治学是为旧世界撰写的,托克维尔面对的是一个新世界,即美国和法国革命之后出现的全新的现代民主社会,他要探索的是一门新政治科学。就算我们承认托克维尔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他显然也是一位风格独特的自由主义者。他对抽象文人政治的批评表明了他与喜爱谈论“自然状态”和“自然权利”的自由主义者之间的距离。他声称宗教是自由之友,致力于调和民主与基督教,这与我们通常见到的自由主义者也大不相同。也有学者认为,托克维尔对心灵秩序的强烈关注,对德性和伟大的追求,是源于以柏拉图和卢梭等人为代表的古典共和传统的滋养。


托克维尔身上还有其它矛盾。例如,他是一位对贵族时代抱有很深怀恋的旧贵族,并对民主时代平庸的芸芸众生感到失望,然而当他的同时代人基佐主张确立由少数享有政治自由的精英主导的新型贵族政治时,托克维尔又坚决地表示反对并为民主政治作了出色的辩护。


总之,托克维尔是一位难以归类的思想家。正如他本人充满矛盾一样,他的民主和革命理论也充满着矛盾与悖论。而这种丰富性,正是托克维尔其人及其思想的魅力所在。



《探索新政治科学》一文试图挑战与托克维尔相关的流传甚广的观点:托克维尔是孟德斯鸠的伟大传人;托克维尔著作的中心主旨是揭示自由和平等之间的张力。作者指出:孟德斯鸠并不能提供理解托克维尔的钥匙,如果必须为托克维尔找到一个导师,那么他应当是卢梭;托克维尔关注的中心问题,也不是自由与平等的张力,而是自由和团结之间、个体性和社会性之间的张力。作者质疑了那些否认托克维尔的政治思想具有科学特征的人。但与此同时,他又不像阿隆那样把托克维尔视为一位社会科学家,因为他认为托克维尔格外关注灵魂秩序,但大多数社会学家对此并不关心。作者将托克维尔视为柏拉图和卢梭的继承者:托克维尔关注的核心问题是个体如何成为公民,他担忧个体的软弱孤立和对伟大事物的无感,他因而努力调和民主与基督教。本文作者显然和托克维尔有相似的忧虑:当今西方纵容自爱,鼓励自我从对他人的各种义务中解放出来,这是现代文明退化的表现。而托克维尔曾警告人们:这样的退化将把人引向奴役。 



《政治哲人托克维尔》一文指出,社会学家经常有贬低政治、蔑视自由主义的倾向,而托克维尔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他是一个自由主义社会学家,而且是最政治化的社会学家。托克维尔重视“社会状况”,将它作为分析民主的起点,并以广阔的视野精微地展示了民主如何改变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然而托克维尔不像孔德和马克思那样,认为政治相较于社会是次要因素。他为现代社会的疾病开出的药方也主要是政治性的。作者揭示了托克维尔的矛盾性:一方面,他的思想归属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创立的政治哲学传统,因为他关注人的伟大和高贵,认为城邦秩序和灵魂秩序之间存在密切的对应关系;另一方面,出于对“正义”的追求,托克维尔认为自由的现代概念——自由作为平等的权利——是公正的概念,自由作为特权这一古老的、贵族制的自由概念应当被抛弃。作者认为托克维尔堪称是一位把现代人带出“洞穴”的哲学家,因为当多数人的统治成为一个“教义”时,托克维尔依然宣称关于伟大和正义的辩论尚未结束。



1856年出版的《旧制度与大革命》偏重于研究旧制度时期不断集中化的王权主导的平等化革命,中央行政集权被托克维尔视为理解这场革命的钥匙。不过,这部著作只是托克维尔关于革命的宏大研究的一部分。托克维尔生前未出版的手稿将研究重心转向1787年之后发生于法国的更为深入广泛的平等革命。《法国大革命中的自由、平等与暴力:托克维尔的革命论述》一文呈现了托克维尔的遗稿对1787年之后的大革命的观察与分析,从而使国内读者得以更完整地了解托克维尔的革命理论。托克维尔首先分析了大革命初期贵族自由、精英自由和民主自由这三种路线之争,继而揭示在民众的暴力斗争的推动下,大革命如何走向激进化和恐怖,直至平等的激情战胜自由的激情,拿破仑获得民众认可而掌权。托克维尔的革命论述一方面承续了《旧制度与大革命》的重要主题——旧制度与大革命在集权与平等进程上的延续性、自由与平等的紧张关系。另一方面,他也初步对革命的历史断裂特别是革命进程的政治动力提出了富于洞察的阐释。



要充分把握托克维尔思想的丰富性和深刻性,理解他笔下民主概念的内涵至关重要。不少著名的思想家,如亚里士多德和孟德斯鸠都曾给民主下过定义。生活在新旧两个世界之间的托克维尔见证了极为复杂且崭新的民主现象,这促使他提出了富于创新性的民主理论。《托克维尔的“民主”概念》一文指出,托克维尔的民主概念不同于现当代人熟习的、作为政治制度的“薄”的民主概念。它与亚里士多德笔下的共和制或平民制这种“厚”的整体性概念有相通之处,它不仅指代政府的形式、执政者的权限、执政的方式,还包括城邦内部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人们的情感和观念。然而,根据托克维尔从社会视角对民主社会和贵族社会所作的区分,即使最“民主”的古希腊城邦也只能算作贵族社会,这表明了托克维尔的民主概念的创新性。托克维尔的独特之处在于他意识到民主是一种“社会形式”。这使他看到民主既可能与自由也可能与专制结合。他因而提醒人们:要寻求或保持自由,不能只诉诸于法律制度,还要建设属于社会范畴的民情。


通过呈现民主在美国和法国的两幅迥异图景,托克维尔充分揭示了民主的悖论与复杂性。这得益于他从政治与社会的双重视角出发,深入到历史传统、社会状况与民情之中考察民主。《民主的两幅图景:托克维尔对美国和法国的观察》一文聚焦于托克维尔揭示的美国与法国的重要差异——前者因其独特的历史起源有政府集权而无行政集权,权威与自由并存;后者在自中世纪晚期以来的平等(民主)化进程中不断加强行政集权,直至在大革命中出现平等中的奴役。上述差异带来的不同的政治、社会和道德后果,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民主实践在两国的迥异道路。托克维尔对社会中间体异乎寻常的重视,正是源于他对民主的上述观察。与孟德斯鸠一样,托克维尔把社会中间体视为防止中央权力过度扩张的屏障,然而他更为重视的是社会中间体在防止个体平庸化、培育公民美德、增进社会团结方面的功能。由此,社会中间体就不能只被视为中央权力的对立物,它更是防止后者自我摧毁、保持社会活力与安定的重要保证。


除了这几篇专题文章之外,编辑部还选取了另外一篇相关的文章,以起到配合阅读之用。



编辑 丨赵逸洲

审核 丨李昊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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