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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访谈 | 阎安:我不是秦砖汉瓦,我是我自己的文学史
阎安
生于1965年,现居西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全国委员。现任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诗歌委员会主任,《延河》杂志社社长、主编。
1987年开始文学创作,出版个人专著《与蜘蛛同在的大地》《乌鸦掠过老城上空》《玩具城》《无头者的峡谷》《时间患者》《鱼王》《整理石头》《蓝孩子的七个夏天》《自然主义者的庄园》等十余部。
部分作品被译成英语、俄语、日语、韩语、克罗地亚语,诗集《整理石头》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
阎安毕业于延安大学,这所学校里还出了一个作家路遥,但路遥很忙,没有时间搭理文学小青年的仰视,自尊心特别强的阎安总共见过三次路遥,也许正是这种拉开距离的审视,他对路遥有着与众不同的客观的理解。后来,他从陕北“打入”西安,成了《延河》杂志的掌门人,从此像秦砖汉瓦一样以文学的形式,深深地嵌入了这座十三朝古都,但他认为自己不是秦砖汉瓦,秦砖汉瓦毕竟只是用旧了依旧不显得过时的建筑材料,它的局限性太大了。
他天生有着看穿万事万物和世界的本领,所以对于自己在文学史上的位置,他同样看得非常透彻或者是平淡,“我属于另外一种文学史,它既不侥幸也不偶然,那就是:我是我自己的文学史”。
本期焦点人物 阎安
青年报记者 陈仓 李清川
1
我的名字在村里显得很洋气,
这包含了我爸年轻时
某种不安分的抱负和想法。
阎安:当一个人还没有多少根基,处于浅薄状态,需要借助外力支撑局面时,就一定会在历史的范畴和个人经历中罗列一堆大惊小怪、狐假虎威的事情装潢门面。对我来说,处于这个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人类化写作的新时代,我对延安的理解完全是朴素的,延安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故乡,它和我的关系就是一个人和故乡的关系,没有什么神秘的,没必要做那种大而无当的解释。
在早年,我们和故乡的关系是对抗打斗、互不服气的关系,但到了今天,延安山野里随着大自然生生不息的一棵草和一块石头,在我看来比任何强制性的历史表述更知道延安的来龙去脉和这个故乡的终极根性。历史要回到草木和石头才是回到本质了,回到真相了,因为它真正回到个人和个体生命那儿了,当此之时,草木惊心,一枝一叶关天关地,没有哪个是小事情。
2
有一片梧桐树林,
它们本身并无诗意,
只有凤凰选择筑巢的
那棵梧桐才是有诗意的,
整个梧桐树林和它所在的世界
也随之有了诗意。
阎安:文学,尤其是诗歌,没有地域性,也没有时代性,文学时间就是所有时间的文学到了最终都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都要接受那个终极的、绝对标准的检测,在这一检测面前,许多具体的时代就像从未存在过那么无足轻重。所以以当代为维度的东西,以一个地方为维度的东西,谁被低估了?谁也没有被低估,而是不体面地被高估了。
至于宣传,诗歌作为以时间为艺术建筑元素的人性对话机制不需要宣传,宣传了也没用,第一流的诗人和诗歌不在大众文化趣味和精神修养能够到达的范畴,它只能影响那些第一流的以一当万的人,有这就够了,足够了。好的诗人是守望大道的人,不必像笑话一样那么贪心和好虚荣。
阎安:你问题中包含的立场我不能认同,基于当代人类现实本身的诗情画意的生活感受与现代诗歌作为一种特有的人文建制的诗意和诗性建构具有本质的不同,任何现代性现实如果以诗性原则要求的话,都是庸俗的,都是对现代诗意的遗忘或否定。现代诗意是诗人和诗歌反抗、拆解甚至破坏后重建的结果,就是说现代诗意是要对世界重新思考并借助语言和修辞对它进行创造性重构,日常关系和现实关系要被打破,重新改写。
对于极端的现代诗艺而言,现实生活和现实世界只是一个或多个纷繁无尽的副词,它在人的某种人文内省中心之外,而不是相反。它们同样重要,但又毫不重要。这就相当于有一片由很多梧桐树组成的树林,它们本身并无诗意,只有凤凰选择筑巢的那棵梧桐才是有诗意的,也正因为有了这棵凤栖之树,整个梧桐树林和它所在的世界随之也有了诗意。
3
我不是秦砖汉瓦,
它毕竟只是用旧了
依旧不显得过时的建筑材料,
局限性太大了。
阎安:如果从诗歌的角度说,我与巴黎和纽约也没有违和感,我飞越重洋或高山平原到了那里,我感到的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新鲜和陌生炽热交织的刺激与刻骨铭心的感染,感到它们是我的某种故乡或者身体内部转喻性的一部分。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妈是把我唯一看透的人,她生前不止一次说过,我不是她生的,是黄风里刮来的,是风的儿子。
我觉得我有看穿万事万物和世界的本领,这是一种天生的本领,我能看到任何地方和任何事物它们都是有替身的,这个替身在很多情况下就是我自己,如果不是我自己,我也看到的是那个越过现实,在生活背后的生活和世界背后的世界的另一个自己,他正在等待某种或者危险或者如约而至的邂逅。
所以我和西安的关系你尽管放心,它没有一点问题,但我可不是秦砖汉瓦,秦砖汉瓦毕竟只是用旧了依旧不显得过时的建筑材料,它的局限性太大了,只能代表个别墙角的独特性,而且很多情况下它仅仅代表了现代技术还原历史的那么一点点闲情逸致而已。
4
我对刊物的态度就是要么灭亡,
要么坚持纯文学理想,
一条道走到黑,
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读者。
阎安:我2010年接手《延河》主编。上班第一天,或者连续几天,我都是似无用心地在办公室发呆,感觉接了一个棘手活,很有压力,心里没有多少谱,当时虽然微信还没上来,但已与纯文学闹得水火不容,纯文学纸媒已让新媒体冲击得七零八落,《延河》也跟全国大多数文学期刊一样,处于创刊以来的最低谷。
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对《延河》改版扩容,把原先80页码、连个中篇都容不进去的《延河》扩版为200个页码,突破老三样(小说、散文、诗歌)陈规,以“文化的文学,人文的文学”为理念重新设计栏目架构,试图把《延河》从观念和款式上改造成一个与时代同步的东西,立足于现代大文化、大人文的那种观念与文本的共建机制。
审稿:王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