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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灾难面前,唯有责任……”伴随着周喆直缓缓道出这句台词,行星发动机依次点火,地球摆脱正在膨胀的太阳流浪向远方。科幻电影《流浪地球》系列中的悲壮一幕虽是虚构,对于太阳的力量却并未夸大分毫。她只消随便打个喷嚏,就能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而在中国科学院,有这样一位耄耋之年的院士,与太阳打了45年交道。他便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大学资深讲席教授、国家天文台研究员汪景琇。汪景琇与汪景琇的首次见面是在一个周六的午后。作为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大学资深讲席教授、国家天文台研究员的汪景琇并不难找。从国家天文台办公楼电梯走出后,穿过长长的挂满各种天文图像资料及解说的走廊后,我们便可以敲响一扇写着“太阳磁活动研究组”的不起眼的小门。汪景琇开门的瞬间,屋后温暖明亮的阳光从办公室朝南的窗户倾洒而出,窗台上一米多高的交缠向上的淡蓝色和墨绿色的藤蔓和多肉植物,也被裹上了淡淡的光晕。窗台两边分别摆放着一个旧式的方框时钟,和一幅某次科普讲座后收到的中学生他们自己拍的星轨图,这张图被汪景琇方方正正地摆在最大的那株植物旁边。什么是太阳物理学?“一些重大的空间灾害现象,都是太阳活动引起的。”汪景琇说道。“这些现象的起源是什么、物理机理、如何预报,以及太阳活动如何影响人类的生存活动,这些都是太阳物理领域非常重大的问题。”1989年3月,百年来最大的太阳风暴爆发,加拿大Hydro-Quebec电力公司5个输电线路中断,魁北克600万人遭遇了9个小时的停电,美国新泽西州输电变压器发生熔化……而这样的灾害,对于太阳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喷嚏”。太阳科学研究在整个天文学领域中都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国内外都非常关注太阳活动对人类生活的影响:无论是2018年美国国家航天局(NASA)发射的太阳探测器“帕克”,还是欧洲2020年发射的太阳轨道飞船,这些空间设备所瞄准的都是比较重大的太阳问题,诸如太阳风的起源、日冕高温的产生、太阳活动的产生机制,等等。汪景琇作科普讲座“天文学是观测的科学”——这句话是采访过程中被汪景琇提及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太阳物理的研究对仪器设备依赖很大,这也是很多重大发现都被美国人抓去的原因。”当被问到当今国内外太阳物理国际研究现状时,汪景琇略显痛心地说道。例如著名太阳探测器“帕克探针”是美国人花了60年提出概念,又花了13年做出来,耗资约13亿美元。好在太阳物理是个国际合作比较紧密的学科,观测数据有全世界公开的传统,中国的科学家也可以拿到数据做研究。此外,由于太阳物理需要的仪器设备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大,我们国家得以在短时间内迅速研发出了一批在国际上占有较领先地位的太阳仪器,如北京怀柔的太阳磁场望远镜、云南抚仙湖的一米口径新真空太阳望远镜。“全世界一米以上的太阳望远镜只有五台,我们国家已经进入‘一米镜俱乐部’。”当谈到这里时,汪景琇微皱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一些,“但是在重大空间设备和地面设备上,中国太阳物理领域还是相对落后。”结缘太阳物理1944年5月,汪景琇出生在辽宁抚顺。18岁时,汪景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北大。“当时我们上课要求很严格,就跟你们现在国科大差不多。北大的基础课当时用的都是莫斯科大学数学和物理教材,都是国际上最好的教材。”经过两年整的基础课程学习,汪景琇在数学分析、普通物理、解析几何、线性代数等学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两年的基础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对后来也都很重要。”1970年,汪景琇与其他400多名北京大学的学生被分配到辽宁省边远的农村,充实当地的教育事业。在一个寒冷而空寂的早晨,汪景琇与20多名同学背上行李,坐上去清原的火车。“当时下车到清原县革委会(县政府)是早晨五六点,东北很冷,零下20多摄氏度,但是人家也没开门,还想这帮不速之客是哪来的。后来把我们安排给当地的县武装部管理,觉得这帮人可能是犯了错误,所以受了很多曲解。”这20多名学生只有少数几名留在了县城,大部分还是被分到了边远的农村去教小孩子念书。“那时候我是被分到一个叫大孤家公社的中学去当教员,当时那个学校里有两个北大的,还有四个锦州师范学院毕业的,师资力量非常强。”汪景琇在一个被称为西南沟的、只有8户人家的小村庄中一待就是3年,然后被调往县城担任气象预报员,而就是在这一时期,他与太阳开始结缘。也许在那个时期,很多人已经放弃了学习和进步,但是汪景琇却不同,他走进农村,向村民学习霜冻灾害的防护,洪汛灾害的预报和防治,诸如此类,凡是与工作有关系的知识他都会用心去学习。2014年与韩占文院士等在夏威夷参观射电天文天台1978年改革开放,国家号召知识分子报考研究生。虽然汪景琇有报考的意愿,却发现自己的专业知识远远不够,“就像俗话说的‘一瓶不满半瓶子晃’,其实(我当时)没有可晃的东西,连半瓶子都没有。”决定把专业知识学起来的汪景琇重新拿起了课本,但是走入太阳物理学这个专业,对于汪景琇来说其实是个巧合。“那个时候我们一听说要考研究生,一开始是感觉很振奋,但是接着也感觉一定很难。”已经结婚生子的汪景琇在那时要一边兼顾工作,一边进行学习,一边还要面对家务负担,和妻子一起照顾年迈的父母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分身乏术,汪景琇决定回头继续在气象领域深耕。但是当他看到北大气象专业报考研究生所要求的专业课程时,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动力气象学、天气学……这些课程汪景琇一点都没有学过,虽然当时担任气象预报员做了些工作,但是也只是通过想出一些方法来解决气象站实际的预报问题,专业知识并没有学习过,所以他意识到自己报考气象专业难度太大。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在这时,汪景琇注意到了北京天文台(即现在的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当时担任台长的王绶琯院士(后来也是汪景琇的博士研究生导师)意识到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大学生几乎都没有学过多少专业课,所以决定国家天文台的研究生录取考试仅考察基础知识和外语。门槛低了,报考的人数自然也就上去了,那一届国家天文台只招收15名研究生,但是报考的人数却达到了350多人。当时的考生基本都没有多少时间进行复习,最终被录取的只有基础最扎实的一批人,这其中就包括了汪景琇。进入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的汪景琇在专业选择上很是犯难,毕竟自己也没接触过天文,也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专业。考虑到自己从事过气象工作的背景,他决定选择与气象似乎略有关联的太阳物理学专业。“当时也抱了一点儿偷懒的想法,毕竟研究太阳可以在白天观测,那些恒星什么的只能在夜里看。”但是他也没想到,与太阳物理学一结缘,便是几十年。从天文台小楼到国际前沿1981年,汪景琇进入国家天文台,“当时国台的条件比较差,北京天文台的办公区域整个就在科学院微生物所的一个小楼的第三层上,各地还有几个观测工作站,像是兴隆、沙河、怀柔、密云,但是北京天文台作为总部还是只有一层楼的大小。”汪景琇当时做研究工作,需要一些计算,使用的计算机是沙河观测站唯一一台计算机,内存只有32千比特(KB)。“那个时候要算题先要纸带打孔,我们把程序写好,然后要专门的人打成孔,输入到计算机里面计算。”面对如此艰难的计算条件和办公条件,汪景琇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课题。天文台总部的计算机条件要好一些。“当时机房里面的常客,就是我和后来的武向平院士,还有射电天文组的几个人,我们节假日基本也都在机房里面度过。”在沙河工作站做研究生阶段,汪景琇一直是住着6人一间的仓房。“当时房顶是用石棉瓦铺的,还漏雨。我们去了没办法,先拿梯子上房顶,再把漏的地方用铁皮或石棉瓦盖上。”后来汪景琇离开工作站,入住中关村,“当时修了一些防震用的木板房,我们住在木板房,一直住到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条件虽然十分恶劣,但是汪景琇他们仍然秉烛夜读、苦耕不辍。直到1986年汪景琇将夫人接到自己身边,住入中关村63楼集体宿舍,生活条件才逐渐得到改善。硕士毕业时,汪景琇得到了一个机会,时值中国科学院与美国加州理工学院开展合作研究,他被选中前往国外学习。但是在当时汪景琇却并不十分愿意出国,考虑到家中的老人和妻子儿女,家庭负担使得汪景琇除了自己的科研事业还要考虑更多的事情。几经商讨,汪景琇决定跟随导师史忠先前往美国加州。而这,实际上才是汪景琇真正进入太阳物理前沿研究的开始。1983年在大熊湖太阳天文台工作在当时,加州理工学院是太阳物理研究中的领头羊。在那里,汪景琇接触到了一批世界上一流的科学家,见识到了他们是如何做研究的。“虽然我的导师一直跟我说天文是一门观测的科学,但是我却一直没能很好地理解,在这里我才真正认识到了这句话的真谛。”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汪景琇与导师史忠先和在加州理工学院的太阳物理学家进行了数项合作研究,得到了不错的研究成果。那个时候汪景琇全身心投入到观测和研究中。加州理工学院可以提供给他最好的观测条件,当时所做的课题也是国际上最前沿的课题——太阳小尺度磁场的研究。“我们知道了怎么去做研究,接触到了当时最前沿的课题,又取得了‘磁对消’等重要的观测发现。直到今天,这些发现在学术界依然有着重要的意义。”然而汪景琇在美国的收获却不止这些,住在天文台的8个月,他利用晚上的闲暇时间,将大熊湖太阳天文台60年代建台以来发表的所有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博览群书,通阅论文,再加上进行一些理论上的推演,汪景琇将当时太阳物理学科国际上最前沿的一些问题都了解了一遍。短短8个月,汪景琇就将自己从事研究所需要的知识差不多全部补充完整了。1984年10月,汪景琇回国之后,与他同级的研究生都已经开始攻读博士学位,王绶琯先生对汪景琇说:“其他人都念博士了,你也念一下吧。”1985年12月,汪景琇正式拥有了博士生的学籍,而当时他其实已经在天文台担任助理研究员开始工作了。1986年,汪景琇利用在美国留学阶段的知识积累和研究,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在1987年5月拿到了自己的博士学位,成为中国第一个太阳物理学博士。“总的来说,还是要努力学习,学生还是要自己努力去钻研,加州理工学院把我带进了现代太阳物理学研究中。”2016年在大熊湖太阳天文台观测回国之后,恰逢我国磁场望远镜投入工作,所以汪景琇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数据分析中,取得了一些新的观测发现,提出了一些新的概念,比如明确提出了太阳低层大气磁重联的概念,对向量磁场进行了一系列的分析。中国太阳物理在设备发展和研究工作的双重支持下,开始走向国际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