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读史 | 外国货币史漫谈：那失维的遗产养老信托文书
编者按
《IMI财经观察》每周末带您聆听名家解读中外金融的发展兴替和制度演变，在史海钩沉之中领略大金融的魅力！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石俊志在《金融博览》杂志专栏上先后发表《外国货币史漫谈》系列文章，讲述关于罗马帝国货币的故事。罗马帝国在西方历史上具有着承前启后的地位，了解罗马帝国货币的发展，能让我们对货币世界史的发展脉络有一个更深刻的认识！
本文为系列第九篇，原载于《金融博览》2021年第8期。
以下为本期连载的内容
一、米坦尼王国
米坦尼王国位于两河流域北部，西北方是小亚细亚半岛上的赫梯王国，东南方是底格里斯河上游的古亚述王国，西南方隔着迦南地区，是埃及王国。米坦尼王国的百姓主要是塞姆人和胡里安人。早在公元前 2000 年，塞姆人就已经进入底格里斯河上游地区，创造了古亚述文明。公元前 1800 年前后，胡里安人从亚美尼亚山区进入两河流域北部平原。公元前 16 世纪，胡里安人打败古亚述人，建立了米坦尼王国，向西穿越两河流域平原北部进入叙利亚，甚至达到巴勒斯坦地区。据说，米坦尼人之所以能够打败亚述人，原因是米坦尼人驯服了马，并且将驯服的马用于驾驶战车从事战争。公元前 15 世纪，强大的敌人来了。公元前 1445 年，埃及法老图特摩斯三世（公元前 1479 年至公元前 1425 年在位）打败了米坦尼王国，夺占米坦尼王国位于幼发拉底河西岸的土地。此时，古埃及正值新王国时期第 18 王朝，图特摩斯三世在位期间发动了大规模的扩张战争，征服了地中海东岸的迦南和两河流域以北的叙利亚地区。图特摩斯三世被认为是古埃及最伟大的法老之一，被称为“古代世界之拿破仑”。图特摩斯三世死后，图特摩斯四世继位。为了对付更加强大的敌人——赫梯王国，埃及王国与米坦尼王国结成联盟。图特摩斯四世娶米坦尼公主为妻，生下了历史上著名的埃及法老阿蒙霍特普三世。阿蒙霍特普三世为他的儿子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埃赫那吞宗教改革”奠定了基础。公元前 14 世纪，亚述人摆脱了米坦尼王国的统治，建立了强大的亚述帝国。同时，赫梯人将埃及人赶出了叙利亚。米坦尼王国失去了最为强大的盟友。公元前 1380 年，赫梯王国的苏皮鲁巴利特攻克米坦尼王国首都瓦舒卡尼，米坦尼王国开始衰落。公元前 1256 年，亚述人攻占米坦尼王国最后的都城卡哈拉，在城中修建亚述神阿塔德神庙，米坦尼王国灭亡。二、信托文书
1927 ～ 1931 年，考古学者在底格里斯河上游（今伊拉克的约尔干·铁佩）发掘努西古城遗址。在出土文物中，有 3000 多件泥板文书，用阿卡德文写成。这些文献属于米坦尼王国时期的经济契约，其中有土地买卖文书、货币借贷文书和遗产养老信托文书。譬如 ：此接受义子的泥板文书系阿尔·申尼之子那失维所有，他将普希·申尼之子吴鲁认为义子。当那失维在世时，吴鲁应当对他供应衣食；到那失维死后，吴鲁应当成为他的继承人。如那失维日后自己生了儿子，他就需和吴鲁均分遗产，但那失维的儿子应当承领那失维的神。如那失维没有儿子，吴鲁就应当接受那失维的神。吴鲁还应当娶那失维的女儿努胡亚为妻。如果吴鲁娶别人为妻，他就丧失那失维的土地房屋。双方如有一方不遵守契约，应偿给对方一弥那银子、一弥那金子作为赔偿。（五个证人和书写人的名字，并画押）这是一份遗产养老信托文书，委托人是那失维，他以死后遗留的房屋土地为代价，将养老事务委托给受托人吴鲁。吴鲁为了继承这笔遗产，承诺了四项责任：一是给那失维提供生活衣食，负责为那失维养老；二是娶那失维的女儿为妻；三是倘若那失维日后生了儿子，他将与那失维的儿子平分遗产；四是接受那失维的神，除非那失维日后生了儿子，儿子来接受那失维的神。总的来说，老人、老人的女儿、老人的神，受托人都要管起来。除非老人签约后又生了儿子，受托人将失去遗产的半数，老人的神应由他亲生的儿子来管。如果签约的任何一方违约，赔偿金额是白银 1 弥那和黄金 1 弥那。三、伪装义子
从性质看，上述文书是一笔遗产养老信托文书。但是，从形式看，它又是一笔义子认领文书。那失维将吴鲁认为义子，用契约方式约定将来把遗产交给义子继承。由此可见，当时米坦尼王国是禁止土地转让的。所以，遗产养老信托中的受托人被伪装成义子。除此之外，在米坦尼王国的土地买卖文书中，买地人也被伪装成义子。
譬如 ：此接受义子的泥板文书系属于卡米失之子库促，他接受普希失尼之子德希普·提拉为义子。作为他应得的遗产，库促给他坐落在伊普失西地方的土地共四十伊米尔。对于此地如有争执，应由库促自己负责清理并将土地归给德希普·提拉。德希普·提拉则应付给库促一弥那银子，作为赠礼。双方如有一方失信，则应偿付对方两弥那银子和两弥那金子。（十四个证人的名字和书写人的名字，并画押）库促卖给德希普·提拉 1 块面积为 40 伊米尔（伊米尔，大约折合 4.5 英亩）的土地，价格是 1 弥那白银。当然，根据契约，库促收德希普·提拉为义子。库促将这 40 伊米尔土地作为遗产提前交给义子，义子孝敬义父 1 弥那白银。但是，如果任一方违约，没有按照约定交付对方所说的东西，赔偿便是数倍的，即赔偿 2 弥那白银和 2 弥那黄金。遗产养老信托文书和土地买卖文书一样，都采用了认领义子文书的形式。遗产养老信托文书中的受托人和土地买卖文书中的买地人都伪装成义子，以满足国家法律的要求。这里面的“伪装义子”，是为了合乎国家法律规定所做的合法性安排，并非真的在契约双方之间建立了父子关系。虽然以上两种文书都采取了认领义子文书形式，其内容却是完全不同的：遗产养老信托文书中受托人（义子）的责任是负责为委托人（义父）养老，土地买卖文书中买地人（义子）的责任是孝敬卖出人（义父）一笔货币。遗产养老信托是一个比较好的安排，解决了老人的生活问题。土地买卖则不相同，穷人失去土地，便产生了生计问题。据说，在努西古城遗址发现的 3000 多件泥板文书中，有一个高利贷者签署了 150 多件认领义子文书，即兼并了 150 多个家庭的土地，并以契约形式认了 150 多个义父。如此看来，米坦尼王国的社会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贫富分化，出现了大量的土地兼并现象，穷人生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不得不出卖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穷人失去土地生产资料，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沦为富人的奴婢；二是成为流民或者盗贼，甚至铤而走险，揭竿而起，造反起义。当然，统治者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形的，所以法律禁止土地转让。于是，在土地转让文书上，买地的富人就不得不伪装成义子，卖地的穷人就不得不伪装成义父。富有的土豪们到处兼并土地，就认了许多义父。这些“义父们”失去土地，进入富人的家庭，便成为富人的奴仆。虽然这些穷人们在文书中被认定为义父，但是在富人的家庭里，这些义父们却没有任何地位。作者简介
石俊志，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法学研究所特聘研究员，北京法学会民商法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基本建设优化研究会副会长，中国西部研究与发展促进会副会长，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兼职教授、硕士生导师，华南理工大学货币法制史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史学博士、法学博士、经济学博士、精算统计专业博士，研究领域横跨金融、法律、历史。对中国货币法制史有深入研究和独立观点，著有《中国货币法制史话》《半两钱制度研究》《五铢钱制度研究》《中国货币法制史概论》《中国铜钱法制史纲要》《中国古代货币法二十讲》等;在国际金融、金融资产运作、债权保护等方面亦深有造诣，著有《国际保理》《现代精算数学原理》《金融危机生成机理与防范》《商业性债权转股权法律研究》等。
《外国货币史漫谈》题解
要深入对特定制度与文化特质的认识，必须建立一个罗马帝国在西方历史中处于承上启下的重要地位。若要了解西方文化，必须研究罗马历史，特别是罗马帝国历史。货币史研究是寻求历史真实的一个重要视角。在此，我们依循世界货币史的发展脉络，讲述关于罗马帝国货币的故事，分期连载，供读者们阅读参考。
编辑 刘嘉璐
来源 《金融博览》
责编 蒋旭、李锦璇
监制 朱霜霜、董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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