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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味儿编辑部按王沐导演的《温柔壳》于5月25日上映,我们非常高兴能够邀请到导演/编剧王沐,制片人万颖、谢萌,领衔主演尹昉(线上)携《温柔壳》于6月1日14:00在中国电影资料馆艺术影院(小西天店)举办特别放映活动(更多详细活动信息请至今日头条)。在活动之前,今日给大家带来一篇旧文。在观看《温柔壳》之前,看看王沐从艺术片转向商业剧集《十日游戏》的创作过程。十二集悬疑爱情剧集《十日游戏》改编自东野圭吾的知名作品《绑架游戏》,这是中国首次将东野圭吾的小说改编为剧集,也成为“迷雾剧场”的头号作品。该剧不同于一般剧集宣传周期长、集数容量大,但表现仍然亮眼,豆瓣开分8.1(现为7.8分),上线第四天就取得电视剧网络剧全网第二名及网络剧全网第一名的好成绩。在精彩表演和优良制作之外,我们注意到,该剧的主笔编剧王沐原是艺术电影编剧出身,《十日游戏》是其第一部商业剧集作品。许多观众最初是从李霄峰《少女哪吒》(2014)开始知道编剧王沐的,这部电影提名了第51届台北金马影展最佳改编剧本和第19届釜山国际电影节新浪潮单元。《十日游戏》中精美的商业质感,让我们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从艺术片到商业剧集,与“跨行”一般无二,这是一个怎样的创作过程?为此我们采访了王沐。《十日游戏》是一个有关真实与谎言的故事。对于写故事的人来说,也进行着有关真实与谎言的游戏——虚构本身是一场复杂而浩大的谎言,但讲述的一切,与真实的人物有关。在第七集中,于海和路婕分赎金。两人分别前,于海重新模拟了审讯现场。当于海问到路婕,从头到尾是否没有看清任何一个绑匪的长相。路婕的回答看似玩笑,但道出了她对于海炽热的情感。两人的眉宇间眼神里,充满对这个计划即将结束的不舍,而如果继续往后看,会更加明白,路婕的眼泪中更富有一层深意。这场戏是编剧王沐最喜欢的几场戏之一,原框架是从电影版剧本中来的,剧版的人物和故事环境做了修改。其实这场戏也最能代表这部剧的气质。在此之前,我们很少看到在一部犯罪悬疑剧里,看到有角色认认真真谈起了恋爱。当被问到,你是一个懂“撒糖”的编剧吗?王沐坦言,他认为可以通过影视作品感受甜言蜜语,但生活中更多的是苦涩的浪漫。时间回到2015年。彼时的王沐,刚结束一个电影剧本的工作,是为一位他非常崇敬的导演创作新片,用他的话说,可能这是他在中国导演中最喜欢的一位。虽然由于种种原因,这部剧本没有得以拍摄,不过这段经历对王沐此后的创作构成了重要的影响。他接触东野圭吾的这部小说,是为了改编成电影。而在接这部戏之前,他对东野圭吾作品的阅读仅限于《秘密》和《新参者》,待接到改编工作后,他认为更要和原著作者的其他作品保持距离,以免被影响到。相反,他对东野圭吾的人生经历反而做了一些调查,算是了解作者的创作缘起,找到其中的动机。《少女哪吒》十二集的国产网剧很少见,电影编剧转头进行剧的创作也不常有。回溯王沐的编剧创作过程,前两部电影《少女哪吒》《灰烬重生》(导演都是李霄峰,后者原名《追·踪》)都充满了强烈的文学性,其中《少女哪吒》也是根据小说改编的,篇幅不长。而在这次改编过程中,王沐延续从人物关系入手的方式。如果一个人物关系是打动你的,是成立的,那剩下的就可以尽情发挥了。于是到改编《绑架游戏》时,他也遵循了这样的原则。原著中的人物关系很微妙,充满了趣味和可能性。但这是一部创作于2002年的小说,且人物的价值观和身份都不同于中国语境,放在中国社会,男女主角的动机甚至无法令人信服。落地化始终是中国创作者在改编国外版权时的困境。王沐花的最长时间的工作,就是如何把他们变成像我们身边的人。在他看来,没有小说是不可以改编的,只是我们设计了太多的屏障,这些屏障是让创作者更快速、简化、便捷地去完成创作,是拿来主义的,但这个创作理念本身就是不可取的。他喜欢俄罗斯文学,对他影响最大的是契诃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也曾经排演过契诃夫的剧本《三姊妹》,这些俄国文学建立了他在创作上的思考逻辑。他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很多作品都被日本人改编成了电视剧,这在我们的市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我拿一个提案上去,说我要改编《罪与罚》,改编《卡拉马佐夫兄弟》,人家一定觉得我疯了。但我们只要耐心去读他的作品,会发现他的作品里往往充满犯罪元素和对于犯罪的思考。《罪与罚》中拉斯科尼科夫起了一个杀人的念头,可在他杀人之前,作者用了很长的篇幅去铺陈一个彼得堡的全貌,那个全貌看起来就像我们出门就能看到。在这个全貌里,我们又看到了拉斯科尼科夫的状况,他负债累累、学业困扰,还有他与家人的关系......等到这些不厌其烦的铺陈过后,拉斯科尼科夫才拿起斧子杀人抢劫。其实这么长的篇幅,在影像里也许十分钟就拍完了,但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把犯罪写到骨髓里的手法。所以在写《十日游戏》的时候,我会更加注重人物身上的显性与隐性。”桥本忍是王沐在编剧上的精神导师,《复眼的映像》也被他视作编剧教材一看再看,其中有一段记载黑泽明为人物所做案头工作的描述,成为他一直坚守的创作方法。值得一提的是,黑泽明也曾经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白痴》改编成电影。后来电影剧本断断续续地修改,2016年制片人杨一柳再次找到他,说可以并行改编一部网剧。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创作网剧剧本的经历,他面临最大的问题,一方面是小说容量非常有限,如何做一部剧集;另一方面,这是一次新的落地化,故事和结构需要与电影版区分开来,同时网剧的受众与电影观众的趣味点也不尽一致。《绑架游戏》并非东野圭吾创作谱系里最硬派悬疑的一部小说,因此如何平衡悬疑和情感,王沐认为应当寻找属于这部戏的尺和规,这同样是桥本忍的创作宗旨。但有所不同的是,王沐想找的是反套路的方法,他很排斥融梗的方式,所以阅读推理小说,不是想要借鉴,反而是他避免冲撞的方法。王沐在电影节创投会上如果说是否有遗憾的地方,可能还是关于吴语柯的一条线。他说,原本在这个人物身上,赋予了更复杂的人性,并有区别于原小说的主旨,只是可惜因为一些原因戏份被删减了。编剧只是完成整部戏创作的第一个环节,此后要交给适合他的导演和主创团队,以及演员。编剧提供给大家的是一个共性,共性总是能打动创作者的,可是要让一部作品变得有活力,也需要注入特性。在拍摄中,演员的特性,是会反过来影响人物的。在他看来,电影版的于海,网剧剧本里的于海,朱亚文饰演的于海,这是三个不同的人,他们有共同点,也有各自的个性。这在他看来才是一个良好的创作流程。在很多戏里,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演员也许不愿意投入,或者没有特性加给角色,因此也就在呈现时打了折扣,这对任何一个参与者来说都是极大的损伤。而观众评论中提到最多的,是他们觉得《十日游戏》每一个人都不是坏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其实,我们不要单一的去理解一个人,应该是文学创作的入门课了,没有人是可以分类的,我们只能把一个人身上的某部分内容找到类别,而不能把一个人分门别类,人始终是复杂的。易卜生在《罗斯莫庄园》里提供了一个人物关系,罗斯莫牧师在剧中是一个受人敬仰的人,他本应是一个保守派,但是骨子里的反抗在吕贝克的影响下被点燃。这看上去是一个标准的、充满正能量和革命精神的人物关系,但罗斯莫却优柔寡断,没有办法和旧世界割舍,吕贝克在情感道德上也确实做了让人难以接受的行为,害死了罗斯莫的妻子。这在今天的语境里面,几乎是不能被接受的,创作者可能要被寄刀片。但这却是一部一百多年前的戏了,而易卜生几乎可以说是对中国现代文学影响最深的人。那我们为什么今天再创作人物的时候,却还不如一百多年前丰富呢?再比如说,我前阵子读到一位民国女作家白薇的书,她写了一出戏叫《打出幽灵塔》,里面的很多人物开放的观念在今天也是触目惊心的,我想我们今天对人物塑造过于苛责和保守,才导致了乏味。如果说《十日游戏》真的有什么值得说的、值得借鉴的地方,大概就是它认认真真的为每一个人物找了一段人生,找了犯罪和救赎的理由。”在谈及网剧剧本和电影剧本区别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本质的差异,而是在技术上的差别。网剧有一个更统摄的时间概念,比如一集的时长所释放的信息量、完成的任务、构建的悬念,以及结尾落点是否承上启下等等。不比电影,在剧里现在我们还无法做到一两场戏就完成一段完整的逻辑叙事,否则可能会让观众感到困惑。但《十日游戏》是一部与众不同的网剧,它应该具备电影质感,参与者应当为做出这样的作品感到荣幸。有趣的是,他在剧本创作阶段就设计了一个方案,每集先写一两场戏引子,然后出字幕,再进入这一集的正戏。理由是这样大家就不会跳过片头字幕从而加深对主创团队尤其是编剧的印象。这恐怕也是他唯一在剧本中藏的私货了。“这个剧本它有不全与遗憾之处,但幸运地遇上导演臧溪川、监制五百、五元文化同仁和爱奇艺,以及制片人杨一柳和韩延导演,也允许我表达一下感谢吧。”在最后,谈及未来的创作,王沐说他已经两年没有接工作,没有为其他导演服务,而是一直在创作和准备自己的导演处女作。依旧是一部关于爱情的影片,应该会在年内开机。说到身份转换时,他提到一个前辈的慨叹,为什么大家不能安分守己干好自己的本职岗位,都想转行做导演呢?他曾经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倒不是大家常说的编剧地位,或者尊重不尊重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导演的工作也是一种书写,当剧本完成了,他又有非比寻常的冲动想要用影像、用每一帧画面和声音再去讲这个故事,投射在银幕上,这才是真的完成了属于这个故事的使命。就让我们期待并祝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