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亿人难以承受的团餐之忧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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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承受的团餐之忧
“鼠头鸭脖”事件开始风传的时候，说实话我完全没有关心，不就是一家技校吗？技校本来就没有好形象，比这更严重的事件，不是发生一起又一起吗？
哪知道，事件被越挖越深，团餐界的冰山终于露出它狰狞的面目，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七百所大学由某快集团中标经营，还有中小学，医院，养老院，等等等等，涵盖26省的各类团餐业务。
天呐，这是何路神仙，居然突然间闯进几乎所有人的生活。
这还不算完，又有一些执着的记者深查细究，真相更加清晰起来。
除了犯事的某快集团，团餐的运作方式居然还有中标公司的转包提成式和租赁经营式。
也就是说，中标公司只是当二老板，转手就将食堂的餐饮档口转包出去。而且抽成竟高达百分之二十五到三十二。
这相当于食堂还没运转，预期中的营业额已经平白的被中标商拿走三分之一。
剩下可怜的百分之七十，真实的餐饮小老板才浮现出来。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辛苦，勤奋，甚或小聪明，与消费者一起分摊掉那不知所踪的三分之一成本。
不难想象，如此高额度的盘剥，处在招标链条最底端的小老板和消费者会是什么结果。
说到这里，不能不让我想起自己亲自参加的招投标，其间颇多相似之处，令人唏嘘。
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政府采购”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笔者那时经营书店，算是较早参加中小学图书馆竞标的单位。
那是由一家独立招标公司完成的，整个招投标过程完全按招投标法展开。应该说，仅从程序正义而言，是无可挑剔的。尤其是合约中对每一个关键词的释义，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契约的庄重严肃，心生敬畏。
但是，越到后来，政府采购的范围越广，学校一应设备逐步纳入。再有几年过去，负责全省采购的设备科长居然自杀了。
听说后，不敢细想，越想越怕。那科长原本也是很熟悉的，只是书店不做设备，没有具体业务交集。
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退休以后，居然又闯入另一个招标领域，那是因为老伴弟弟承包的一个建设工程。
那年春节回老家，叔弟说年后要去某市做一个工程，我顺便说，那里谁谁是我朋友，需要帮忙找我。
没想到一语成谶，八月里一天清晨，弟弟果然来电话，让我即刻赶到他的工地。问原因，啥都不说。
四百多公里，坐火车过去已是下午。弟弟简单地说，工程没法做了，按合同，材料成本都保不住。
对工程领域一无所知的我，硬着头皮看他的工程账本，足足花了两天两夜。然后弟弟领我去找转包公司。去了才知道，所谓公司，也就两个光杆司令。心里立马明白，不过两个靠人脉空手套白狼的家伙。
那真正的中标人呢，问弟弟，他说没见过，只知道公司名字。从名称上猜，大概属于某厅下属吧。
于是果断回省城找到公司老总，询问工程中最基本的价格构成。老总啥都不肯讨论，只总结性的告诉我说，这种总承包方式赶紧退出，以后到他们公司单做施工好了。
到他们公司单做施工当然好，不费心，不垫资，连设备都不需要投入，只需出力挣钱。可如何退出来呢，投资了近百万，而且都是借贷。
水太深了，从招标算起，弟弟其实已经是第四层了。前面的两层转包人已经交过手，似乎也没有把人逼到绝处的意思，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仔细琢磨，决定继续溯源。好在刚退休，有些人脉还在。
只是朋友帮忙调出该项目的时候，真把我惊傻了。心里一盘算，该项目由某地拿出来招标时，竟已经平白的被抠出去百分之四十的财政投资。
难怪连省里的中标公司自己都不做，就甩出去了！
可怜了弟弟这个第四级承包人，横算竖算，把材料用到最差，还是连材料成本都保不住！
真相就是如此残酷，食物链的最底端，要么退出，要么昧良心。
昧良心肯定是死路，只是或早或晚而已。而退出来，斗智斗勇即刻就要展开，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挑战。
那场较量之后，才终于知道，图书那点招标投标实在是太不值一提，充其量，能弄个地方保护就不错了。
还是说回团餐吧，据有关估算，大约有六亿多人都是受众。目前还没听说幼儿园，但最小的是小学一年级，也就是六岁，最老的是养老院。中间的还有企业，医院，以及任何需要食堂的地方。
如此算来，每个人一生的某个时段，都会被团餐捏到手上。想起那个鼠头，生理上的排斥没法忍受！
或许我过于敏感，自从知道团餐绝大部分是通过招标完成，而且某快集团的年营收居然达到三百多亿，那招标投标围标中的林林总总，就像一根施了魔法的绳子捆住了自己，怎么也挣脱不出。
忍不住跟朋友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失去自理能力，宁可死家里，也不进养老院！
有时候真的越来越糊涂，明明听人们说，我们的社会一直在进步，过去吃糠咽菜饿死人，现在食物铺天盖地，唯恐人们不消费。
可是，我们吃得更干净了吗？更健康了吗？心里更踏实了吗？
网上流传的某快集团职工说，许多菜根本不洗，切一下就下锅，土豆丝放在泡过鱼的水里，捞出来就炒，掉地上的菜捡起来直接扔进菜盘，而后厨们自己吃的菜都是单做……
很难理解光鲜食物的背后，竟是如此一副龌龊的画面！
许多文章已经就此发表了非常有意义的分析批判。
比如，食堂招标的流于形式，甚至成为一件“正当性”的华丽外衣，或者所向披靡无可匹敌的武器。
的确，自从招标风行，即如神力加持，一路狂飙。仿佛只要经过招标，一切就经过阳光暴晒，健康无比，纯洁无比，透明无比，令人毋庸置疑，无可挑剔。
唯有一次又一次的事实鞭打，才让我们又想起来，这世界本来就没有不可质疑之物。
又比如，中标人的违法转包。一应劳务和成本均由承包者包揽，中标人却空手套取营收的百分之三十。
难以置信，他们为何能如此轻易地获得这份悠闲和厚利？
有个记者调查了武汉多家大学食堂的承包人，模式居然一模一样，多少年坚如磐石。
再比如，管理链条的长度。
过去，一所大学就是一个小社会，一个大的企业也是如此。管理是面对面的，是谁就是谁，明明白白站在那里。现在一个鼠头出来，出动省级调查组，赌上如此高级别的社会信用，也未必能找出真正的肇事者。
管理链条上的每一环都似乎挨得着，又似乎都可以脱得掉。不得不说，管理链条的人为拉长，是其中重要原因之一。
让我们来拆分一下这个链条吧。即便撇开学校领导，只从管理后勤的部门算起，也有招标业主，招标公司，投标企业这三个层次。招标工作完成，唯一卸却责任的仅招标公司，企业与学校的合作则刚起步。
这时候，即如某快集团这样的自营模式，企业内也会有多个层级。总部在深圳，各省必设分支，分支再到学校，学校再具体到每个食堂。如此层层递减下来，不知道末端的那个果子，管理链条还牵得动吗？
听说好的餐饮酒店，都是一个厨师做一个菜，其中含义，大概就是责任二字吧。
不知道这种拐了好多弯的团餐管理，责任二字究竟系于何处，寻于何处，又罚于何处。
最后，可能还是得提一下人性。
据说，人的行为许多时候总会是向下滑的，尤其是责任模糊不清的环境，或者管理松懈的环境。我经常在审视自己的时候，就会看到弗洛伊德说的那个“本我”若隐若现，必须时刻让“自我”保持清醒的意识，且具有强制本我的能力。即便如此，失控还是会不时发生。
这样说并不是盼望人真的能成为神，人其实永远也成不了神。但人性需要约束，却是确定无疑的。
正因为如此，充分确知人性的复杂，构建权责清晰，可查可究的管理框架，应该是现代企业的基础设施。
比如某快集团这样规模的公司，又是自营，餐盘中出现鼠头，竟然在全网的注视下，还上演了一出又一出闹剧，是不是太诡异了？
据说，2022年，该公司的扩张速度达到百分之三十。真想不通，如此管理水平，企业哪来的扩张底气？？
按说，这起鼠头事件，集团中哪怕有一个人不是出于敷衍，而是尊重制度，尊重常识，结局也不会糟糕至此啊！
据相关调查显示，2022年团餐市场规模高达2万亿元。如此规模之巨，外加团餐者的消费被动性特征，吸引了无数掘金人，并掀起一轮又一轮争夺战，几乎就是必然趋势。
值此时刻，相关部门是不是应该以此次事件为戒，制定更加明晰的竞争规则或者相关法律，以使两万亿的团餐市场健康成长？？
更为迫切的是，要让约六亿的受众免于团餐伤害，让他们不必端起饭碗就要睁大眼睛，惶恐不安中仔细审视，还要极力赶开脑海中那个曾经的阴影。这个盼望，或许跟饿肚子相比，也轻松不了多少吧。
唉，再不济，就回到单位自己办食堂吧，因为无论何种方式，管理成本总是要付出的。
以为招标就可以解决一切，第三方就一定会管理好，我觉得，只不过是某种推卸责任的方式而已。
青禾，退休7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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