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飞：Cindy和她的女儿，坚忍和乐观撑起乌云密布的天空
Cindy和她的女儿
文/霏飞
认识Cindy有点偶然。她是一家花店的老板娘，坚忍得令人敬佩。
当时我们刚搬到长岛纳苏郡不久，对周围还不熟悉。那天，喜欢蒔花弄草的我被前一年买来的一盆蝴蝶兰给难住了，该开花的时节却动静全无。本来想去HomeDepot再买一盆，顺便咨询一下原因。因为主道修路，我改走了小路，看到小路边有家小型的“GreenHouse”花卉店，便顺势拐了进去。
这是一间旧民房改装的，装修极其简朴。柜台设在一个很小的厅里，柜台前摆了一排新鲜花蓝，从厅的边门走出去是一个长方形的花坊，四周和天花板都是透明的塑胶，一个小型的“GreenHouse”，各色室内室外植物，琳琅满目。
我选了一盆蝴蝶兰。结账时，得知柜台收银的年轻女子就是店老板，大致三十出头，叫Cindy。在闲聊中我请教她我对蝴蝶兰的困惑。
“看来你是真正爱花惜花之人。其实很多客人都买现成的，你不一样！”Cindy的亲切友好写在脸上。
跟Cindy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此后的日子里，我有空常会去花店转转，跟她学了不少养植盆栽花卉的小技巧。
去的次数多了，我留意到，在柜台里面的那堵墙上，贴着好几幅画。从画的手法来看，画者应该是个小孩。几幅画都富有童趣：有一幅是一座小房子，妈妈站在草地上，娃娃在窗子里往外看；一幅是太阳当空照，娃娃给地上的花儿浇水；最可爱的一幅是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这些画很可爱，你家孩子画的吧？画得真好！”我喜欢这种童心的纯净、天真和烂漫。
“是的，我女儿Amanda画的，我特别喜欢，所以贴在这里，累了看几眼会感觉浑身又充满了能量，好奇妙！”Cindy说起女儿，眼里放光，满溢着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与人分享的自豪和喜悦。
“我最喜欢这幅，画的是你抱着女儿吧。”
“给你看样东西。” Cindy转过身去从柜台下面拿出她的手袋，取出钱包，翻开，钱包的左边的透明塑胶里装着一张相片，是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婴儿，两颊肥嘟嘟的，Cindy似乎在跟婴儿说话呢，那孩子被逗得乐呵呵的，对着Cindy笑着，双手双脚舞动着，一只小手高举着试图要触摸到Cindy的唇，多么温馨美好的母女互动的画面。Cindy说相片里的Amanda那时才8个月大，如今已经六岁了。
我对比了一下画和相片，发现画比相片多了一个东西，在Cindy旁边多了一株向日葵。“好有爱的孩子啊，真聪明！”
Cindy听着我的赞叹，那笑里溢出的母性光芒几乎要照亮整个柜台，我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眼里闪过的一点湿润，母爱使然，我这样想着。
Cindy和我正陶醉在儿童世界，这时，有一个客人已经选好一盆巴西木准备付账，我赶紧退到一边。
这是一个男士，身材高大。他左手抱着一个三岁多的女孩，右手抱着盆栽，放到柜台。继而转向小女孩，柔声说道：“宝贝，你下来一下，爹地要付账，好吗？””好的，爹地！”女孩清脆稚嫩的童声似山涧泉水叮咚响，清新入脾。
结好账后，男人抱起女孩，亲吻了她的额头，拿起盆栽道了声谢后走出了花店。小女孩伸出粉嫩双臂环住男人的脖颈：“我爱你，爹地！”这稚嫩的童声让空气都散发着甜味。
“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这话一点都没错。Amanda那么可爱，她爸爸也一定如这般爱她吧。”我自顾自地在一旁感叹着。
“是的，Jen，她爹地原也是这么爱她的。”Cindy轻轻地应了我的话。
闻听此言，我不由一惊：“原也是”是什么意思？难道现在不爱了？
看着我狐疑的目光，Cindy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我们已经离婚了，很久没联系。男人比女人晚熟，遇事没女人扛得住，我比他大两岁！”Cindy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我为自己的疑问不经意触动她的伤心处感到非常抱歉，也为自己不小心让她人暴露了隐私而心怀不安。
到底陷入怎样的困境让一个男人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呢？我不敢寻求答案，毕竟这是他人的伤心事。
家里的植物都长势良好，一日看三遍，心情总是很明媚。我渐渐淡忘了Cindy以及她的伤心事。
枫叶渐渐变色昭示着秋天已经来临。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买上几盆菊花摆在屋前的台阶上应节。白得透亮、黄得发晕、红得发紫都是我的最爱，似乎只有浓烈的色彩才能充分表达出我对秋天的喜爱。
走进Cindy的花店，远远看见旁边的花房里客人比以往多了些，一排排的各色菊花，馋到我了，我打算向Cindy打个招呼就进去花房挑选我的心头好。
Cindy在柜台里背对着门在忙碌着什么，我眼角余光里，厅里的左边摆着花篮的桌子边上背对着外面似乎坐着一个人，我并没在意。“嗨，Cindy。”“好开心又看到你了，Jen！”我们简单地寒暄着。
“Amanda，跟Jen问个好！”我顺着Cindy的目光转过身来，这才注意到桌子边上坐着的是个小孩，看个头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从Cindy的称呼中可知她就是画里的婴儿。
我满怀喜悦迈步走向Amanda的同时，她听到Cindy的声音，转过身来，正好对上迎面走过去的我。
四目相接的瞬间，我如被雷击中般爆发出震撼、颤栗和恐惧。
那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庞，没有眉毛，脸部和脖子超过一半的皮肤被狰狞扭曲的伤疤覆盖。两只眼皮上满是不规则的伤痕皮肤，没有正常人那样清晰可见的眼角，其上下眼皮有不同程度的粘连，使得眼睛似乎被藏在小小的黑洞中，竭力向外寻找光亮。一边耳朵没了耳廓。很明显，这是严重的烧伤留下的伤痕。
看着这张非同寻常的小脸，心痛和怜惜从四面八方争相来袭，我瞬间迸发的恐惧如弹簧似极速回收。我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惊讶和退缩，我不能给这弱小的饱受苦难的小天使带来任何负面的情绪，哪怕我是无意的。
“亲爱的，你就是那个聪明的小画家吧，你画的真好，我非常喜欢。”我试图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右手有三根手指畸形弯曲。我逼回欲奔涌而出的泪，抱住她，闭上眼睛在她残缺的耳边告诉她：“你好棒，是个好孩子！”“谢谢你，Jen！”小小的身躯发出极度沙哑的饱经沧桑的声音，她的声带也受了损伤。
这时店外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近了。
“嗨”一个女士的问候声响起，之后一个孩子声忽然哇得大哭起来。我松开Amanda转过身来，是一个女士带着她的女儿来买花吧，当时Amanda的上身趴在我的肩头，被进门的小孩撞见，赫然受惊。
Cindy忙拿了一颗店里专给孩子们准备的棒棒糖，一边给女士道歉一边哄着小孩。我挡在Amanda和受惊的小孩中间，拿起旁边的一朵花和Cindy一起去哄哭着的小孩。
孩子的母亲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对Cindy轻声地表达了歉意，并向着Amanda说：“亲爱的，你喜欢这屋子里的花吗？“
“嗯。”
“每天都要开心，每天都笑多一些，你以后就会像花一样美丽！”女孩的母亲一边轻拍着自己女儿的后背，一边鼓励着Amanda。过了一会儿她带着平静下来的孩子去了花房。
“今天家里的保姆没来，放学后我就带她过来了。”Cindy自顾自的解释着。
此时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坚强的母亲和她受伤的孩子。我的心里满是对Cindy的敬佩，这需要怎样的坚忍和乐观才能撑起这一大片乌云密布的天空。
Cindy继续说着：“孩子才11月大时，我们家出了火灾，厨房电路故障引起的。当时我在屋外，Amanda坐在厨房旁边的餐桌高椅上，受伤最严重。我走出屋子才几分钟时间，改变了我女儿的一生。”平日总是春风拂面的Cindy此时被回忆里的哀伤笼罩着，话语中的浓重鼻音被往事触碰得一抽一抽的。
残酷的现实严重影响到了孩子的学习、生活和社交，为此她不得不进入特殊学校。外貌的修复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Cindy求助过整形外科医生，可是孩子当时太小，不适合手术。等长大后根据她具体的身体状况才考虑如何修复，过程会相当痛苦，孩子要有足够的体力接受挑战。
报刊杂志上曾经看过火灾烧伤病人的艰难修复的新闻，我真替她捏把汗。但人生路还长，不翻过这个坡，永远难以看到山那边的风景。
我不想追问Amanda的父亲是不是因为这个变故离开了她母女俩，不想再一次触碰到她内心的伤痛，不想用她的眼泪来满足我的八卦。
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偶尔也在花店聊天，谈花谈树谈孩子，平静中总有一丝伤感挥之不去。
最近较忙，有好一阵子没去花店看看了。这一天，我顺道又来到花店。不曾想，店门紧闭，右边长长的花房里空无一物。这时我才意识到，认识Cindy这么久，居然没有要过她的私人电话。也许人的惯性思维使然吧，总觉得来到这里便可见到她。
转身离去的霎那，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是因为经营惨淡难以为继，还是因为Amanda要动手术了？我无从知晓。Amanda几乎让平常人恐惧的外貌以及Cindy异于常人的坚强和淡然一遍一遍在我脑海回放。
远方，大雁排着队归巢，落日余晖染红了地平线，明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的，希望她们顺利，一切都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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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南宫踏舞：从大年三十捡破烂的老人到摆小吃摊的小女孩，几家欢乐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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