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读史 | 外国货币史漫谈：克洛伊索斯的金银分离术
编者按
《IMI财经观察》每周末带您聆听名家解读中外金融的发展兴替和制度演变，在史海钩沉之中领略大金融的魅力！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石俊志在《金融博览》杂志专栏上先后发表《外国货币史漫谈》系列文章，讲述关于罗马帝国货币的故事。罗马帝国在西方历史上具有着承前启后的地位，了解罗马帝国货币的发展，能让我们对货币世界史的发展脉络有一个更深刻的认识！
本文为系列第六篇，原载于《金融博览》2021年第5期。以下为本期连载的内容
一、美丽传说
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他的王国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王国，他的妻子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用之不尽的财富。地位、美女、权力、金钱，应有尽有，他可以对神发誓，他确实过着幸福的生活。然而，他失落了，迷惘了，感到不满足了。地位、权力、金钱，大家都看到了，并且对他表达了极度的崇敬和羡慕。唯一遗憾的是，妻子的美丽，大家没有完全看到，衣服掩盖了妻子的美丽。怎么办？他找来贴身侍卫，要求他去偷窥妻子的身体，以便得到贴身侍卫更多的崇敬和羡慕。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美丽的传说变成了血腥的屠杀，贴身侍卫与美丽的王后同谋，杀害了国王。于是，贴身侍卫得到了王位和王后，建立起一个更加富有的王国。让人们无法忘怀的是，就是这个王国，发明了世界上最早的钱币。这就是古希腊著名历史学家、西方的史学之父希罗多德在他撰写的《历史》第一卷讲述的故事。故事里的国王就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王国吕底亚王国提罗尼德斯王朝的末代国王坎道列斯，贴身侍卫就是杀害了坎道列斯之后，开创了梅尔姆纳得斯王朝的国王巨吉斯。吕底亚王国位于小亚细亚半岛西部（今土耳其西北部），濒临爱琴海，公元前13世纪末从那个曾经称霸古代世界的赫梯王国中独立出来。公元前640年，巨吉斯的儿子阿尔杜斯执政时期，吕底亚王国创造了西方世界最早的钱币——琥珀合金币。大家都相信这个故事。特别是土耳其人，他们在1983年发行了500里拉流通纪念币，纪念吕底亚王国首次发行人类第一枚钱币的壮举。琥珀合金币是使用萨迪斯河里的金银合金制造的，金属成分为三金一银，名为“斯塔特”（STATER），重量大约14克。
二、金银分离
据说，到了阿尔杜斯的重孙子克洛伊索斯执政时期（公元前560年至公元前546年），吕底亚王国发明了金银分离术，开始铸造纯金币和纯银币。纯金币重量大约8克，纯银币重量大约11克。
从地中海沿岸的古希腊诸城邦，到印度西北部的印度河流域，传统钱币以银币为主。其原因是，早在钱币发明之前的一千多年里，从两河流域到小亚细亚半岛，从伊朗高原到印度河流域，广泛流通着白银称量货币。正是白银称量货币的长期发展，演化出白银数量货币——钱币。克洛伊索斯从美丽的琥珀合金里提炼白银，用来制作纯银币，听上去十分浪漫，分析起来很不靠谱。
公元前19世纪，赫梯王国在小亚细亚半岛出现，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将王国的版图逐步扩大到几乎整个半岛。赫梯王国一经出现，就进入了铁器时代，并依靠铁器优势，成为世界强国。公元前1595年，赫梯人攻入巴比伦城，消灭了古巴比伦第一王朝。古巴比伦王国的商品交换采用白银称量货币。在《汉穆拉比法典》的282个条文中，使用白银称量货币的地方有109处，说明古巴比伦王国的白银称量货币流通十分繁盛。赫梯王国消灭了古巴比伦王国，继承了古巴比伦王国的白银称量货币制度，在15世纪撰写的《赫梯法典》200个条文中，使用白银称量货币的地方有167处。古巴比伦人的白银称量货币单位是舍客勒，重量8.33克；赫梯人的白银称量货币单位是半舍客勒，重量4.17克。货币单位的下降，说明更多的民众获得了使用白银称量货币的经济能力，赫梯王国的白银称量货币流通，比古巴比伦王国的白银称量货币流通更为广泛。
公元前1285年，赫梯王国的军队与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的军队大战于叙利亚的卡迭石东部。公元前1269年，赫梯王国与埃及王国缔结同盟条约，结束了战争。
战争耗费了大量资源，使赫梯王国开始瓦解，吕底亚王国从中独立出来。又经历了600多年的发展，濒临地中海的吕底亚王国越来越富有，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王国，白银称量货币的发展，也达到空前鼎盛。
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纯金币和纯银币，其主要的金银原料，不会是从琥珀合金中提炼出来的，而是吕底亚王国长期积累的。三、钱币起源
古西亚钱币并不是起源于琥珀合金币，而是起源于纯金币和纯银币，其中纯金币是主币，纯银币是辅币。在商品交换中，纯银币作为交换媒介、发挥货币职能的情形更为频繁、广泛。
在地中海沿岸，从埃及人、赫梯人，乃至古希腊的迈锡尼人，都长期使用黄金和白银作为他们的财富储藏手段和商品交换媒介。吕底亚人最早的钱币，是继承了赫梯人舍客勒重量标准的金币。舍客勒重量8.33克，扣除成本和铸币税，实际重量大约8克左右。吕底亚王国最早的斯塔特金币重量正好在8克左右。
公元前2096年至公元前2047年，乌尔第三王朝的国王舒尔基统一了两河流域的度量衡。公元前605年至公元前562年，新巴比伦王国国王尼布甲尼撒找到了一个舒尔基时期2弥那重量的石刻砝码，将其复制，作为新巴比伦的重量标准。公元前539年，波斯帝国消灭了新巴比伦王国，继承了新巴比伦王国的重量标准。根据出土石刻砝码考证，一枚名曰“大流士宫殿”的石刻砝码表明，公元前522年至公元前486年的波斯国王大流士使用的弥那重量标准为500.2克。
1弥那重量500克，等于60舍客勒，1舍客勒重量就是8.33克。这就是吕底亚王国在发明钱币时的重量标准。
此时，黄金和白银的比价是1∶13.3，即1舍客勒黄金兑换13.3舍客勒白银。
吕底亚王国规定，1枚斯塔特金币兑换10枚斯塔特银币。8.33克×13.3÷10=11.08克，去掉成本和铸币税1枚斯塔特银币的重量在11克左右。这与出土的吕底亚王国的纯银币的重量正好相符。
公元前546年，波斯帝国国王居鲁士吞并了吕底亚王国，继承了吕底亚王国的钱币制度。波斯帝国为了显示其强大，铸造的金币“大流克”重量8.33克，是足值的钱币。波斯帝国还铸造了银币“西格罗斯”（SIGLOS），即希腊语的舍客勒（SHEKEL）。1枚大流克兑换20枚西格罗斯。8.33克×13.3÷20=5.54克，去掉成本和铸币税，1枚西格罗斯银币的重量在5.5克左右。
钱币的诞生，是金属称量货币长期发展演化的结果。钱币的名称，一般采用前身称量货币重量单位的名称。譬如，古希腊的德拉克马，原本是金属称量货币单位，后来成为钱币的名称和钱币的重量标准；古罗马的阿斯，原本是金属称量货币单位，后来成为钱币的名称和钱币的重量标准；中国的半两，原本是金属称量货币单位，后来成为钱币的名称和钱币的重量标准。
吕底亚王国琥珀合金币的名称，显然不是从琥珀合金称量货币名称而来，其名称无从考证，后人使用斯塔特（STATER，意思是开始）作为其名称，表示这是最早的钱币。
希罗多德（公元前484年至公元前425年）出生在小亚细亚半岛西南海滨的一座古老城市。在他出生前62年，波斯帝国国王居鲁士攻陷萨迪斯，俘虏了吕底亚国王克洛伊索斯，征服了小亚细亚半岛。希罗多德酷爱史诗，到处行走，收集历史故事。希罗多德在他撰写的《历史》第一卷中所讲述的小亚细亚半岛上的故事，是他在当地考察时获得的。
克洛伊索斯时代，小亚细亚半岛上流通着纯金币和纯银币，还有琥珀合金币，应该是真实的。也许，吕底亚人在萨迪斯河里淘金，使用琥珀合金提炼纯金和纯银，也是真实的。但是，克洛伊索斯制造纯金币和纯银币的主要原料，一定还有其原有的来源。金银冶炼技术在克洛伊索斯时代之前两千年就已经出现，克洛伊索斯主要使用原有的冶炼方式和社会储存的黄金和白银原料，而不是主要从琥珀合金中采用金银分离术提取黄金和白银原料，来制造纯金币和纯银币。作者简介
对中国货币法制史有深入研究和独立观点，著有《中国货币法制史话》《半两钱制度研究》《五铢钱制度研究》《中国货币法制史概论》《中国铜钱法制史纲要》《中国古代货币法二十讲》等;在国际金融、金融资产运作、债权保护等方面亦深有造诣，著有《国际保理》《现代精算数学原理》《金融危机生成机理与防范》《商业性债权转股权法律研究》等。
《外国货币史漫谈》题解
要深入对特定制度与文化特质的认识，必须建立一个罗马帝国在西方历史中处于承上启下的重要地位。若要了解西方文化，必须研究罗马历史，特别是罗马帝国历史。货币史研究是寻求历史真实的一个重要视角。在此，我们依循世界货币史的发展脉络，讲述关于罗马帝国货币的故事，分期连载，供读者们阅读参考。
编辑 查王皓天
来源 《金融博览》
责编 李锦璇、蒋旭
监制 朱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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