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喜欢我的文章，请“设为星标”
点击上方“金城漫与画”→点击右上角“...”→点选“设为星标⭐”
定档12月30日于NHK综合频道播出的长篇动画《阿雅与魔女》，是吉卜力工作室首部全3D制作动画，操刀这部作品的导演，正是大名鼎鼎的宫崎骏的儿子——宫崎吾朗。
至今还记得宫崎骏在十年前说过的那句话：“吾朗不适合做导演”。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成为宫崎吾朗动画生涯的终点。从9年前的《虞美人盛开的山坡》，到今年的《阿雅与魔女》，印证了宫崎吾朗前行的脚步，他一直在努力追赶着父亲的背影。
其实，借写宫崎吾朗而顺带对宫崎骏大书特书，对前者似乎有些不公。宫崎吾朗的动画造诣虽远不及其父，但从2006年走到今天，他早已不是一个单薄到必须借父亲的声名才能为人所知的业界新人。他从不甘于被埋没在父亲的阴影下，他为此而付出的努力，足以让他成为今天这篇故事的主角——努力工作的宫崎吾朗，在《虞美人》制作期间，他因为每次画稿时都咬紧牙关，致使牙齿脱落
很多人觉得宫崎吾朗走上动画之路纯属偶然，他原本是一名景观建筑师，擅长园艺与绿化工作，还曾参与吉卜力美术馆的设计。吉卜力美术馆像圣地一样吸引着每一个热爱动画的人，图为我前往吉卜力美术馆时拍摄的照片
2003年，因为宫崎骏拒绝了美国科幻作家娥苏拉•勒古恩改编其小说《地海传说》的导演邀请，吉卜力一时在该片的导演人选上陷入僵局。而就在此时，宫崎吾朗恰好参加了这一项目的研讨会。制作人铃木敏夫看着因为自幼喜爱《地海传说》而在会上踊跃发言的宫崎吾朗，脑海里蹦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宫崎骏（左）与铃木敏夫（右），正是后者将宫崎吾朗带进了动画界。宫崎吾朗曾开玩笑称，担任《地海战记》导演是“被铃木先生骗了”的结果三年后，一个让观众们颇感陌生的“宫崎”，出现在了电影《地海战记》的导演栏上。宫崎吾朗的初次亮相引发日本同行巨大争议，尽管有人认为，作为半路出家的动画导演，宫崎吾朗的处女作已经称得上良好级别，但各种各样的负面评价还是如同暴雨一般砸了过来。不说原著作者娥苏拉发长文表达不满，就连宫崎吾朗的父亲宫崎骏也在影片试映会中场拂袖而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地海战记》只是富二代仗着父亲权势的一次胡闹，从此以后，宫崎吾朗四个字，应该不要再次出现在吉卜力动画的人员名单之上。可他们都错了，就连当初强烈反对宫崎吾朗成为导演，质问他“你做好当导演的觉悟了吗？”认为儿子只是在任性而为的宫崎骏，这次连他也错了。宫崎吾朗以这幅画动摇了宫崎骏，最终接下了《地海战记》的导演一职。但他仍在片中隐晦地表达了对父亲的不满，以至于有人说主角亚刃捅向父亲的那一刀是“扎在了宫崎骏的身上”当宫崎骏看着让他颇感沉闷的《地海战记》时，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从自己成名之后，逐渐变得不再顾家，更疏于培养年幼的儿子。儿子只能通过自己制作的动画来认识和了解父亲，悲哀呀。《地海战记》中充满了与宫崎骏往期作品相似的要素，这就是少年与青年时的宫崎吾朗眼中，有关父亲的所有美好记忆。《地海战记》中出现了许多吉卜力往期影片的影子，比如《风之谷》与《阿尔卑斯的少女》
此时此刻，作为动画导演的宫崎骏勃然大怒，可作为父亲的宫崎骏，却在叹息沉默。对于宫崎吾朗而言，父亲就像一座风景壮美的高山。童年时，父亲陪伴自己，制作让自己开心的动画，而少年和青年时的父亲，却变成了屏幕中闪烁的赛璐璐片，变成了演职员表中那个灰色的名字。年轻时的宫崎骏十分宠爱儿子，早期作品有很多都是为年幼的宫崎吾朗所作，如《熊猫家族》温柔的父亲渐行渐远，化作远方浓雾上遥不可及的山峰，但它的缥缈与神秘，依然在宫崎吾朗年轻的心中种下了向往的种子，引导着表面上因为“厌恶父亲给自己带来的压力”而一度想要远离动画的宫崎吾朗，终究走上了和父亲相同的道路。这并不是偶然，而是当宫崎骏第一次将动画放给宫崎吾朗看时，早已注定的必然。因此，宫崎吾朗绝不是一个藐视动画的富二代。他的心中装着他从父亲那继承而来的理想和追求，还有身为大师之子的被迫的压力。从《风之谷》开始，宫崎骏已经带给儿子巨大的压力。《地海战记》是宫崎吾朗第一次向这种压力展开的倔强反抗面对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批评，宫崎吾朗没有倒下。他站起来抗争，不是为了父亲“宫崎骏”的名誉，而是为了“宫崎吾朗”自己。他要翻越父亲这座高山，就必须用一部全新的作品证明，毅然决然踏上与父亲相同道路的宫崎吾朗，胸中不止是一腔莽撞的热血。有人说，当宫崎骏的孩子一定是幸运的，因为他能近距离接触到宫崎骏内心中充盈的童趣，可以欢快地活在父亲构建的童话王国里。宫崎吾朗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即使在他成年后，宫崎骏依然以儿时的他为原型，创作出《悬崖上的金鱼姬》中的小男主宗介。《悬崖上的金鱼姬》近期也要在国内上映了，其中的宗介原型正是幼时的宫崎吾朗可只有宫崎吾朗知道，成为宫崎骏的孩子并非一种幸运，当他进入父亲雄霸的动画界后，这一身份更是演变成为巨大的“不幸”。他的每一部作品，都被人被拿来与堪称业界神话的父亲比较，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父亲比对待常人更加严苛的指责。对于一位半路出家的新人动画导演来说，这根本就是地狱。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这时转行，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如果那样的话，宫崎吾朗的余生都将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宫崎骏失败的儿子”，这般称号，是他完全不能忍受的。在铃木敏夫牵头下，宫崎吾朗第一次有了和父亲合作的机会：他将导演父亲的剧本《虞美人盛开的山坡》。铃木敏夫的本意是想让父子俩从此冰释前嫌，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合作却开启了一场父与子之间长达300天的“战争”。《虞美人盛开的山坡》是宫崎父子第一部合力制作的动画按照分工方面的常理，身为编剧的宫崎骏，在动画的架构上应该让步于导演，但每当他出现在宫崎吾朗的办公室中，肆无忌惮地指责作品中的一些疏漏，那一刻，员工们面面相觑，大家都会变得“噤若寒蝉”。老爷子偶尔还会与其他人搭话，可却鲜少与儿子进行正常交流，而宫崎吾朗也从不愿意与父亲讨论工作上的问题。他一意孤行，甚至还将分镜剧本偷偷藏起来，拒绝给父亲检查。万一父亲发现了那些稿件，则会挑剔和批评一番，毫不留情。在制作《地海战记》时，宫崎骏因为生气对儿子完全不管不问，而在《虞美人》的制作过程中却经常向儿子施压在父亲的重压下，宫崎吾朗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脆弱的自信，又貌似骄傲地拒绝父亲的指导和建议，想用纯粹的努力证明自己，满心想着哪一天可以“一鸣惊人”。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父亲的批评的确是一针见血。在《虞美人》制作中期，他上交给铃木敏夫的分镜剧本被其开门见山地批评道：“我质疑这究竟算不算是一部电影”，还有：“女主角完全不具备应有的样子”……联想到父亲此前批评自己画的女主角小海“简直像是在服丧一样”，宫崎吾朗暗中进行了强烈的自我反思，是呀，在《虞美人》制作早期，主角松崎海是个有些阴郁的姑娘。在《虞美人》制作早期，主角松崎海是个有些阴郁的姑娘，这是宫崎吾朗的想法听闻了这件事的宫崎骏，向铃木敏夫提出了惊人的建议。父子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宫崎骏对儿子的失望溢于言表，那句“吾朗不适合做导演，他根本不懂，能干和想干是两回事”这句话，正是这段时间说出的。试着换一个角度看，这又何尝不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当他看到儿子被人全盘否定之后，自然产生的心疼与担忧呢？视频上，当宫崎骏说出这句话时，我甚至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哽咽，这位吉卜力的“暴君”，日本动画界不可置疑的神话制造者，正为“没有天赋”却硬要迎难而上的儿子而心急如焚，不是吗？处在风暴中心的宫崎吾朗，更是对如何拔高人物设定一筹莫展。也许在这时，他才能深刻体悟母亲当年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宫崎骏的妻子，宫崎吾朗的母亲，宫崎朱美（原名太田朱美）年轻时的照片。太田朱美原本也是一位出色的动画师，她说“单论画画，我不在宫崎骏之下”如果吾朗没有顶着“宫崎”这个光环，或许大家会留给他更充足的成长时间，也不会给予他太过激的批判，甚至还可能给予他相当的赞誉。但事实如此，宫崎吾朗已经不得不在宫崎骏这座大山前披荆斩棘地寻找自己的道路。他早已准备好吃尽“宫崎”二字带来的苦头。为了不让父亲挑出更多的问题，宫崎吾朗必须付出比一般动画制作者更多的心血只不过，他从未想过如何接受“宫崎”二字带来的幸运。在宫崎吾朗苦思冥想如何修改《虞美人》主角小海的性格时，宫崎骏送来的一幅画，彻底破除了萦绕在宫崎吾朗心头多日的阴云。在那一瞬间，迸发的灵感淹没了父子间的隔阂，吞噬了宫崎吾朗一意孤行的痛苦。奇迹一般地，宫崎骏的这幅画直接将《虞美人》的制作推向了正确的轨道。宫崎吾朗对于怎样表现小海的开朗活泼一直拿不定主意，宫崎骏因此亲自画了这幅画叫人送给儿子。这幅画传神地表现出了小海的阳光开朗突如其来的东日本大地震，也没能阻挡工作室的项目进程，“暴君”宫崎骏要求吉卜力全员坚守一线，哪怕冒着余震的风险。宫崎吾朗默不作声地陪着大家，一起度过了《虞美人》制作的最后时光。在看了父亲那幅画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父亲这座山峰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到可以看见山坡上盛开的虞美人。他第一次感觉到，当自己爬上父亲的肩头，真正地看到了别人从未看到的风景。《虞美人盛开的山坡》这部作品，远称不上可以比肩宫崎骏，但是，若比起曾经那部让人有些不知所云的《地海战记》，该作进步之大似乎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看完《虞美人》后的宫崎骏，脸上没有喜悦，但也没有了看完《地海战记》后的不满“希望这小子多给我点威胁感，我想说的就是这么多。”如此简单的一句感言，不知承载了宫崎骏多少复杂的情感与期冀。他认可自己的儿子了？我相信！他看到了儿子的成长与蜕变。当然，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成长，尚未不到大师的期待。日本动画界的很多有才之士曾在吉卜力工作，但大多数都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接下宫崎骏的衣钵。图为近藤喜文（左，已故），庵野秀明（中），细田守（右）
“衰老”的迹象早已出现。在“暴君”的高压下，许多可塑之才只有在离开吉卜力之后才能振翅高飞，而宫崎骏最信赖的“接班人”近藤喜文，更是年纪轻轻便过劳而死。吉卜力后继无人已然成为公开的事实。宫崎吾朗在此时站了出来，但尽管他拼尽了全力，父亲的高度对他来说仍是遥不可及。尽管宫崎骏一次又一次的复出，但是，马上到来的2021，他将年满80岁，还能支撑吉卜力、支撑这座大师时代的遗产多久呢？宫崎骏新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上映时间一再延后，恐怕也与他的身体状况有关对业界来说，3D动画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了，可对于以成熟的手绘动画而闻名于世的吉卜力而言，则是一次声势浩大的转型，一次凤凰涅槃般的再生。在挑选操刀这部转型之作的导演时，我相信吉卜力一定慎之又慎，而被选中的宫崎吾朗，也一定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相比当年毫无准备地接手《地海战记》，宫崎吾朗在拍摄《阿雅与魔女》前显然做足了准备。2014年，他导演了一部名为《山贼的女儿罗尼亚》的3D动画，为往后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期待在这部电影中，可以看到一个崭新而又充满活力的吉卜力。事实上，我并不想看到宫崎吾朗成为第二个宫崎骏。宫崎骏有一位就够了。我最想看到的，还是能站在父亲这座高山上，望得更高更远，终有一日能独当一面的吉卜力新一代动画导演。听闻《阿雅与魔女》成为第73届戛纳电影节唯一入选的日本动画，某种程度来说，这是对片子的一种肯定吧。宫崎吾朗究竟呈现出了怎样的全新气象，还请你与我一同期待，静候观赏。金城
60后双子座漫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动漫艺委会副主任。目前工作生活在广州。担任广州市文联副主席、广东省动漫艺术家协会主席。
代表作品：《明姑娘》《人间四月天》《极简少女》系列微信公众号：金城漫与画（ID：jinchengmanyuhua)微博：@金城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