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访谈 | 追捕心仪的文字以爱察今以心为文,我在富春山下有实现这理想的可能
陆春祥
笔名陆布衣,1961年12月出生,浙江桐庐人,1984年7月毕业于浙江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创作一级。曾任桐庐毕浦中学高中教师、桐庐报副总编辑、杭州日报编委、杭报传媒常务副总、杭报集团上市公司监事会主席,现为杭报集团上市公司顾问、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浙江省散文学会会长,《浙江散文》主编。已出散文随笔集《病了的字母》《字字锦》《乐腔》《笔记的笔记》《春意思》《而已》《袖中锦》《九万里风》《霓裳的种子》三十余种。主编2016至2020《浙江散文年度精选》、风起江南散文系列等二十多部。曾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北京文学奖、上海市优秀文学作品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中国报纸副刊作品金奖、第六届报人散文奖等奖项。
陆春祥老家是浙江桐庐。浙江桐庐在哪里?在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里》。中药鼻祖桐君老人结庐桐树下,严子陵不事王侯富春江边隐居垂钓,范仲淹《萧洒桐庐郡》十咏,这就是文脉。陆春祥把中药与文学结合起来写了一本《病了的字母》,并一举获得了中国最高文学奖之一的鲁迅文学奖。获奖消息一公布,他一夜间收到数百条短信,但是他反而冷静下来,甚至还有些惶恐。和其他作家不同,他真正的大暴发是从获奖开始的,以至于别人称他为“新锐散文家”,他自己也十分低调地认为,他还没有写出可以流传下去的作品。至于文学观,陆春祥从“真正的杂文家并不痛恨这个世界,相反对这个世界抱有强烈的热爱和无限的悲悯之心,努力发现现实世界中的病灶,并试图开出有用的药方”,到“有文、有思、有趣”,他一直在漫长路途中追捕着心仪的文字,以爱察今,以心为文。
本期焦点人物 陆春祥
青年报记者 陈仓 李清川
1
我书房里有
四个版本的《辞海》缩印本,
它们催促我要创造价值。
青年报:陆老师好,我们见过两次面,在一起待过好几天,发现你一直戴着帽子,这是为什么啊?
陆春祥:夏天防暑,冬天保暖。不过,你长期戴帽子,就摘不下来了,不信你试试。
青年报:我们进入正题吧。听你的同事说,你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你的名字是父母起的吗?有什么故事吗?
陆春祥:我的名字极普通,但大部分人喜欢,你看,春节时经常被当作横批:春节吉祥。陶渊明有一首《四时》诗是这样的:“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晖,冬岭秀寒松。”我喜欢陶诗,以前读陶诗,只是关注他的隐逸,归田园居,桃花源式的理想;及至中年,再读陶渊明,就感觉他是特意在天地间修行,那种修行,是完整的,有计划的,尽管生活常常无情捉弄,他依然由着自己的心,潇潇洒洒地生活,他的精神始终高洁。即便是普通的写景,都深含着别种寓意。《四时》就是这样。又忽然发现,这诗似乎就是为我们兄妹三个写的,春水是我的笔名,我妹秋月,我弟夏云。有人开玩笑说,你妈要是再生一个就好了,凑齐春夏秋冬。确实,上世纪60年代,一家四个孩子极其正常。我笑答:不可能呀,夏云都是父亲从手术台上救下来的,母亲怀了弟弟,不想要,生活太难了,就去分水人民医院做流产,父亲听说后立即赶往阻止,他狂奔到医院时,母亲已经躺上了手术台。
不过,父亲为我们取名的时候,根本没有读过这首陶诗,纯粹巧合。
青年报:你是浙江桐庐人,桐庐历史文化深厚,东汉隐士严子陵,唐朝状元施肩吾,北宋名臣范仲淹,现代画家叶浅予。你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你的家乡吧。
陆春祥:前年桐庐人大会的时候,我概括了这么两句:潇洒桐庐郡,富春山居城。前一句用的是范仲淹的《萧洒桐庐郡十绝》诗,后一句借黄公望的名画《富春山居图》,因为他画的核心就是桐庐富春江两岸的山水。十个字,你可以作无穷的想象。
这几年来,我有意识写了一些和故乡有关的文章,《黄昏过钓台》(严子陵)、《春山》(范仲淹)、《在天地间往来》(黄公望)等,都是富春江边发生的故事。所有的写作者,少年时都喜欢读书,我也一样,可惜的是,我们这一代人,彼时精神上的饥渴,要远甚于食物上的短缺,几乎找不到像样的书。我在《惊蛰》里写过一个被蛇咬的细节,我以为这应该是少年时代与大山交往的最深记忆。
青年报:你是农村出身,也可以说是一个农民子弟,你摆脱这一身份的方式是什么?当年,你是怎么看待和对待考大学这件事情的?
陆春祥:我的境遇可能比一般的农村同学要好一点,我爸是公社干部,那时可以抵职,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极有可能抵我爸的职去了。但我爸眼光远,他的意思是,我必须考上大学。因为他的鼓劲,我自己也认为肯定可以考上大学了,虽然是复习生,但最终还是顺利考上了。感谢我父母,也感谢分水中学。
青年报:据了解,你大学毕业以后又回到了桐庐,当年的大学生是很吃香的,难道就没有留在大城市的选择吗?我查了一下,你任教的毕浦中学可不简单,中国美术学院在那里办过学,这七年的教师经历,对你后边的文学之路产生过什么样的影响?
陆春祥:我太想留在大城市了。说起分配,一言难尽,我也不想多说,这应该是社会大学最先给我上的一堂深刻的课吧。分配到毕浦中学,起初很不甘心。彼时,我已经知道《浙江师范学院学报》将刊出我一万多字的毕业论文,我也开始写研究王蒙小说语言特色的长篇论文,我的理想是留校做修辞学研究,但我却像一只跌停的股票,一直跌到县里。我以为可以去桐庐中学,但教育局长语气里有种不可能更改的坚定:你刚毕业,情况可能不了解,县里面有不少老教师,他们都需要照顾,毕浦中学也是县属中学,那里有位语文老教师,今年调桐中,你去顶他,基层可以锻炼人的。
我书房里有四个版本的《辞海》(缩印本),1986年买的那本扉页上,我这样写着:生命的全部意义,在于创造有价值的东西留给社会。对于价值,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但爱因斯坦有句话我却牢记,今天依然记着,他告诫我们:人与人的差距就在于业余时间。那时,每天都有课要上,有作业要批,有作文要改,一堆杂事,不,作为语文老师,应该是正事,向学生传授中国语言文字的规律和妙处,这是正常的授业,但依然有大量的业余时间。在毕浦中学语文组的日子,阅读和研究成了我课余最重要的事情,虽没有惊世之作,但《语文开眼界》、《中国语文系列表》(和人合作)两本语文专著,还有在《语文学习》《阅读与写作》《学语文》《中文自修》等杂志上发表的大量论文,都是语文组开出的花朵。这前期写作,也可以算作是我的文学训练吧。
青年报:你有意识的文学创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还记得自己发表过的第一篇文章吗?回过头来看看,你怎么评价当时的作品?
陆春祥:大学一年级,写作课上完,我交了一篇小说作业,没有任何反应,写小说也就不了了之。二年级起,我对修辞学及戏曲中的相声极感兴趣,但那都是为了毕业论文的写作。除万余字的毕业论文外,大学期间,我记得在云南的《语言美》报与台州师专办的《语文教学研究》上发过几篇关于语言学方面的小文章,第一篇严格意义上的杂文随笔,叫《创新与做作》,发在1986年《杭州日报》的花港副刊上。为此,我还曾收到过编辑部转来的一封读者来信,开头比较搞笑:尊敬的复旦大学高材生陆春祥先生。哈,他以为,这文章应该是著名大学的人才写得出。
青年报:你2009年出版的散文集《病了的字母》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你能回忆一下自己获得鲁迅文学奖前后的故事和心情吗?
陆春祥: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对于获奖,我一直觉得做梦一样,因为我和文学界基本没有联系,我只是在报纸副刊写得多一些,我的工作也很忙,主管着杭州日报的经营工作。只是,尽管工作再忙,我没有放弃文学,一直以为,写作要用脑子,《杭州日报》“西湖”副刊上的“实验文体”专栏,我写了好几年,自觉用心颇多。不过,获鲁奖前,我只获过中国报纸副刊作品金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浙江省副刊一等奖等省级奖,根本没有想过鲁奖。
消息公布,我一夜间收到几百条短信,但我反而冷静下来,甚至还有些惶恐。我记得,当时媒体采访我,我引用过的一句话现在还很清楚:“我觉得我们这个社会,每个人都应该牢牢地记住这句话:‘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之一,是明白地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99%的事,对别人来说都毫无意义。’”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按照自己的内心,踏实做自己想做的就行了。
2
历代笔记新说,
是泥塘掘金,重在通和趣,
我一直在经典中穿行。
青年报:要获得鲁迅文学奖,那可是要闯九九八十一关,你结合书里的内容分析一下,能够撬动评委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陆春祥:听说是很难,但我真不知道多难。书中百余篇文章,配了百余副药方,徐迅雷说这是天才想法。字母不会生病,是社会病了,现象病了。或许是受桐庐籍中药鼻祖桐君老人的影响,我一直喜欢开方子,不过是社会方子。总体来说,应该是书的内容与形式都引起了关注吧。
获奖前,我一年写几十篇文章,已经出版过《用肚皮思考》《鱼找自行车》《新世说》等集子,报刊转载及年选也有一些,我当时想,要出一本像样一点的书。我找到上海文艺出版社的郏宗培总编辑,他热情地接待了我,我们聊了一个小时不到,他就决定出版《病了的字母》。书首印六千册,在2009年的上海书展上首发,郏总编辑亲自在边上拆书当工作人员,我很感动。当天书展就签了近六百册,上了书展前十的榜单。不久,书就第二次印刷,全国有数百家媒体都在关注这本书,网易的大标题是《中国社会的本草纲目》,到年底,凤凰卫视的开卷八分钟也做了专题。次年的一月,书印了第三次。三月,我去央视梅地亚中心录了一天的节目,读书频道《子午书简》播出的标题是《字母为什么会生病》。
我一直在努力寻找我们这个时代杂文创作的可能性:以爱察今,以心为文。新时期的杂文不一定非要像匕首和投枪,杂文也可以表现得很温柔,我们需要的是心态沉静而澄明,在讥讽和鞭挞不良社会现象的同时,心怀善意。换句话说,真正的杂文家并不痛恨这个世界,相反对这个世界抱有强烈的热爱和无限的悲悯之心,努力发现现实世界中的病灶,并试图开出有用的药方。我的这种坚持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认可。《文艺报》的评论说:《病了的字母》最终夺魁,是因为这部杂文集给我们展示了杂文艺术的多种可能。
青年报:说到这里,我们突然发现,你主要的身份是一位媒体人,文学创作只是业余的。新闻语言与文学语言差别还是挺大的,你在这二者之间似乎转换自如,这是怎么做到的?报社工作对你的文学创作有没有什么帮助?
陆春祥:我一直在做转换。以前一边当评论员,一边写杂文。我喜欢写作,却让我管经营,单位领导说我属于复合型人才。2007年,我获杭州市新闻人物奖时,曾经写过一篇叫《像写文章一样做经营》的文章,中心思想就是用心。经营与写作,一个正业,一个副业,正业是生存,副业是兴趣。也就是说,正业是本职工作,你必须做好,无条件的,但是,副业往往对正业有用。我把它当作一种体验,一种作家必须要经历的体验。在这种体验中,你会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你会看到那些生意人、官场上的各类活报剧,你会发现想破脑袋也虚构不出来的真实情节,你还会学到生动有趣的语言表达。这样一想,尽管很累很烦,但在做好正业的同时,又得到了副业想要的素材,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五天工作日,你不可能有时间去弄副业,有时甚至思考的时间也没有,人也累了疲了,哪有心思?两天的双休,如果不加班,那就是自己的,我将它截成六个时间段,上午、下午、晚上,写作,阅读,锻炼,休闲,看电影,每个时间段都充分运用。对我来说,这样的双休并不累,只是换换脑子而已,而且效果也好,人也会感觉特别充实。
青年报:可以说,你的文学之路是从获得鲁奖才真正开始的,随后你开始了大暴发,创作了大量的优秀作品,尤其是五卷本的“笔记新说”系列。你觉得这些作品,与《病了的字母》相比,不变的是什么?超越的是什么?不足的是什么?
陆春祥:苏沧桑说我是新锐散文家,我也觉得是。客观原因是,我们报业集团整体上市后,我换岗到上市公司做监事会主席,后因年龄原因退二线做顾问,领导对我都比较关照,我就有了大量时间写作。“笔记新说”系列,已经写完了七本,中间还出了两本散文集,一本新的随笔集。
与我以前的作品相比,不变的是思想。我的散文观只有简单的六个字三个要点:有文、有思、有趣,文采、思想、趣味,一个都不能少。我觉得这些年的作品,思想更成熟一些,文笔更老到一些,比如2018年出的《而已》,有点类似《病了的字母》,但作品深度与宽度,《而已》要优于《病了的字母》。至于不足,我以为依然是思想,最近在写《论语的种子》,感受特别深,两千五百年前的圣哲,为什么思想这么深刻?
青年报:我们读了这个系列中的一部分,你对古典文学的阅读量非常大,有着非常浓厚的传统文化功底。我们想知道的是,你从什么时候对这些古典文学产生兴趣的?你是为了写作而去阅读的,还是因为阅读以后才开始写作的?
陆春祥:对阅读,我一直饥渴,牛饮。我比较偏爱古典文学、哲学、历史。我一直说,我的写作,是阅读的结果,阅读经典,阅读大地,阅读人生。实事求是说,我的“笔记新说”系列写作,重要环节还是阅读,这些历代笔记,需要静下心来,一字一句地品。《字字锦》扉页里有两个短句:精神是智慧的池塘、虚壹而静。我想传递的意思很明确:虚心专一,放空内心,达到宁静,就会产生无穷的智慧。
这些年,我一直在历代笔记的经典中穿行,从汉魏六朝,一直到唐宋元明清,如果按笔记的卷数粗略算算,应该不会少于三千卷。我一般利用早起的时间阅读,每天一个多小时,无论寒暑,数年不辍。我用的是没有注解的点校本,我不想被别人的解释影响自己的判断,也为了保持阅读的连贯性。唐宋以后的笔记,大部分文字并不艰涩,当然,也有不懂的地方,没有关系,可以不断比较和辨别,还有字典、辞典可以翻呢。每翻一次,也是一次学习的过程,且许多字词都有规律,经常出现,你就熟悉了。边读边点评,不求速度,老牛拖车,读一卷是一卷,每一本读完,再仔细理一遍,从中选出数则有伸展开拓度的章节,记下我的随笔。
我把这些笔记,综合分类整理,按主题出版,就成了系列。《字字锦》从十二部经典笔记展开;《笔记中的动物》着眼于动物、人、自然和社会的关联;《笔记的笔记》《太平里的广记》是精华条目式的;《袖中锦》侧重话题的打通;刚刚出版的《夷坚志新说》,则从断代角度解读;已经在二校的《云中锦》,侧重于笔记作家的人生经历及他们的重要作品。
青年报:你在《字字锦》的序言《另一种乌木》中说“经典的产生,不会像乌木那样壮烈,但仍然是时代的产物”。我们先说第一个关键词“时代”,散文有时候更讲求超脱,你觉得在散文中表现时代性,会不会伤害散文的纯粹性?你认为散文与时代的关系是什么?
陆春祥:任何文学作品都是时代的产物,散文更直接。只是,文学作品首先是文学,虽要反映时代中的人与事,但并不是图解时代。这几年,我又重新找出鲁迅、周作人、沈从文、汪曾祺等大家的全集来读,感触很深。鲁迅说:“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以随便的,有破绽也无妨。”其实,我们每天都生活在散文里。迅翁的观点,使广大正在作文和想作文的人一下子放宽了心,做人要谨慎,为文却须放荡,周围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创作素材,没有不好的题材,别管许多框框。
3
我向往马克思设想的一种生活:
上午种田,下午钓鱼,晚上看哲学。
我觉得,只有在富春山下
才有实现这种理想的可能。
青年报:同样在这篇序言中,你说“经典就成了另一种品质的乌木”,可以看出你一直在追求经典化的写作。你觉得经典应该具备什么样的要素?如果让你挑选一部自己的作品留下去,你认为是哪一部?为什么?
陆春祥: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一是时间,二是品质。作品好不好,评论家说了没用,自己说了更没用,现在有市场的作品,也不一定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一切都将由时间来证明,即便有些作家被人、被媒体认真而努力地捧着吹着,那也只是短暂的表面现象。坦诚地说,我还没有写出自己认为可以流传下去的作品。
青年报:你坚持“有文、有思、有趣”的散文写作观点,请你结合相关的作品谈一谈,思想性和趣味性对于文学,尤其对于散文,意义是什么?你个人认为,思想性与趣味性哪个更重要一些?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陆春祥:萧统《文选》序中,对文章的要求是“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也就是说,古人一直是以思想性与文学性两条主要标准来判别文章好坏的。但现代还得加上“趣味”一条,特别是新媒体时代,文章吸不吸引人,几秒钟的事,谁还有耐心听你的教诲?即便是你说的都是真理。我去年出版的笔记散文集《九万里风》,仅书名与书的整体设计,就能体现我的这种散文观,现在每年出几十万种书,读者凭什么选择你呢?
至于两者的关系,其实还应该加上文学性。有文、有思、有趣,三者关系,打一个不太贴切的比方,文学性、趣味性好比是飞鸟的翅膀,思想性好比是飞鸟飞行时翅膀扇动时的力量,飞鸟能飞多高、多远,都取决于力。前两者显性,后者隐性,读者聪明得很,他需要春风吹人,不需要你事事给他当爹。
青年报:你一直以写散文随笔为主,未来还有哪些创作计划?有没有尝试着写写诗或者小说?
陆春祥:应作家出版社的约请,前年开始,我一头钻进陆游研究中,去年十月至今年六月,我完成了近24万字的长篇传记《陆游传》,从写作的样式来说,这也为自己以前的写作增加了一点难度,不过,风格上,依然带有我浓郁的笔记写作风格。过去的四个月,我写完了15万字的《论语的种子》,明年会在一家省级文学杂志上连载,然后成书,写作虽是几个月,却是几十年断断续续读《论语》所触发的。
虽然我努力在取长补短,但以后的写作,诗好像不会涉及,小说很难讲,过去那些人、那些事,有些不便于散文表达,或许可以尝试小说,但一定要积聚到喷涌而出的时候。反正,我的写作,一开始就是业余的,没有什么压力,我也不会和什么人比,我的阅读写作,只是出于内心的需要,今后也是如此。
青年报:你如今是老家桐庐的荣耀,给这片土地注入了新的灵魂,所以他们专门划了一块地,为你打造了一个书院,你能介绍一下书院的亮点吗?在未来,利用这个平台,会有哪些打算?
陆春祥:桐庐是有相当文化底蕴的,仅一条富春江,历代就留下了七千多首诗,桐庐也非常重视文化建设,我很自豪出生在美丽的桐庐。陆春祥书院,以我个人创作引领为主,并会不断邀请全国名家来写桐庐,我的口号是:让好作家都在来桐庐的路上。另外,我会在青少年的培养上下一些功夫,比如成立少年文学院、举办长三角青少年散文大赛等,通过若干年的努力,争取出一些苗子。
我向往马克思设想的一种生活:上午种田,下午钓鱼,晚上看哲学。劳动,休闲,读书写作,我觉得,只有在富春山下的富春庄才有实现这种理想的可能。
青年报:你同时还创办和主编了一份杂志——《浙江散文》,最近才听说,这么有影响力,竟然是一份内刊,简直被吓了一跳。你创办这份刊物的初衷是什么?这本刊物有什么特色吗?它和别的正刊的差别是什么?
陆春祥:2015年底,浙江散文学会成立,我担任会长,就想着为会员做一点事情,于是就有了这本双月刊的《浙江散文》杂志。如前所述,我们的办刊原则就是“有文、有思、有趣”六个字,简单说来就是,好文字,有情怀。因此,我们的选稿,还是比较严格的,一般的稿子上不来。去年下半年的《散文选刊》,一下子选了我们一期杂志上的三篇文章,有的作品还被收入全国年选。我们杂志也注重新人培养,浙江农林大学有位学生,在我们杂志发了两篇文章后,进步较快,这几年已经在《光明日报》《文学报》上发了不少文章。
青年报:受新媒体的冲击,传统媒体非常不景气,好多都关停了,文学期刊的生存也十分艰难,很多都是依靠国家资助,这份刊物是依靠什么生存的?我们看了一下每期的目录,作者阵容非常强大,很多都是文坛大家。我们想知道的是,他们看重的是什么?
陆春祥:确实如你所说,《浙江散文》一没有专门的经费,二没有专职工作人员,完全凭着一帮人对散文事业的一份热情。我是媒体高管,有一些资源,运作也知道规律,我们每一期找一个合作单位,组织全国名家采风,在全国知名报刊上发表,节省下来的费用办杂志,再有些结余,年底出一本《浙江散文年度精选》,至今已出版了五本。
相比别的地方,浙江经济要发达一些,对文化也比较重视,这几年,浙江省散文学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主动找我们合作的县市也不少。六年来,差不多有百余位全国名家走进浙江,用他们独特的观察写出了美文。哈,不过,名家采风,压力也大,大家的文章放在一起,谁认真,谁应付,一看就知道。
青年报:说到新媒体,很多人沉浸于微信和抖音里不能自拔,性格也变得焦虑和浮躁,你结合自己的体验,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陆春祥:这是双刃剑,一不小心,就能将你的时间砍得粉碎。写作者的时间都宝贵,但用好了也是好事。我自己就有新浪微博与今日头条,现在的阅读量虽然减少了许多,但依然有些作用。
青年报: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读书对年轻人的人生有何影响?你有没有比较好的书推荐?
陆春祥:阅读是改变贫穷与无知的终极武器,没有之一。对于阅读,我一向的建议是,在古和今(传承)、中和外(吸收)、博与专(选择)三对关系上着力,根据兴趣,注重经典,读出真正的“己见”,从而形成自己独特的阅读坐标。把《论语》作为你的枕边书吧,一章一章读,一篇一篇读,并将其用于实践,“学而时习之”,它会让你迅速安静,也会给你勃发的力量。
我还要送年轻人一个不太常见的成语,“功不唐捐”。“功”是指功夫;“唐”是徒然、空的意思;“捐”,舍弃。这是出自《法华经》中的佛家语,意思是说,世界上所有的功德与努力,都不会白白付出的,必然有回报。简单说来就是:功夫不会白费。而它的前提是坚持,坚持才有积累。
编辑:魏文娟
审稿:梁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